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5章
“曹知縣呢…”謝見君第三遍問。 “他…他…”衙役磕磕絆絆地不肯作答,倒是一旁臉上染著血污的衙役嗤笑一聲,“俺們那位知縣大人嚇破了膽,躲在烏龜殼里喊娘親呢!” 此話一出,謝見君眸光一沉,還未說什么,就被喬嘉年搶了先,“大膽,爾等身為知縣衙役,怎可在背后如此置喙你們大人!” 那衙役一把摔掉手中的撬棍,“他奶奶的,就他的命是命,別人的命都是草芥!若不是這石板下面壓著俺家兄弟,俺也躲著去,他娘的誰愿意干誰干!” “你!”喬嘉年見他口無遮攔地爆粗話,一時不耐正欲發(fā)作,被謝見君揪著后襟拎開。 “宋巖,你帶人從城門口開始分散搜查,一切按照咱們在府城的安排來,傷者送醫(yī)館,亡者送義莊等家眷辨別身份后焚燒,另外,讓衙役帶你們?nèi)ら_闊的空地處搭建臨時避難所用以安置災(zāi)民?!?/br> “是!”宋巖領(lǐng)了命令,當(dāng)即將隨行而來的數(shù)百名府兵分成十人一列的小隊,各帶一位惠民醫(yī)所的大夫,地毯式地搜尋傷患。 “等等我,我也要去!”喬嘉年摩拳擦掌。 謝見君眼疾手快地將人薅回來,“跟我去縣衙走一趟?!?/br> “哦”喬嘉年不情愿地應(yīng)了一聲,跟在他身后,二人抄近路去了縣衙。 連夜的震動并未對這座縣衙造成多大的傷害,只大堂寫著“明鏡高懸”的牌匾,此時正四分五裂地散在地上,瞧上去尤其刺眼諷刺。 謝見君二話不說,直接進縣衙后院。 后院里靜悄悄的,連個侍奉的丫鬟婆子都沒有,他們倆挨個房間搜下來,最終在書房里找到了所謂的知縣大人。 曹靖舟腦袋上裹著洇血的紗布,正哆哆嗦嗦地坐在書案后寫著什么,被“吱悠”推門聲嚇得一顫,他猶如驚弓之鳥,迅速雙手抱頭躲在了書案下。 謝見君走近,拿起書案上墨跡未干的紙草草掃了一眼,原以為是呈報災(zāi)情的文書,不成想從頭看下來,竟是一封辭表。 “曹靖舟,你要走?”他微瞇了瞇眼,眸中燃起一抹慍怒。 “大大大大、大人...”曹靖舟哭喪著臉從書案下鉆出來。他剛過弱冠之年,臉上的稚氣都未曾褪全,加之灰頭土臉,畏畏縮縮,讓人看著就窩囊。 “回答我,你是不是要走?”謝見君厲聲重復(fù)道,眼見著曹靖舟極其輕微地點了點頭,他上前掐住他的后頸,將人從地上硬生生地拽起來,一路拽到了府衙門前的長街上才松手。 “你能撂挑子跑路,你也可以縮進殼里,一輩子不冒頭,但是你看看身后的百姓,你手下的衙役,他們土生土長在甘寧縣,這兒是他們的家,是他們落地歸根的地方,他們無路可退!” “我都、我都要死了!”曹靖舟聲嘶力竭。言外之意,他自己都自身難保,哪還能管得了這么多! 謝見君將他推倒在碎瓦礫下,與昨夜因著地動被倒塌樹干砸死的老漢,面面相覷。 曹靖舟幾乎嚇掉了魂,雙手杵在地上,屁滾尿流地往后退,連掌心被擦破了皮也未曾察覺。 “這些死去的人,他們有年邁的父母,剛成婚的妻子夫郎,還有年幼不知事的子女,此時都被壓在破瓦碎石之下,或已經(jīng)撒手人寰,或奄奄一息等著救援...” “你苦讀數(shù)年圣賢書,受鴻儒百家教誨,一朝身為父母官,難不成就是眼睜睜地看著整個甘寧縣,在你眼前變成人間地獄?” 謝見君逼著他正視面前死不瞑目的老漢,見他神色雖有些煞白,但勉強能看出一絲絲的松動,便繼續(xù)道,“今日若是你爹娘,就在石板之下生死未卜,你尚且還能冷眼旁觀,一心只想著要逃走?” 曹靖舟怔怔地發(fā)愣,昨個兒半夜發(fā)生地動時,他驚恐失色地從內(nèi)室里跑出來,見外面片瓦不存,行號巷哭,登時便上書陳表災(zāi)情,還找來了衙役們想要救困扶危,可誰知單只是半個時辰內(nèi),地動便頻發(fā)了數(shù)次,沒人再聽他說什么,大伙兒一時方寸大亂,東逃西散。 他看街上有人被砸倒在地,想要上前幫忙搬開那重石,不料從石碓里拽出來的都是斷胳膊斷腿。 他倏地嚇破了膽,適逢一塊碎瓦片震落,砸破了腦袋,便不敢在外待著,趔趔趄趄地跑回屋子,天亮才想起來寫辭表,打算辭官回老家。 到如今,想走的心并未有半分減弱,可邁出去的腿卻遲疑了。 他舉子高中之時,是同爹娘和先生立過誓言的,他日若為一方父母官,定然會關(guān)心民瘼,視民如子,但現(xiàn)在… 謝見君看他跪在地上,一面拿袖口抹著淚,一面費勁搬石頭,指尖很快就磨出了血。 他一時心生不忍,連語氣都溫和下來,“人已經(jīng)沒了,別浪費時間了,去把你的人召回來,安排安排后面的事兒,還有很多活著的人等你來救?!?/br> 曹靖舟失魂落魄地點了點頭,起身時險些一頭栽進謝見君懷里,“我知道了?!?/br> 謝見君將人扶住,揚了揚手中的紙,“這辭表,本官先收著,你想走,本官不攔著,但你至少要把這一成百姓都給我安置好?!?/br> 曹靖舟用力地抹了把臉,抬眸時眼神較之前堅定了許多,正值從醫(yī)館醒來的紀(jì)萬谷匆匆忙忙趕回來,便讓他去召集衙役。 不多時,尚且還能行動的衙役們陸陸續(xù)續(xù)都趕了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