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也不是這么說啦。

    拓真看了一眼虛，突然開口說：“你有點不對勁。”

    “嗯？”正在給自己倒酒的虛眨了下眼睛，不知道為什么拓真會這么說。

    “你在尋求改變啊?！蓖卣姘丫票K放在一邊，雙手墊在腦后又躺了下來，看著云霧散去后漸漸露出身形的星星，在虛一臉莫名的視線中接著說了下去：“無論是蹣跚的老者還是牙牙學(xué)語的嬰兒，只要是任務(wù)需要，絕對會毫不留情下手的你卻撿了個小鬼回來?！?/br>
    “因為他意外地還有一口氣，所以我就給了他我的血，看他能不能靠自己活下來啊?！碧撔χ忉屃艘痪?，完全沒覺得自己的行為哪里有偏差了。

    “不。”拓真扭過頭看著他，“你把他帶到我面前了?！彼陌倌觊g，只有我們兩個人的平衡被打破了。

    “……”

    拓真又回頭看著在云層間忽隱忽現(xiàn)的星星，語氣淡淡地說：“外面很漂亮，是嗎？”

    四百年前，被關(guān)在木牢里的虛也是這么問拓真的。

    卻沒想到，四百年后，兩個人的位置幾乎完全調(diào)轉(zhuǎn)了過來。

    虛沉默著伸出手，為拓真整理了下被風(fēng)吹亂的頭發(fā)，“我以為自己自由了，但是最終卻發(fā)現(xiàn)自己只是從一個牢籠進入了另一個牢籠?！?/br>
    拓真抓住虛的手，拉到嘴邊，輕輕地親了一下他的手背，“整個世間本就是一個巨大的牢籠，只要你還活在這個世界上，總是會受到約束的?！?/br>
    虛并沒有抽回被拓真握住的手，他放下酒盞，然后胳膊曲起墊在腦袋下方，在拓真旁邊側(cè)躺了下來。

    “只要我還活著……”

    “只要你還活著?！?/br>
    說完這句話后，拓真就松開了虛的手，雙手墊在腦后再次合上了眼睛。

    虛沉默地看著他。

    晚風(fēng)吹拂在身上，帶來了一陣陣涼意。屋頂上的瓦礫也凹凸不平的，躺在上面一點都不舒服，不過兩人也根本不在意這些。

    “我不想殺人了。”

    “挺好的?！?/br>
    “我想去鄉(xiāng)下，開一間小私塾什么的……”虛伸手撫摸了下拓真被晚風(fēng)吹得有些冰涼的臉，“朧說我很適合當(dāng)一名老師?！?/br>
    “雖然沒有這樣的經(jīng)驗，但是他說的‘老師可以與弟子一起精進’讓我有些心動，或許當(dāng)個老師還是挺不錯的?！?/br>
    拓真沒有說話，但是虛知道他是聽著的，并沒有睡著。

    “拓真沒有什么想說的嗎？”

    “我？”拓真掀了掀眼皮子，瞥了他一眼，“你要我說什么？終于不用給你帶孩子了？”

    虛無奈地嘆了口氣。

    拓真突然笑出聲。

    “？”虛一臉莫名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笑什么。

    “當(dāng)年那個小鬼終于長大了啊。”拓真掀開虛放在他臉上的手，自己坐起來之后還伸出手一把將虛也拽了起來。

    “哎？”沒有防備的虛被他拽得直接撞到了他肩膀上。

    “我問你?！蓖卣鎲问址鲋?，看著夜幕中唯一一顆閃亮的星星，“當(dāng)初你找到我的時候，我問你的那句話，你撒謊了嗎？”

    “嗯？”虛愣了一下，說實話他其實沒太多印象了，畢竟當(dāng)時占據(jù)主導(dǎo)的人格并不是他。

    “‘一直待在我身邊’什么的……”拓真偏頭瞅了他一眼，“對我說過嗎？”

    虛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臉頰，推了推拓真扶著他的手，自己坐好，眼神游移地說：“應(yīng)該……沒有吧……”這么難為情的話到底是哪個人格說出來的?。。?！

    拓真見他不好意思的樣子，再次笑出聲，“行了，當(dāng)年都能說出來‘脫光一起睡’這樣的話，現(xiàn)在反倒是害羞起來了？”

    …………關(guān)我什么事啊?。?！

    對此，虛的回應(yīng)就是……直接一腳將拓真踹下了屋頂→_→

    “哎呀，腳滑了呢^^”

    拓真在半空中調(diào)整了下姿勢，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落地，拍了拍衣服打開窗門就鉆了進去，關(guān)上窗戶之前還探出頭來對屋頂上的虛說：“那你慢慢喝酒，我先睡了?！?/br>
    “…………”

    虛將被掀翻的酒盞一一收拾好，慢悠悠地回到了房間，一眼便看到動作迅速已經(jīng)鉆進被窩里躺著的拓真。

    他微不可見地嘆了口氣，然后走到房間另一邊，將還沒喝完的酒壺放到櫥柜里。

    而背對著他的拓真?zhèn)壬硖稍诒桓C里，其實并沒有睡著。

    他目光無焦地平視著前方，臉上淡漠得看不出來任何情緒。

    牢籠……嗎？

    第108章 虛與拓真（四）

    舉行花神節(jié)祭典的地方離他們所在的天照院屯所還是有一段距離的，不過這點腳程對拓真和虛來說并不算什么。

    他們到舉行祭典的小鎮(zhèn)時, 游街的花車正好被推上了大道。

    道路兩旁擠滿了圍觀的行人, 有身上串著各色花環(huán)的小鎮(zhèn)鎮(zhèn)民，也有慕名而來的游人, 大家臉上都洋溢著興奮愉悅的笑容。

    路程走到一半的時候，兩名畫著妝面的侍者少年抬著一個中號瓦罐——里面裝著的是在半個月前就開始收集的花瓣露水——走到了花車前面。坐在花車中扮演“花神”的豆蔻少女右手拿著一根花枝站起身, 將花枝浸入裝在瓦罐里的露水中, 然后抬起手, 將花枝上的水珠分別往三個方向灑。代表著“福、壽、運”的露水灑下后，周圍的人群中爆發(fā)出一陣熱烈的歡呼聲, 紛紛將身上的鮮花和花環(huán)拋向空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