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尚不知自己的此番話,已經(jīng)入了知府大人的眼,謝見君行禮后退下,走出帳篷,才舒了口氣,心道知府大人果真一身凜然正氣,剛剛進去時,只覺得帳篷里威壓深重,幾乎要抬不起頭來。 “怎么樣?”福生一直在帳篷外等著,見謝見君出來,連忙湊上來問道。 “知府大人說明日就試試。”謝見君溫聲回道,語氣里不免透著些許的輕快。 “那不錯!若是真的成了,咱們回家的日子就指日可待了!”福生猛一拍大腿,被風吹得黑紅的臉頰上綻開一抹笑意。 轉(zhuǎn)日, 捕快果然召集了先前病倒的幾位船夫,又抽調(diào)出一部分伐木的人,安排去砍竹子,謝見君不在此行列里,只第三日時,見河面上都架上了竹筒。 “這是大人們想到辦法了?”不干活時,幾個漢子又湊在了一起,架橋的事兒有了進展,大家說起話來,臉上也有了笑。 “這可是我見君兄弟想出來的法子,知府大人好一通夸獎他呢。”福生后來才聽謝見君說了自己當時想到的法子,他雖那會兒不曾同在帳篷里,但已然默認知府大人會對謝見君贊賞有加。 “別吹了,牛皮都從天上掉下來了。”先前抱怨吃食的漢子撇撇嘴,一臉的質(zhì)疑。 福生不跟他一般見識,只擺擺手,權(quán)當聽不見他那些酸里酸氣的話。 再伐木時,有人特地湊到謝見君跟前,問起了此事,謝見君也沒藏著掖著,現(xiàn)下知府大人已然知道,再同旁人說也無妨。 慢慢地,謝見君給官老爺們獻計的事兒在村民之間都傳了起來,原是還有人不服氣,說這種破法子自己也能想到,還有說知府大人才不會聽一個愣小子的話,但隨著橋梁陸續(xù)搭建好,也徹底證實了他的確有這個本事。 一時之間,謝見君名聲大噪。 每日勞作時,總有人圍著他跟前,問這兒問哪兒的,連那說福生吹牛皮的漢子也一改瞧不上謝見君的臉色,晌午吃飯時,還主動往他跟前湊。 “見君兄弟到底是讀過書的人,跟咱們這大老粗就是不一樣” “可不呢,等我回去以后,高低也得咬咬牙,把我家伢子送去讀上兩年書,不管怎么說,好歹識幾個大字,也比我強多了” “當真就是這么回事,我家那口子的侄子前年考了個童生,就在鎮(zhèn)子上給大老爺家做賬房先生哩,一個月就有一錢銀子呢!” … 大伙兒似是一下子同謝見君都熟絡(luò)了起來,連捕快見著他,說話也客客氣氣的,再不似從前那般吆五喝六,誰都知道,沒有謝見君出的法子,他們還不知道要在這會兒繼續(xù)困多久。 但謝見君照舊還是老樣子,除了福生以外,不見他同誰格外的親近,更甭說見了知府大人,人就飄飄然,誰也瞧不上了。 跟他閑聊時,也沒瞧著他有任何不耐煩,說起話來不緊不慢的,臉上始終帶著溫溫和和的笑意,忍不住叫人親近。 ———— 橋梁用鐵索搭起來后,先前砍好的樹便都派上了用場,用來鋪蓋在鐵索上,好讓南陽村的村民出村時,走得更穩(wěn)當。 修橋基時,縣令大人征募了幾個力氣大的漢子,從山下背上來兩座古獅子立在橋兩端,以便辟邪驅(qū)鬼,求橋梁穩(wěn)固,行人平安。就連橋身的寬度和高度,也特地找來了神算子,按照吉兇八字推算出來,做成“丈八寬”以示吉利。 這晃晃悠悠,又拖了一個月。 原是說好了十一月歸,眼見著進了臘月,人還不見得回來,云胡一日比一日急切,也沒什么心思準備年貨。 柳哥兒家里人沒趕上服徭役,他怕云胡擔心,又因著謝見君走前曾來拜托過他,故而隔三差五地過來陪云胡聊天說話,還幫他從村長那里打聽著消息。 只是服徭役的人這一走就是將近兩個月,什么消息也沒有傳來,留在家里苦等的人都著急得很。 云胡有時也會去福生娘那里,福生被征徭役,家里就只剩下福生娘自己,臘月里除塵連個搭把手的人都沒有。得虧了云胡經(jīng)常過來,陪她說說話幫幫忙,盡管大多時候,都是福生娘嘴上閑不住,說起家長里短來常常忘了飯點,云胡偶爾會附和兩句,他同村里人都不熟,平日里也湊不到一起去,但聽著福生娘東扯一嘴西扯一句的,也覺得挺有意思,若是聽著有好玩的事兒,他便在心里默默地記下來,想著等謝見君回來,再說與他聽。 栗子成熟的時節(jié),他帶滿崽去后山撿栗子,倆人背著竹簍子,漫山遍野地拿著撬棍尋栗子,去年有謝見君在,撿栗子的活兒幾乎沒讓他動手。 如今只有他和滿崽,二人一前一后,一面走,一面扒拉樹叢里,滿崽找到了,便會先吆喝一聲,他踩著毛栗子的外殼,兩腳微微用力,干癟枯黃的外殼立時向兩邊一裂開,接著再拿火鉗,夾出里面油亮棕紅的栗子,這是謝見君教過他的,他沒忘,只想著多撿一些,等人回來了,就給他做栗子雞吃。上次托福生哥幫忙殺雞的時候,他還偷摸仔細學過呢,這次肯定不會再把刀砍得卷了刃。 每日雖是過得忙碌忙碌不得閑,可他這心里總是空落落,似乎什么都填不滿。 小滿崽從一到三十,數(shù)了好些遍,謝見君走前只教他數(shù)到三十,故而他也只能來來回回地念叨,纏著云胡問阿兄什么時候才回來,一開始,云胡還耐心地哄他說謝見君馬上就回來了,臨著快要過年,他望著窗外皚皚白雪,夢著見不到的人,揉揉滿崽的小腦袋,“再等等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