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眼，看見不知道什么時候進來的喻清正躡手躡腳的往他茶杯里加東西。

    這動作實在是太像做賊，但配上喻清那張臉又莫名可愛。而這小鬼加完料以后還拍了拍自己的胸口，長舒一口氣，更像做賊心虛了。

    冥主嘴角勾了勾，又重新合上了眼眸，他正打算來個甕中捉鱉，下一秒就感覺自己眉間一涼。

    “冥主大人要好好的啊?！边@個階段的喻清聲帶發(fā)育并不成熟，音色介于正太音和少年音之間，“我要是能長大一點就好了?！?/br>
    小時候覺得長大了就不會再無能為力，所以總用這句話來欺騙自己。

    可長大才發(fā)現(xiàn)曾經(jīng)做不到的事情，長大后依舊做不到，只是在時間磨礪下心態(tài)成熟。所以對那些遺憾沒有了那么深的執(zhí)念。

    即便如此，人們還是期盼著長大。

    也依舊會用這句話來欺騙自己。

    或許心中有所慰籍，才不至于寸步難行。

    “為什么突然想長大？”冥主抬手按住了在自己臉上搗亂的手，垂眸看著明顯慌亂的喻清，“小魚兒也有了煩惱？”

    喻清有一瞬間做壞事被抓包的緊張，不過很快他又調(diào)整了過來，認真道：“因為長大不一定能做很多事情，但長不大一定做不了很多事情?！?/br>
    有機會總比完全沒有機會好。

    “剛剛，你和元姝jiejie的話我都聽到了?！庇髑孱D了頓，說：“我想幫冥主分擔?！?/br>
    其實他也不太懂那些人。

    冥主給了他們再一次選擇的機會，可他們并沒有選擇去彌補自己的遺憾，反而是在歧路上越走越遠。

    “那……”冥主沒想到自己與元姝的對話會被一個孩子聽到，挑了挑半邊眉毛，問道：“小魚兒可覺得我錯了？”

    喻清搖了搖頭，“冥主沒錯，這世上有善就有惡，或許不是所有人都值得，但總有人值得?！?/br>
    “錯的，是那些貪婪的人?！?/br>
    重活一次這四個字的誘惑力實在是太大，當所有人都知道生命沒有終點的時候，規(guī)則也就沒有了作用。

    “要是能有個約束，讓他們不敢肆無忌憚就好了?！庇髑宓吐曕?，完全沒發(fā)現(xiàn)在自己說出這句話以后，冥主驟變的臉色。

    他垂眸，呢喃著這幾個字，笑意一點點從眼底滲了出來。

    “是啊，這世間總有人值得我這么做?！壁ぶ魈秩嗔巳嘤髑宓哪X袋，笑道：“小魚兒真聰明?！?/br>
    喻清被夸得不明所以，“嗯？”

    “沒事……”冥主抬手握著茶杯抿了一口，感覺到絲絲清涼蔓延，眸中笑意更深，“剛剛加了什么？”

    “薄荷……”喻清誠實道：“元姝jiejie種的?！?/br>
    后面的畫面喻清記得不太清楚了，模糊的記憶中，他隱約記得冥主似乎是笑了一下，用一貫懶散的語氣說：“你又去霍霍元姝的花草，不怕被揍？”

    那時的喻清并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以至于后來答案在心中輾轉(zhuǎn)了千年，卻在也沒有了說出口的機會。

    “我不懼為冥主做任何事，或為刀刃，或為盔甲?！?/br>
    回憶到此截止，喻清覺得自己應(yīng)該有些情緒的，可偏偏心里空落落的，愣是什么滋味都沒有。

    他當時的無心之語給了冥主靈感，于是生死簿誕世。

    有了規(guī)則的束縛，那些轉(zhuǎn)世后的人類果然收斂了不少，至少很長一段時間時間內(nèi)喻清都沒有在冥界看見新來的鬼。

    “冥主……”喻清深吸了一口氣，“你究竟在哪啊？”

    當年他看著生死簿誕世，因此也是這世上除了冥主外，唯一一個知道生死簿是怎么來的鬼——

    生死簿，是用冥主的心頭血書寫的。

    按理來說以冥主的能力生死簿不可能出現(xiàn)什么問題，可它現(xiàn)在偏偏變成了灰色。

    以至于喻清不僅擔心輪回秩序會不會再出問題，又擔心制作生死簿的冥主出了事。

    兩廂糾結(jié)了好一番也沒得出個結(jié)論，喻清吸了口氣，選擇放棄。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庇髑鍖⑸啦痉庥×嘶厝?，轉(zhuǎn)身離開了大殿。

    他在這里逗留了大概一個小時左右，眼下群鬼的夜生活還沒有結(jié)束，但那份嘈雜并沒有傳到這邊來。

    冥界仿佛被聲音分成了兩半，喻清回頭看了一眼大殿，揮手將結(jié)界落下。

    他順著來時的路走了幾步，又在某處停住。眼前的路被分成了很多條，乍一看是有許多選擇。但實際上這些路沒有一條是他自己選的。

    喻清感覺自己像個提線木偶，一直被幕后推手逼迫著往前，根本沒有選擇的機會。

    而等他意識到的時候，早已深陷局中，不管愿不愿意都只能繼續(xù)往前。

    無能為力這四個字，大概是世上最悲傷的四個字。

    “我究竟該怎么做，才能護好冥界啊？”

    ——

    清晨……

    冥界的晝夜并沒有區(qū)別，只是那些鬼已經(jīng)過完了夜生活開始白日休眠時，穆遠之才悠悠醒轉(zhuǎn)。

    昨夜他睡得并不好，好像是做的很多個夢。但醒來時腦海一片空白，什么都記不起來。

    穆遠之剛準備起身，睜開眼看見四周環(huán)境時懵了一下。

    他記得，自己之前好像是睡的沙發(fā)。

    可現(xiàn)在一睜眼卻變成了臥室。

    或許是為了印證這件事情的真實性，身旁某個不怕死的鬼又一次湊了過來，嘟囔道：“穆遠之，我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