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文帝手抵著額前，微抬了抬首，“你可知，你這一戰(zhàn)，便是勞民傷財(cái)，連你爹鎮(zhèn)國公征戰(zhàn)多年，也未曾讓西戎軍生出半分退意，你讓朕，如何信你一個(gè)稚子？”

    “陛下是打算要退讓嗎？西戎王今日以休戰(zhàn)為由，以退為進(jìn)，若咱們答應(yīng)了這條件，他日必將得寸進(jìn)尺！熹和疆域遼闊資源豐富，自古就是四夷虎視眈眈之地，倘若此番應(yīng)下西戎，難保北蠻不會蠢蠢欲動，陛下難道回回都要退讓？那這又如何能彰顯我泱泱大國之風(fēng)范？”

    “放肆！”崇文帝被無端揣測圣意，雙目蒙上了一層冷意。

    謝見君驟然輕笑出聲。

    御書房眾人的眸光齊齊都落在他身上。

    “謝見君，你笑什么？”崇文帝鐵青著臉，慍怒道。

    謝見君聲如溫玉，緩緩開口，“微臣入仕前，曾在上京的茶館里聽書，那說書人提到小常將軍，皆夸贊他十四歲就敢只身入敵營，以身敵百軍，取北蠻將領(lǐng)項(xiàng)上之首級，微臣原是以為小常將軍該是個(gè)沉穩(wěn)老成的性子，不成想竟是這般的少年意氣?！?/br>
    崇文帝一怔，回憶起往事，臉色有些緩和，“可不是呢，那次常賢氣得要命，非得以不服從軍令的軍法處置，要罰他一百軍棍，還是朕派人去說的情呢！”

    “陛下實(shí)在是寬以待民，仁厚禮賢…”謝見君俯首恭維道。

    “你這小子，也學(xué)會你老師溜須拍馬那一套了...”，

    被這么一打斷，崇文帝彎了彎眉眼，連說話的語氣都跟著柔和下來，他將眸光落在常知衍身上，定定看了良久，

    “朕知道你自小便傾慕于嘉柔，如今你既是主動請戰(zhàn)，朕便給你這個(gè)機(jī)會，待你凱旋歸來，若嘉柔對你有心，朕就給你二人賜婚?！?/br>
    常知衍強(qiáng)抑住心中歡喜，連連叩首，“微臣愿意立下軍令狀，一年之內(nèi)，必破西戎大軍！”

    崇文帝端起龍案上的茶盞，淺斟了一口，“都出去吧，朕累了?！?/br>
    “是…”謝見君和常知衍齊聲告退。

    臨著出御書房前，謝見君余光瞥了眼龍椅上的崇文帝，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cuò)覺，他感覺籠罩在崇文帝頭頂上的陰霾，正在悄然散去。

    許是常知衍自請出兵，正著了他們這位圣上的心思吧。

    剛邁出御書房沒走兩步，常知衍忽而回頭，躬身抱拳道：“謝大人方才在殿前解圍…”

    謝見君正悶著頭琢磨和親一事兒，險(xiǎn)些撞到常知衍，他猛地回神，忙不迭回禮道：“常將軍言重了，了，下官不過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言官，能等將軍和諸多將士們拼死護(hù)佑，是下官乃至我朝百姓的榮幸。”

    “臥榻之處，豈容他人酣睡！吾自當(dāng)盡全力，以身堵萬箭，守江山護(hù)百姓，絕不讓jian佞小人妄圖踏上我朝國土半步！”

    謝見君抬眸，見眼前之人一襲銀白鎧甲披身，身姿挺拔如蒼松，那璀璨如寒星的雙目中，迸射出的炯炯決心，連他身體里流淌的血液，也不由得跟著燃燒起來，他拱了拱手，

    “此次前去西戎，望小常將軍，平安歸來。”

    十天后，常知衍率兵出征，崇文帝城樓相送。

    ————

    又一年上京飄雪，謝大福的周歲禮將至。

    謝見君提早給師文宣和翰林院同僚，以及朝中幾位相熟的官員，都發(fā)了慶生的拜帖。

    因著家中小宅擁擠，周歲禮的宴席就擺在了一品香苑。

    席間熱熱鬧鬧，諸人推杯換盞，連嘉柔公主都特地前來，說是替太子跑趟腿，給謝瑭過周歲生辰，還送來了一對金絲絞玉的項(xiàng)圈。

    云胡抱著謝瑭出來溜了一圈，剛滿一歲生辰的大福，眉眼都生得秀氣，白白凈凈的臉頰上rou嘟嘟的，任誰瞧了，都禁不住想要上手捏捏試試。

    這小子也不認(rèn)生，師文宣一張手就能抱過去，窩在他懷中這兒瞧瞧，那兒看看，一雙如云胡那般烏黑溜圓的眼眸眨巴眨巴，猶顯得可愛極了。

    “‘謝瑭’取得甚好，只是這大福，稍稍有些接地氣了。”師文宣拿虎頭娃娃逗弄著咿咿呀呀的謝瑭，回身同謝見君說道。

    “是云胡特地讓幼弟幫忙取得，怕我二人有了謝瑭后，讓小崽子覺得自己受了冷落。”

    “也好，你夫夫二人向來思慮周到，行事穩(wěn)妥，倒是叫人放心...“師文宣點(diǎn)頭，一聽是滿崽的手筆，又“違心”勉強(qiáng)夸贊道：“大福這名字，喚著順口，也不差..”

    每個(gè)問起謝瑭乳名的人，末了都會給這么一句夸贊，謝見君聽得多了，喚得多了，竟是也覺得順耳了。

    席散后，便是今日周歲禮的重頭戲“拈周”。

    團(tuán)圓的八仙桌上，鋪著大紅喜布，喜布上依次擱置著抓周物件。

    有師文宣送來的和田玉印章一枚，說是謝瑭若是抓著此物，長大以后，必乘天恩祖德，官運(yùn)亨通。

    還有季宴禮友情贊助的筆墨和啟蒙用的讀本，意在指望大福將來有朝一日，也能如他師弟謝見君一般，三元及第。

    連得了消息的宋沅禮，都托宋管事帶過來一個(gè)金算盤，信中說道，大福抓到這算盤，今后必成陶朱事業(yè)。

    謝見君倒未對謝瑭有如此多的期望，只簡簡單單地準(zhǔn)備了些平時(shí)他愛吃的小零嘴，希望他人生苦短，及時(shí)行樂。

    一周歲的謝瑭走路還不太穩(wěn)當(dāng)，含著手指，面對著眼前這擺了一桌的東西，有些不知所措，他抬眸看看自家阿爹，又瞅瞅離著不遠(yuǎn)的爹爹，張著手鬧著要抱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