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這一番折騰完,才微微有了困意。 窩在他懷中的云胡挪了挪身子,迷迷瞪瞪地尋了個舒服的姿勢。因著這場來勢洶洶的風(fēng)寒,他難得又做起了兒時的那場夢。 十冬臘月天,天冷極了,剛燒開的滾水,一落地就結(jié)了冰碴子。他爹貪懶,家里早早就沒了柴火,大冬日的,他娘將他攆到后山去撿柴火。 天黑下山時迷了路,腳下一踩一個雪窩子,穿來的布鞋早已被雪水潤透,內(nèi)里腳指頭凍得都沒了直覺。 他太害怕了,瘦小的身子縮在樹洞里不敢冒頭,黑漆漆的林子里伸手不見五指,耳邊野獸爭鳴聲逐步逼近,肚子“咕嚕咕?!钡亟袊讨囸I。 空寂的后山不聞回聲,不見人影,他日復(fù)一日地困在那樹洞里,走不出半步。 無數(shù)次,他聽見自己顫顫的哀哭,隱在凜冽的風(fēng)聲里,在林間游蕩,“爹,娘,我、我找不見回、回家的路了” “云胡...”, 潮濕冷冽的樹洞里驀然闖進一束光。 謝見君清瘦修長的身影立于樹洞外,他眉目溫柔,言笑晏晏,一雙修長筆直的手搭在他眼前, “云胡,不怕,我來接你回家了。” 困其經(jīng)年的夢里,他抹干凈眼淚,向前邁出一步,握住了他的光。 第25章 云胡自夢中驚醒, 他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自己被謝見君裹著被子,牢牢地抱在懷里, 悶出了一身熱汗。 黏膩的發(fā)絲一縷縷地貼在臉頰上, 他有些難受, 微微一動身子, 想抽出手來攏攏雜亂的頭發(fā), 不成想, 謝見君眼睛都沒得睜開,手已然撫上他的額前,動作嫻熟得仿若已經(jīng)做了千百遍,“可算是退燒了”。 云胡燒得渾身乏力,頭疼得險些要炸開來, 這會兒聽見耳邊謝見君無意識的呢喃聲,他心里一暖, 想起夜里的夢, 掌心還依稀留存著溫意。 大抵是怕他夜里蹬被子再受涼, 謝見君摟得極緊, 手繞在他身后,輕輕拍撫著他的后背,“乖,別亂動....”, 語氣溫軟得似是在哄孩子。 云胡立時不敢再亂動,生怕驚擾了謝見君,月光穿透窗戶, 銀白的清輝打落在他身上,連堅毅的臉龐都染上了一層柔和。 云胡直直地看了他片刻, 忽而往他身側(cè)又湊了湊,溫?zé)岬臍庀⒙湓诙奶暢练€(wěn)而安定,他閉上眼眸,踏實地睡去。 轉(zhuǎn)日,天剛破曉。 謝見君迷迷糊糊地醒來,他睡眠淺,又因著惦記發(fā)燒的云胡,一整晚都沒怎么睡熟,這會兒探覺懷中人體溫與尋常無異,才松下一口氣。 一整晚抱著云胡,胳膊酸脹得發(fā)麻,他緩緩抽出手,攥了攥微涼的拳頭,剛打算起身,云胡乍一失了“禁錮”,跟著一道兒睜眼。冷不丁二人視線相碰,瞧著謝見君面容一副憔悴模樣,眼眸中布滿了血絲,他鼻頭陣陣發(fā)酸,眼尾染著濕漉漉的緋紅。 “可是還難受?不哭,等會起來吃上藥,病就好了?!敝x見君側(cè)頭靠近,略帶薄繭的指腹溫柔地拂去他眼角氤氳著的淚珠, 被摩挲的地方燙起一片溫意,云胡緊繃僵硬的身體稍稍放松,“不、不難受,”,他的聲音如同被砂紙打磨過一般,沙啞得厲害,喉嚨稍稍一動便扯著疼。 謝見君下炕倒了半杯溫水,滴在手背上試過溫度,才扶著他坐起來,側(cè)倚在炕邊的斗柜角上,擔(dān)心他倚著不舒服,又往背后墊了個軟和的枕頭,“別說話了,先喝口水”,正說著,那杯子很自然地就遞到云胡的嘴邊。 云胡身上發(fā)軟,實在提不起勁兒,就著他的手,抿了一小口,潤了潤干涸的嗓子。 謝見君又倒了杯水,眼見著云胡喝下,溫聲開口道,“我去熬些米粥來,這時辰還早,你且再躺上一會兒” 云胡一聽是要做飯,便掙扎著想要下炕,謝見君照顧他一整夜不曾歇息過,哪能再讓他去做飯,更何況家里還有這么多活呢,他人已經(jīng)退燒,就不能再賴在炕上犯懶了。 只人還沒下炕,暈眩鋪天蓋地地襲來,身子一歪,直直地跌進面前人的懷里。 “你啊,生病了就乖乖歇著,凡事都有我在呢?!保x見君失笑,將人裹緊,又塞回進溫暖的被里,撩開棉布簾子見滿崽還睡得熟,給他掖了掖被角,自己披上外衫,出了屋子。 柴房里的柴火垛得齊腰高,他挑了幾塊,抱著進了灶房。這些時日,他起早得空就往山上去撿柴火,聽滿崽說,往年冬日,家里都冷哈哈的,腳窩在被子里睡一晚,早上醒來還是涼的,他便想著多砍些柴來,今年過冬,把家里燒得暖烘烘的。 等著趕明兒到集市上賣豆腐時,再去雜貨鋪里買上兩個湯婆子,夜里入睡前灌滿熱水,放在云胡和滿崽的腳邊,他身子骨強壯,自是不像他們倆那般怕冷。 猶自盤算著,灶膛里的爐火已經(jīng)生了起來,赤色火舌舔舐著干柴劈啪作響,不多時,屋里便漫起暖意。 他將淘洗干凈的新米下鍋,這新米還是前些日子宋家嬸子來買豆腐時換來的,云胡舍不得吃,一直存在陶罐里,想著他燒了一整夜,身子骨虛弱,謝見君特地找出來,乳白的新米口感較之陳米,愈發(fā)柔軟糯香,細聞起來,有淡淡的稻谷香氣。 水開咕嚕了片刻,滿崽小跑進來,張手給謝見君看自己剛摸來的還熱乎著的雞蛋。 “我們滿崽真棒,阿兄等下熬完粥,就給你放到小布兜里?!敝x見君攪動著鍋中的米粥,抽空稱贊了他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