再一次提審徐長青的時候，屠邵東和郝雪峰的臉色都相當難看。

    “你沒對我們說實話。”

    屠邵東咬著牙盯著徐長青波瀾不驚的臉，即使現(xiàn)在坐在桌子的另一邊，徐長青看上去還和過去在干預中心時一模一樣，他微笑道：“哪里沒有說實話？”

    屠邵東直接將唐鳶的資料拍在桌上，怒氣沖沖道：“你根本沒有掐死你meimei……你把她送出國了！一直以來你聯(lián)系的也不是楊麗，而是你的親meimei！”

    他們已經(jīng)從海外拿到了唐鳶入籍后的資料，即便過去屠邵東和郝雪峰都沒見過活著的徐一桐，但是甚至不需要他們仔細辨認……照片上的這個女人那種溫順的長相，和徐長青幾乎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

    過了二十年，徐一桐的整體氣質(zhì)幾乎沒有發(fā)生改變，只是消瘦很多，兩只眼睛里透出深重的疲憊，對著鏡頭勉強微笑著。

    郝雪峰臉色鐵青，在焦急下連呼吸都變得急促起來：“你meimei回國了，現(xiàn)在老唐不見了……她是來帶老唐走的對不對？她把老唐帶去了哪里？”

    身為本身極度擅長把握審訊節(jié)奏的預審專家，郝雪峰過去很少在訊問室里展現(xiàn)出疾言厲色的一面，而他的聲音就像是瞬間將定定看著照片的徐長青拉回了神，他臉上的笑容跟著消失了。

    “她……到底還是沒聽我的話?！?/br>
    多日來，徐長青的眼底第一次流露出痛惜的神情，他的肩膀微微垮塌下去，雙拳捏緊：“我明明……讓她永遠不要回來的。”

    屠邵東和郝雪峰對視一眼，話說到這份上，許多事情已經(jīng)呼之欲出。

    屠邵東皺起眉：“你讓她詐死是為了讓她逃避法律責任，火化師不止一個人吧……你為你meimei做到這個地步，現(xiàn)在她如果是來殺老唐的，你難道要看著她繼續(xù)錯下去？不是你說的嗎，你并不想傷害唐鋒?！?/br>
    見徐長青不說話，郝雪峰焦急地看了一眼訊問室里的鐘：“離老唐失蹤已經(jīng)過去三個小時了，你如果知道你meimei做過什么，就應該清楚現(xiàn)在的每分每秒對老唐而言都很重要，你和老唐是二十年的朋友，你難道要眼睜睜地看著他遇到危險嗎？”

    他這么說完，徐長青原本輕微失神的臉上才終于露出幾分糾結(jié)來，他罕見地皺起眉頭：“老唐他怎么會突然……”

    “從局里回去路上人就失蹤了，他為了你的事在局里幾乎兩天都沒怎么睡，現(xiàn)在本身就是身體極度疲憊，精神也很渙散的階段，被人得逞也不奇怪?！?/br>
    屠邵東實在等不下去，一拍桌子道：“徐一桐出國這么多年，你是我們當中唯一對你meimei還有一些了解的人，你meimei可能把老唐帶去哪里你應該很清楚……”

    他深吸口氣：“現(xiàn)在告訴我們，老唐，或許還能有些希望?！?/br>
    四十分鐘后，一輛押解車停在長興刑偵分局的樓下，曾經(jīng)的長興雙刀一左一右夾著一個戴著手銬，頭上蒙著黑色罩袋的男人上了車，而隨著車子駛離分局的大院兒，男人輕聲道：“我不能保證我就能說動一桐……他對老唐的執(zhí)念從二十年就有，這么多年沒見，或許，這執(zhí)念會越變越深也不一定?！?/br>
    屠邵東皺眉道：“你為什么確定她會在徐家老宅？”

    徐長青安靜地靠在座位上，隔著黑色的布套，車里的眾人只能聽見他略有些疲憊的聲音：“在老宅三樓著火之后，父親雖然讓人重新做了修繕，但是從此三樓的房間便不再允許任何人去了……小時候有很多次，一桐都想偷偷上去，對她而言，母親逝去的地方意義非凡，她多年的心愿，無非也就是回到哪里，然后重新做一遍小時候母親對她做的事?！?/br>
    “但是這次，她要帶著老唐一起，是嗎？”郝雪峰問。

    徐長青低低嘆了口氣：“她很想他……非常想，甚至忍不住要給干預中心打電話，最開始只是為了聽老唐的聲音，后頭我覺得太危險，偶爾會為了安撫她的情緒，錄一些老唐的視頻和聲音傳給她，但是，一桐卻還是忍不住繼續(xù)打電話……對她而言，或許連錄下視頻里的老唐都太過遙遠了，她需要知道的是這個人就在電話的那一端，只有這樣，她才能覺得安心?！?/br>
    他說完，忽然車子頓了一下，屠邵東咬了咬牙：“媽的，這種時候還能他媽碰到堵車?！?/br>
    雖說目不能視，但似乎是有感于車內(nèi)焦灼的氣氛，徐長青苦笑道：“我覺得，一桐大概不會這么快動手……過去她就舍不得，現(xiàn)在這么久沒見了，她只會比那時更難割舍?！?/br>
    郝雪峰問道：“她對老唐下不去手，又為什么會對無辜的受害者下手？你為什么當年不阻止她？”

    “為什么，不阻止她嗎……”

    沉默了一會兒，徐長青在一片黑暗里回憶起二十年前徐一桐哭泣的臉，很快，他的記憶便也跟著回溯回去。

    22 年前。

    發(fā)現(xiàn)徐一桐不見的時候，徐長青剛剛整理完當天義診的所有患者資料。

    時近 11 點，徐長青疲憊地伸了個懶腰，抬起頭便意識到，不久前還在他身邊的徐一桐如今已經(jīng)不在房間里了。

    “一桐？”

    徐長青在屋內(nèi)尋找了一圈，沒有徐一桐的身影，而他的目光掃過桌角放著的藥盒，里頭徐一桐晚上該吃的那兩顆藥還好好地放著。

    因為睡眠障礙，徐一桐平時在 11 點左右就會吃一顆安眠藥，而這是多年來徐長青幫助她養(yǎng)成的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