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吃完一碗，意猶未盡地抹了把嘴，眸光不住地往陶罐上掃，少頃，猛地一跺腳，似是咬緊了牙關(guān)下定了決心，“小哥兒，再給我打包一小罐，我?guī)Щ厝ソo家里娃娃也嘗嘗！”

    “哎哎..”云胡趕忙捆了麻繩，遞上前去。送走菜農(nóng)，他手里攥著十來個(gè)銅板，眸底的喜意再遮掩不住。

    十二文錢的一小罐，嫌少有人光顧，小丁塊的試吃不夠塞牙縫，兩文錢一小碗反倒是最為合適。

    一時(shí)之間，早就動了心思，只是舍不得多余花這銀錢的婦人哥兒們，齊齊圍了過來，爽快地掏錢給自家孩子解解饞蟲。

    忙忙活活了小半個(gè)時(shí)辰，竟是比一整個(gè)早上都賣得好，幾人原本哭喪著的臉上都見了笑，好歹是沒白在太陽地里挨這么久的曬，總算是有點(diǎn)成果了，但云胡心中的歡喜過后，又兀自發(fā)起愁來，他們此番來白頭縣，并非想做零賣的營生，總不能一直兩文錢一小碗這么個(gè)賣法。

    “走開走開，擠在這兒作甚？！”一家丁裝扮的小廝虎著臉擠開了人堆，大搖大擺地走至攤前，伸手便要去掀覆在陶罐上的蓋子，“這賣的是什么吃食？”

    “是蘋果果rou煮的糖水罐頭，兩文錢一碗?！敝軙r(shí)雁蹙了蹙眉頭，有些沒好氣地張羅道。

    小廝輕“嘖”了一聲，也沒說要，也沒說不要。

    有百姓瞧著他的穿著打扮，認(rèn)出了這小廝是城中孫員外的家丁，私底下三三兩兩地議論起來。

    那小廝跋扈慣了，亦或是覺得自己背靠大樹好乘涼，對諸人的小聲議論全然不當(dāng)回事，只辨識清了攤子上賣的吃食，便小跑著直奔一丈開外的馬車。

    他微微躬身站在馬車上，原本囂張的臉色早已換上了諂媚，“葉管事兒，打聽清楚了，那地兒賣的是糖水罐頭，兩文錢一小碗，小的瞧著不少人吃呢?！?/br>
    “去..”馬車窗戶里丟出來兩個(gè)銅板，略有些滄桑的聲音響起，“去買一碗?！?/br>
    “得嘞！”小廝又顛顛地返回?cái)傋忧?，這次大伙兒都識相地紛紛讓開了一條路。他將銅板大喇喇地往桌上一丟，也不管其咕嚕咕嚕滾到地上去，掐著腰，高聲使喚著云胡，“你這小哥兒，趕緊給我們?nèi)~管事兒盛一碗這罐頭，動作麻利點(diǎn)！”

    王喜哪里肯見自家掌柜的受這憋屈，當(dāng)即就眼疾手快地送上前去，小廝瞧不著的地方，他偷摸撇了撇嘴，暗自嘀咕道，“什么狗院外，哪來的宵小，知不知道我們老板是誰？！說出來都得嚇?biāo)滥?！?/br>
    “你這上嘴唇碰下嘴唇，叨叨什么呢？”小廝聽著身后有動靜，轉(zhuǎn)頭面露輕蔑睨了他一眼。

    “沒什么沒什么！”王喜連忙扯了扯嘴角，掛上一抹笑，“客官，您請拿好，好吃下回就再來照顧生意！”

    小廝冷哼了一聲，才端著碗離開。

    “哎，這碗不能拿走的...”王喜在后面期期艾艾，云胡擺擺手，朝著一丈外的馬車揚(yáng)了揚(yáng)下巴，“莫急，一等就準(zhǔn)送回來了?！?/br>
    “葉管事兒，東西買來了，您請慢用。”小廝舉高了雙臂，將小白瓷碗送進(jìn)了馬車?yán)铩?/br>
    那葉管事兒因著定不準(zhǔn)孫老太爺八十大壽上的膳后甘食，愁得滿嘴都起了燎泡，也沒心思細(xì)品，接過碗來，看也不看地就往嘴里送。

    這蘋果罐頭一入口，他整個(gè)人就愣住了。

    不同于新鮮的果rou，這碗里的果子一瞧就是煮過的，嚼著綿軟溫潤，輕輕一抿，舌尖都沾著糯糯的沙瓤，他又舀起一勺剔透鮮亮的湯汁，抵在唇邊呷了一口，清甜干洌的汁水順著喉嚨直抵肺腑，透得滿心底都是陣陣的涼意，連裹在燥熱里的暑氣都一并驅(qū)散了個(gè)干凈。

    “葉管事兒，這罐頭味道如何？可還趁您的心意？”小廝狗腿子似的墊著腳尖，時(shí)刻觀望他的神色，自己不知不自覺地口中也分泌出唾液來。

    葉管事兒咂摸咂摸嘴，他這些時(shí)日被小公子苦夏和老太爺生辰，折騰得茶飯不思，方才這一碗甘食下肚，反而勾起了他的食欲。

    等等...他驀然怔住，剛剛出門時(shí)，乳母來報(bào)，說小公子哭鬧，把送進(jìn)臥房里開胃的山楂茯苓糕給摔了，砸得滿地都是碎瓷片，還說不過幾日光景，小公子人就瘦了一大圈，主母急壞了，下了最后通牒，讓他務(wù)必找到能滿足口欲的吃食，否則就讓他收拾鋪蓋滾蛋。

    眼下他望著碗中水涔涔的果rou罐頭，忽而就來了主意。

    “旺財(cái)！旺財(cái)！”他撩開竹笭，“去買幾罐他們家的這個(gè)甘食，送回府里，讓乳母端去小公子跟前試試！”

    旺財(cái)倏地繃直了身子，接過葉管事兒扔出來的銀錠子，忙不迭又跑回?cái)傋忧?，端的一副主人家的做派，“打包幾罐，即刻送去城南孫員外府上！誤了時(shí)辰，有你們好看的！”

    話畢，待王喜稱了銀錢，倒找了銅板后，他一溜煙地消失在人堆里，似是篤定了沒有哪家商戶敢在白頭縣，得罪他們孫老太爺。

    余下的云胡和周時(shí)雁面面相覷，城南孫員外是誰？府上又在哪兒？

    好在排隊(duì)買東西的人有幾個(gè)熱心腸，七嘴八舌地給云胡指了指位置。

    乍然一瞧，離著攤子也不算遠(yuǎn)，云胡便勞煩李盛源跑趟腿，將陶罐送了過去。

    這邊，葉管事兒吩咐完就讓馬夫駕車往鳳溪樓去，他今日出門，原是鳳溪樓的掌柜過來傳話，說他們家的廚子做了記新甘食給老太爺慶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