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亦山乙女】金屋藏嬌(下) po18 ag.c o
風和日麗,天清氣爽,午后陽光下,宮女摘了這日新開的桃花,準備插進瓷瓶里,換掉昨日已經衰敗的。 小宮女撿了幾只開得正濃艷的,仔細修剪過,抱著走向屋內的方向。 此刻那位正得寵的娘娘應該在睡午覺,前日里,她還看見景朝新帝弘道帝抱著那位曾經的南塘郡主,坐在窗下曬太陽。 幾日前正式冊封大典已過,這位素有才名的郡主已是名副其實景朝天下最尊貴的女人了。 眷寵加身,加之已有身孕,她已經可想見這位娘娘從此以后該是怎樣風光無限,令萬千粉黛皆失色了。 這種榮華,小宮女是不敢想的,只知做好手中的事,過好每一天了??春梦恼埖剑? 5 7 小宮女踏著陽光的影子走進午后溫暖的屋內,她正想將手中桃花插進瓷瓶里,剛踏進外間就急急止住了腳步,整個人愣在了那里,手中的花枝差點兒拿不住。 “噓,”一身暗金龍袍的弘道帝正豎起食指按在唇畔,眉目柔和,輕聲叮囑道,“她剛睡著,莫要吵醒她?!?/br> 小宮女連忙點頭,躬身行禮,步伐放得無比輕緩。她急急尋了個花瓶,將花枝插好,然后迅速退出去,不敢多看一眼。 但剛剛邁進屋內時望見的那一眼怎么也無法從眼前散去。 午后暖融的陽光下,弘道帝側臥在軟塌上,單手支在額畔。而那位身著錦衣的曾經的南塘郡主正枕在他腿上,睡得正熟。 陽光灑在那位娘娘袖口繁復的織錦花邊上,溫煦嫻靜的像是一幅美好的畫卷,讓人不忍打擾。 醒來時這兩人可不曾有如此靜好的氛圍,總是暗潮洶涌彼此提防,雖然小宮女不懂,但也知道有太多東西橫亙在他們之間了。 自從有了身孕后,這位娘娘便一日比一日更嗜睡了,有時整日臥在塌上,非傳喚不許人打擾,她們這些侍奉的人也只敢停在外間。 你又做夢了,夢見了昔日在書院求學時的光景。 那真是一段好時光。 收到明雍書院入學通知函,進入那個景朝最負盛名的所在。在那里,你結識了很多有趣的人,足以值得交往一生的。 天氣越來越暖了,午后小憩的你嗅到了空氣中淡淡的檀香味道。意識雖然已醒,身子卻沉沉的不想起來。 想到不久前太醫(yī)的診斷,此刻你的腹中已有了仇人的子嗣。 這并非你所愿,但卻無法舍棄。 宣行之很清楚你的想法,若你想故意弄掉腹中胎兒,那么被他關進牢里那些你所重視之人的性命便危矣。 自他稱帝,很多與他政見不同或反對他的聲音,悉數被他用強硬手段壓了下去,這里面不乏你的故交師友。 只是他千算萬算,總有疏漏的地方,所謂燈下黑,即是此了。 自那日收到花家的信箋后,你已經順利和潛伏在宮中的暗探聯(lián)系上了。每日假借嗜睡去做那些只有你才能做到的事。 他的帝位,坐不了太久了。 眼下,只需忍辱負重,熬過這短暫的時日。 心地想著暗中進行的計劃,胸口突然浮起一陣嘔意,你忙緊撫了幾下胸口才將那股酸澀壓了下去,手卻忍不住攥緊了桌角。 總有一天要親手殺了他,把他施加在你身上的羞辱悉數奉還。 “來,再喝一口?!毙兄謭?zhí)瓷勺,將煨好的補湯吹涼,遞到你唇邊,“你近日,清減了許多。” 看著遞過來魚湯上漂浮的枸杞,你的頭就有些痛。近日喝過的各種補湯太多了,實在是有些膩了。 “不要。”伸手推開那碗湯,不只是湯,眼前人這幅惺惺作態(tài)的模樣更令人討厭。 宣行之沒有繼續(xù)逼你,他仔細觀察著你的臉色,看你是真的抗拒便放下了。 “不喜補湯就喝甜湯,”他將另一碗盛好的銀耳百合甜湯遞給你,“不要這點兒小事都要我哄你?!?/br> 聽到他口中的言辭,你憤怒的抬眼望過去,正好和他的目光撞在一起。男人神色如常,好像真的是你是在鬧性子一樣,分明你是厭惡他這個人,還有自己受制的局面,以及……對自己懷有仇人子嗣的痛恨。 “好了,不要鬧了,”他將甜湯喂給你,聲音柔了幾許,“懷孕初期最是磨人,辛苦梓童了?!?/br> 望著面前那雙溫柔含笑的松綠色眸子,你開始幻想幾個月后這個人被你和宣照還有哥哥以及眾多南塘名士聯(lián)手從帝位拽下去后會有的凄慘光景,這讓你從滿心苦澀里嗅到一絲甜味。 張唇將煨到火候正好的甜湯喝下,幻想中的光景,不會太遠了。 你不需要忍太久了。 看著你的目光,宣行之的神色深了幾許。他似是有所察覺,半瞇了眼,待正要開口詢問時,外間有內侍急急的小跑進來稟報。 “陛下!”內侍跪倒在地,神色慌張。 拿起宮女遞過來的襟帕,宣行之細細擦拭完掌心,目光才從你身上落到地上跪著的內侍身上:“何事這樣急?“ 內侍看了你一眼,然后小聲說了幾個字。宣行之眸色微變,輕聲安撫了你幾句,便起身離開了。 看來,外面已經開始行動了。 那人一走,你的胃口好像就好些了,抓著盛裝甜湯的碗,不由多喝了幾口。里面加了蓮子,很清甜。 窗外風吹樹枝,颯颯作響,窗欞隱約顫動。 看著靜寂的屋外和搖動的燭火,你緩緩呼出一口氣。 山雨欲來風滿樓。 那之后的事,你記不太清了,一切變化的太快太急,有些計劃偏離了軌道,還好最終殊途同歸,你終是掙脫被囚禁的泥沼,得以從這深宮內苑中解脫。 “小妹,你受苦了,日后再不會有人加害于你,哥哥會守著你一輩子?!?/br> 哥哥將你從別院里救出,看到他眼底的疼惜,你知他一定知曉你都遭受了什么。本來自認無顏面見哥哥的你,在花忱的目光中得到了救贖。 景朝危如累卵,宣行之的統(tǒng)治垮臺,宣照趁虛而入,接管了景朝的統(tǒng)治,成為大景又一任新帝。 變化太快,民間百姓都始料未及。 新帝發(fā)布弘道帝十大罪狀,勾結外敵、陷害忠良,將這位繼位時間并不算太久的新帝打入死牢,一時世間嘩然,久久不息。 躺在塌上,你聽到了外間屏風后隱約傳來的談話聲。 這是你從那座皇宮中逃離的第幾天了,這些時日的變動終是讓你日漸虛弱的身子承受不住,今早踏出房門時眼前一陣暈眩,再有意識時已經是現在醒來了。 你記得,是云心先生將你抱回來的,那之后哥哥也來看你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從外間傳來,言語中帶著嘆息:“……懷有身孕已有些時日,憂思過度,以致身體孱弱,此時若強行墮胎,恐有損壽元……” 那之后便是哥哥和云心先生談論的聲音了,但是你已漸漸聽不見了。 本以為從被囚禁的處境中脫離,現在又即將封王,只要打掉這個你并不想要的胎兒,就可以繼續(xù)前行了。 然,世事弄人,竟然……無法舍棄。 因你提供的情報,宣行之被下獄后,你從宣照手上拿到了南塘王的封號。 你記得受封那日,已成為乾德帝的宣照在封賞之后又獨自召見了你。 彼時頭戴旒冕的宣照比往日身為公主時氣勢更甚,她狀若隨意般眼風掃過你些微隆起的小腹,話語中意有所指。 從朝堂歸來,回到花家,你便知此后定無寧日。 縱然懷有仇人子嗣并非你所愿,但這始終會令宣照忌憚,再加之寒江之事。要想花家及被花家庇護下的萬千生民日后享有平靜之日,你終是無法繼續(xù)沉寂下去。 這日,乾德帝接到宮人的稟報,已被押進死牢、待秋后正式處斬的先帝弘道帝腿被人打斷了。 “前南國公說是去探望下昔日師長,探望完后那位腿就斷了?!?/br> “罷了?!敝旃P將手中奏章迅速批閱妥當,宣照眼眉低垂,看著階下稟報的宮人,搖搖手命人下去。 南塘王被幽禁在宮中時被那人多番折辱,此刻花忱要出口氣也是人之常情,左右那人都是要處斬的,無所謂完好或殘缺。 提著一盞燭火,進入這間陰冷的死牢。 即使現下是正午,外面陽光和緩,他又素來耐寒,在踏入死牢最深處的房間時,花忱也不由得感到了徹骨的寒意。 這間牢獄建造時間已久,是用厚重的天然磚石累就,即使是酷熱夏季,這里依舊陰寒濕冷,更別提此刻只是初夏。 走到最深處那間牢房外,花忱將燭火放到一側。死牢昏暗,這點兒燭火也只能照亮一小片光。 “她怎么樣?”來人似乎從腳步聲猜到他的身份,低低幽幽的語聲從那片仿佛無限沉寂的黑暗中傳來。 “……你不會有機會再見到小妹了?!毕氲竭@人對小妹做下的事,花忱甚至忍不住此刻就踹開牢門將這人筋骨盡皆捏碎。 “呵……”那人聽見了他似咬碎牙齒的恨意也不為所動,笑聲在牢房里幽幽的飄蕩開去,有一種死寂的味道,“無論怎樣,她腹中懷有我的骨rou,終是我孩子的娘,這點兒無法改變。” 花忱氣得要死,手心緊緊攥在一處。前日從宮里看診經驗最豐富的太醫(yī)那里得知,小妹唯有將腹中胎兒順利生下來,才能保性命無虞。 為了小妹的安危著想,只能如此。 怪他身為兄長的無用,沒能更早一點兒將小妹救出來。 燭火昏暗,看不清牢房內人面目,只模糊看到一點衣服的影子。早已無了身為攝政王及院長時的風雅閑適,華麗的錦袍被血色污染,看不出本來顏色。 但是,那人唇角挑釁般的笑意卻刺目的仿佛艷麗的毒蛇,這讓花忱一時失去了理智。 確認手下人并未被他失手打死,他才從那種幾乎被仇恨淹沒的失控中走出。提起來時的燈火,花忱整理好衣襟,慢慢向外走去。 身后傳來那人咳血的聲音,花忱眉目堅定,他已想好了今后之事。 待小妹順利誕下孩子后,將孩子送予信得過的人家收養(yǎng)。身后這個人,幾個月后就會被處斬,此后,再沒有任何事可以侵擾到小妹。 只是,幾天后發(fā)生的一件事,徹底顛覆了他的設想。 被重重枷鎖囚禁在死牢中的先帝弘道帝宣行之,竟然神奇的從死牢中不見了,在所有人眼皮底下消失了。 牢房之中只剩下了一副殘破的鐐銬,人影盡皆不見。 那之后,整個天下的格局徹底改變,也無人去在意那位先帝的生死了。 動亂是以大景某位封地上的將領起兵反叛開始的,自此拉開了景朝之后百年動亂的序幕。 大景氣勢已盡,天下分崩離析,各個雄豪據守一方,各自為政,大景的統(tǒng)治名存實亡。 自此這片曾經最富饒廣袤的土地進入了歷史變革最劇烈的時期。 天下數分,南塘王以賢明顯世,加之花家素有“與天下有識之士共在”的美名,能人志士有向南塘聚集的趨勢。 而南塘與寒江交好,互為姊妹,共同進退。其余蜀中宸王、宣京乾德帝、原天樞軍…… 還有游離在這些之外卻又無孔不入的曾經弘道帝繼位時的最大助力暗齋。 幾個月后,你誕下了一個男嬰。對這個非你所愿的孩子,你感情復雜。 深知孩子最是無辜,可是想到孩子的父親,你終是無法面對他,如哥哥所言,將男嬰送與一對渴求孩子卻不可得良善夫婦收養(yǎng)。 哥哥恢復了花姓,如他承諾的那般,時常陪伴在你身邊。 南塘屬地在云心先生的新法指引下,變革卓有成效,整片土地一片欣欣向榮的景象。無數仁人志士投奔到這里,都會得到妥善的安排與重用。 你開始走上了一條以前未曾設想、如今卻期待不已的道路。 宣照治下的大景非你所愿看到的,她更重視自己的帝位和宣氏皇家的統(tǒng)治和威嚴,和你背道而行。 在各地皆有反意后,你不再聽從她的傳召,南塘名副其實成為了獨屬于你的領地。 有無數故交師友在你身側,讓這條危險重重的王道之路變得清晰可見。 在你的治理下,南塘已然呈現截然不同的風貌,物產豐饒、民富力強,隱隱有超越其他群雄勢力之勢。 在處理完又一件南塘近日棘手的事務后,你例行在南街巡游。車駕駛到一處時,突然感到一陣乏力,昏昏欲睡。 半夢半醒間,鼻間似乎又嗅到了曾經熟悉的那抹似松似竹的氣息,你悠悠醒轉,發(fā)現所處之處早非之前的馬車車廂,而是一處不知名的別院。 從床榻上坐起,你仍感乏力。額頭有些發(fā)熱,想來是這些時日太過cao勞,又加之著了風,感染了風寒。 這里是什么地方? 從屋中走出,四下不見一個人影。周圍靜悄悄的,好像這座諾大的別院只有你一人。 正值初夏,庭院的池水中開滿了蓮花,粉的、白的,灼灼一片,勾人眼簾。 你下意識的向那里走去,走到半途卻突然停下了腳步,整個人像是被定在那里般,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你看到了那個恨之入骨的身影。 那人依舊一身淺淡灰袍,佇立在蓮花池畔,手中執(zhí)著一枚掉落的花瓣,在撫弄把玩。 時隔經年,過往的怨恨似乎穿越了時光,落到你身上。在大腦做出明確的思考前,身體已先行一步,扒下發(fā)簪,沖著男人脖頸而去。 “許久不見,上來就這樣打招呼,”宣行之轉身抬手,抓住了那枚帶著凜凜殺氣的發(fā)簪,眼眉輕飄飄的落在你臉上,“南塘王,別來無恙?!?/br> 玉簪被他奪走了。 “還是這樣沖動……已成為一方領主便更該時刻保持冷靜自持。”男人背負雙手,慢慢繞著你打轉。你像是被定住了,身體無法如常般運作,只是恨意充斥心間,無法割舍。 “你怎么會在這里,來南塘做什么?”半晌,你才找回自己的聲音。雖然他已不再是帝王,但這幾年暗齋暗中做下的事并不少,很多事情背后都有他的手筆。 這個人變了許多,已過不惑之年的男人身上散發(fā)著一種迷霧般的優(yōu)雅,仿佛時光并沒有輕易奪走他的年歲,反而施與了他更多的沉穩(wěn)與閑適。 像是經年累月歷經醇釀的陳酒,散發(fā)著腐爛又誘人的香氣,勾起你腦海深處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莫名躁動。 這讓你想起多年前最初進入明雍書院時,便被這位睿智溫和的院長深深吸引的時光。 那些,你想徹底忘掉的光景。 “探望佳人而已,不必緊張,我不會侵擾你的南塘?!?/br> 他聲音低沉,明亮醇厚,讓你躁動的心緩緩安定了下來。 突然,你感覺到有什么抱住了你的小腿,似乎要順著你往上爬。訝異的低下頭去,你看到了一個長相非常可愛的娃娃。 那男娃穿著青色衣衫,腰處系掛著一枚青色玉佩,正扒著你的腿抬頭看你:“……娘親,是娘親……” 你愣在了那里,這是哪里來的粉雕玉琢的娃娃,他叫你…… “小寶乖,”面前的男人熟練的將地上抱著你腿不放的男娃抱起在懷中,拍著小孩兒的背柔聲誘哄,“娘親在和爹爹鬧著玩兒,小寶別怕……” 看著那小孩兒rou嘟嘟的手腕上掛著的金環(huán),你的大腦嗡了一聲,差點兒站立不住。 那是你剛誕下孩子時,將自己自幼戴在手上的金環(huán)套在了小孩兒的手臂上?,F在,那枚刻著你乳名的金環(huán)正戴在面前小孩兒的手腕上。 宣行之一邊哄懷中的孩子一邊抬頭向你道:“我床頭掛著你的丹青,所以小寶認得你。” 小孩兒在宣行之懷中,大大的眼睛卻看向你,小手伸開,向你的方向,似乎是想要你抱他。 “抱抱他?!彼麑⒑⒆舆f到你懷中,沉甸甸的重量壓過來,男人松了手,小孩兒的身體向下墜,你如夢初醒般,忙抱緊了懷中的孩子。 “娘親好香,比爹爹香……”似乎是血緣牽系的緣故,這孩子天然的親近你。扒在你懷里很歡快,柔軟的小手抓著你的發(fā)絲不放。 幾歲的年紀正是伶俐可愛的時候,聲音還帶著孩童的軟糯,聽得你心尖發(fā)軟。 ……這是你的孩子,因為無法面對將他送給別人家收養(yǎng)的孩子,他已長這么大了嗎…… 看著小孩兒的臉龐,你恍惚如在夢中。 他的臉型像他,眼睛卻是像你,圓潤可愛。 “小寶幾個月的時候很磨人,每晚都要哄好久才肯睡。”看著你抱著孩子,抓握住他的小手,宣行之眉目溫潤,即使不去看,你也能感受到那目光的灼熱,“現在乖了很多,會自己洗手吃飯了?!?/br> 看著小人開心的依偎在你懷中的模樣,心中五味雜陳。錯過了他的成長,對這孩子,你終歸是虧欠的。 懷中的重量沉甸甸的,他是從那么小一點長到了如今這樣大……很健康,也很可愛。 手中的重量越來越沉,感染風寒的身子有些抱不住,不過你還是想要多抱他一會兒,他是那么可愛,又親近你…… “給我吧?!币娔銤u漸抱不住,宣行之從你懷中接過了孩子的重量,然后摸著小孩兒額發(fā)笑著對他道,“娘親病了,爹爹要照顧娘親,去找陳阿姆陪你玩兒好不好?” “嗯,我去拿好吃的給娘親。”小孩兒被他放在地上,一溜小跑向著不遠處而去,那里有仆人在等待著。 看著那個跑遠的身影,你像是一瞬間失去了什么,恍恍乎不知所措,額際一陣暈眩,身子就要站立不住。 一只有力的手臂扶住了你的背脊,然后雙膝被抬起,你被他抱了起來。 “都是一方的王了,還這么不注意身體,”他一邊抱著你一邊向你跑出來房間走去,“他們是怎么照顧你的?” 頭暈暈的,全身乏力??吭谒麘牙?,你連呼吸都有些費力,更無論掙扎了。宣行之身上那種淡淡的檀香還有總縈繞在鼻端的松竹般清雅的氣息繚繞在你額畔,如墜入夢中,一切迷離恍惚,讓人分辨不清。 身體接觸到了柔軟的床榻,你緩過一口氣來。懨懨的睜開眉眼,看見那人垂落在你頰畔的發(fā)絲。他手中似乎端著什么,濃烈的藥香飄過來,讓你輕皺起眉。 “乖,起來喝藥?!彼麑⒛銖拇采戏銎?,靠在他懷里。男人端著藥腕,用瓷勺舀起一勺藥汁,小心的吹涼,喂到你唇邊。 恍惚中記憶里似乎有過這樣的光景,卻總也無法順利回想起來。 已經許久未生病,這次偶感風寒,身體乏累得厲害,剛剛又在院落中站了一會兒,現在全身生不出一點兒力氣。偏偏藥的味道太過嗆鼻,你搖搖頭,躲開了那勺藥汁。 “……還是要我哄你?!睋碇愕哪腥怂剖菄@了口氣,藥碗移開,被他放到了床畔的桌上。然后你的頭被他扳了過去。 起初你沒意識到他要做什么,直到他的臉在你視野里越來越近,病中發(fā)燙的臉頰被他捧住,柔軟的唇落到了你的上…… …………………… 此章9.3k,完整版見→引力圈,地址在頭像旁簡介。 …………………… 云雨初歇,一切歸于沉寂。 無力的身子躺倒在塌上,身下濕黏被一點點擦拭,鼻間涌入了清雅的香氣。你抬眉,正看見那人拿過剛剛幫你擦拭過下身的襟帕,小心的折好,然后放進了懷中衣襟里。 …… 察覺到你詫異羞窘的目光,宣行之唇角浮現淡淡的弧度,聲音和緩。 “這是梓童的味道,要好好珍藏。” 瘋子,無恥……你想罵他,可無奈身子依舊乏力。 在床榻上靜臥了會兒,身體恢復了些力氣,你掙扎著坐起身。 該離開這個地方了,再沉湎下去,你就要忘記自己是誰了。 正待下床時,面前的男人向你伸出手來。那雙手修長美好,在陽光下發(fā)著光。你抬起眼,去看手的主人。 “若梓童肯讓我牽你的手……”那人眉目溫和,竟帶上了難得的認真,“我愿與君共享天下?!?/br> 他的聲音淡淡的,似乎午后隨口說來,深處卻暗含了深濃的意味。 那雙眼沉定懇切,似乎在向你發(fā)出邀請。只要你踏出一步,余下的便只剩圓滿。 整理好衣襟,你從床榻上站起,遠離了那只伸過來的手,無言拒絕了他的邀請。 他話語下的意思清楚明白,但你無法同意。 只是在他說出口的那一剎,未免不曾設想過那般光景……那幅畫卷,哪怕,只有瞬間。 不過,你與他,也只能到此了。就如此刻,他在那側,你在這側,之間隔了太多東西。 這一步,再也無法跨越。 宣行之收回手,負到背后,面上神色如常,似乎你的拒絕在他預料之中。 外面?zhèn)鱽砺曧?,穿著青色衣衫的小寶跑進來,歡快的抓住你的裙擺,把他手中抓著的糖遞給你吃。 你的心忍不住柔軟下來,抱著這個和你血脈相連的孩子,柔聲哄著他,直到他困得不行,被傭人抱下去睡了。 你們一起踏進別院里,初夏的日光還不太猛烈,花草開得正盛,正是一年中最好的光景,也是難得的平和時刻。 自從宣行之暴露出暗齋幕后之主的面目后,你和他之間這些年再未有過這樣平靜祥和的時刻。 如今別后重逢,有了這幾年自己統(tǒng)領一方的閱歷,你竟覺得讀懂他幾分,竟能和他平常般交談。 “……你有宣照沒有的眼界和胸襟,亦有我不具備的赤誠和悲憫,無數志士心向南塘,”男人半轉過身,溫和的目光落在你發(fā)端,一如舊日書院中的時光,“他日,定能成就你想要的。” “以你之才,足可開創(chuàng)只屬于你的盛世。” 腳步已到了別院盡頭,再幾步,就是院門了。來接你的人已經在外等候了。 突然的,你想轉過身,再看一眼那人的模樣。身形剛剛半轉,身后便傳來低沉醇厚的聲音,似是穿過無數時光份量,終于抵達你身邊。 “往前走,莫回頭?!?/br> 直到你站在那個萬人之上、無人可觸及的至高之位時,沒來由的,時常會想起他的這些話。 有些風景,只有站在這里才能看到。 他當年眼底,又是看見了什么呢。 不過這些已無從知曉了。 收拾雜物時,書籍竹簡灑落了一地。你從滿地雜亂中,看見了那封當年收到的明雍書院入學通知函,右下角那人遒勁的字歷歷在目。 往時夜色凄迷、燈火葳蕤時,那人也曾在燈下與你說過他的一些治世手段與理念,只是那時滿心恨意與復仇的你,未曾細聽。 很奇怪的,如今卻總是能回想起,在記憶里一遍遍清晰重現。 夜深了,窗外風聲入耳,明月高懸,星子黯淡,明日該是個好天氣。 下面一點可看可不看,不影響—— 千年之后 從夢中醒來,意識還纏綿在那些模糊不清抑或刻骨銘心的舊日皇朝愛恨糾葛、兵戈天下中。你揉揉額頭,發(fā)現自己竟在圖書館的窗畔睡著了。 將手中借閱的書籍放回書架,你看了眼窗外,神思還沉浸在剛剛那個夢里不愿走出,好像自己真的變作了那位夢中的郡主、南塘王,經歷了那所有的一切。 緩緩呼出口氣,勉力揮散額際的胡思亂想,你走下樓梯,走出了圖書館。 明雍大學校內的藍楹花開得正好,圖書館的門前恰好種了兩株,一陣風吹過,搖下落花無數,剛出館外的你正淋了這場花雨。 落香拂面,你抬眉去看頭頂花枝,落下時看到了不遠處正向你走來的身影。 是那位在學生間風評極好的教授。 那人眉目溫和,一如你夢中那位城府隱藏極深的攝政王。他緩步而來,發(fā)上浮金,正走向你的方向,隔著漫長光影,你們的目光交匯在一起。 陽光正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