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婉娘抹了把眼角硬擠出來的淚，神情復(fù)雜的轉(zhuǎn)身離開了柴房，卻在踏出兩步之后，整個人僵硬地站在了原地。

    林老太婆佝僂著背站在月色里，身上的粗布麻衣幾乎快要和月色融為一體。

    “江！婉！娘！”林老太婆的神情陰森又惡毒，短短三個字被她念得咬牙切齒，裹藏著無盡的怨恨。

    江婉娘被嚇了一大跳，趕忙上前兩步扶住的林老太婆的胳膊，小心翼翼的開口，“娘，你有什么事嗎？”

    林老太婆幽幽地看了她一眼，布滿溝壑的面容再次變得扭曲了起來，“你……找那個孽障說了什么？”

    江婉娘急忙搖了搖頭，唯恐自己得了林老太婆的厭惡，“兒媳……兒媳就是想要去勸勸玄策……”

    “夠了，”林老太婆根本不想聽到江玄策的名字，“少在我面前提那個孽障，你跟我過來。”

    江婉娘期期艾艾地應(yīng)了一聲，跟著林老太婆來到了主屋，迎著微弱的煤油燈，江婉娘發(fā)現(xiàn)除了三個女孩和謝無咎以外，林家所有人全部都齊聚一堂。

    她愣了片刻，萬般不解地開口道，“這……這是怎么了？”

    林老頭抬頭淡淡地瞥了江婉娘一眼，渾濁的雙眼中透著無盡的冷，“那個孽障……你打算怎么處理？”

    “處理……”江婉娘下意識地重復(fù)了一遍林老頭的話，剎那之間瞳孔劇烈的放大，她目光掃視了一圈，最后落在了林大成的身上，“相公……你，你你也是這么想的嗎？”

    別看林大成平日里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但他心里卻是門兒清，知道如今他們家現(xiàn)在所擁有的一切都離不開那個繼子。

    可這兩天發(fā)生的事情，實在是讓他們有些有心無力，護著那幾個臭丫頭片子，不敬長輩也就罷了，可他偏偏有可能要毀了林耀祖的科舉，那可是他們一家?guī)资陙砦ㄒ坏南Ｍf般不能就這樣被毀掉。

    林大成無視了江婉娘眼眶里晶瑩的水花，輕咳了兩下后沉著聲音開口道，“這是爹和娘共同決定的，我做兒子的，哪有反駁爹娘的道理？”

    話音落下的瞬間，江婉娘的心肝都跟著顫了顫，只這短短的兩天時間她就已經(jīng)吃盡了苦頭，如果一旦賣掉了兒子，那以后家里的一切活計豈不是全部都成了她的？

    她是想要做一個被所有人稱贊的好媳婦兒，好后娘，可是她也是真的不想把所有的活都大包大攬到自己一個人身上啊！

    原本江婉娘還以為只要再給她一段時間，她就可以哄好謝無咎，一切就會再次回到從前的模樣，畢竟，兒子再叛逆，那也是從她身上掉下來的rou。

    可江婉娘沒有想到，只才短短兩天的時間，林家人就已經(jīng)受不了，甘愿不要一個成年的勞動力，也要把他給賣掉。

    一想到這兩天這樣的日子，還不知道要經(jīng)歷多久，江婉娘就只覺得眼前陣陣發(fā)黑。

    眼看求助林大成無望，江婉娘也知道按照林老太婆對兒子的厭惡，是斷然不會同意她的求情的。

    她猛的上前兩步，“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雙手死死地揪住了林老頭的褲腳，聲淚俱下的開口說道，“爹……算兒媳求您了，爹，玄策還小，他什么都不懂，兒媳教教他就可以了，能不能……不要把他賣掉？”

    林耀祖努力的縮著自己的身體，將他整個人都埋進(jìn)了煤油燈的陰影里，身體還有著細(xì)小的抖動。

    他聽到了什么？

    他的爺爺奶奶，他的親人，僅僅是因為大哥這兩天的反抗，竟然就想要把他給賣掉！

    雖然他被逼著做活，渾身疼痛無比的時候也有些想恨不得殺了大哥，可那也是僅僅想想而已啊，如今就站在他面前的這些人，卻已經(jīng)是做出了實際的行動！

    一瞬間，林耀祖只覺得如墜冰窖，凍的他牙齒都在打顫。

    被他們這樣窮苦的農(nóng)家人賣掉，又怎么可能會有好下場。

    想到自己這些年能夠安安穩(wěn)穩(wěn)的念書，全部都是由于大哥的緣故，林耀祖的心里就是一陣陣的發(fā)寒。

    他趕在林老頭拒絕江婉娘之前開了口，“大哥沒有功勞也有苦勞啊，他……他只是餓極了想要多吃一些rou而已，我少吃一點也不會有什么，不至于把大哥賣掉吧？”

    “耀祖啊……”聽到這話的林老太婆抬手摟住了林耀祖的肩膀，心肝兒，心肝兒的喊著，“我們耀祖真的太善良，但是你要知道，有那個孽障在的一天，咱們家就一天都不得安穩(wěn)?！?/br>
    林耀祖想要反駁，但他張口了半天，卻是一個字都無法吐露出來。

    他能說些什么呢？眼前這些人雖然惡毒，可卻每一個都在為他著想。

    林耀祖雙手抱著胸，心中無限的迷茫。

    這一段時間，也足夠江婉娘思考，林老頭啞聲問道，“你想好了沒有？”

    江婉娘剎那間淚如雨下，“爹……那是我的親生兒子啊！”

    “那就是個孽障！”林老太婆帶著滿腔的憤恨開口，“他就是個禍害，只會害的耀祖考不了科舉，這樣的孽障，我們林家萬萬不能留！”

    江婉娘跌倒在地上，哭的無比傷心，身體劇烈的抖動著，全然一副為了兒子悲痛欲絕的模樣。

    林老頭不想看到她的貓尿，用力拍在了炕沿上，渾濁的雙眸死死盯著江婉娘，眼底戾氣翻涌，“要么賣你，要么賣那個孽障，今天你必須選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