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見君也不養(yǎng)病了，轉(zhuǎn)日又請旨面圣。

    好巧不巧，這回跟國師偶遇上了。

    倆人一直沒有什么交集，封禪大典的事情都是右丞跟欽天監(jiān)交涉的，按理說點個頭就算是打過招呼了，誰知這位給圣上汆“伸腿瞪眼丸”的江湖道士竟將他攔住，張口就說圣上剛服過藥，正在休息，不宜此時面圣。

    謝見君滿頭問號，心道崇文帝還沒說不見他呢，而且，他都請旨了。

    禮貌表達自己此行是有急事之后，他繞過國師，照舊讓內(nèi)侍通傳。

    一進尚書房，謝見君便感覺有些不對勁，這屋中安神香的味道似乎比以往燃得都要重。

    崇文帝側(cè)倚在榻上，一只手懶洋洋地撐著下顎，沒了往日的疲態(tài)，此時的他，看起來格外的精神矍鑠，原本渾濁的雙目幾乎能迸射出光來。

    這哪里是嗑藥？怕是吃了勞什子能讓人神采煥然的仙丹吧，謝見君腹誹。

    “朕已經(jīng)同意撥款五州賑災(zāi)，你不在家歇著，此番又來作甚？” 崇文帝說話的語氣有些不耐煩，大抵也覺得自己過于散漫，他坐起身，手里隨意地擺弄著珠串。

    “陛下，微臣翻閱了近年來各地受災(zāi)情況，發(fā)現(xiàn)涿郡、欽南等地，當(dāng)初因旱澇之災(zāi)，使得原本生活在此處的農(nóng)戶們紛紛遷往他處，以致于地廣人稀，資力每況愈下....”

    “朕知道，你來尋朕，是有什么法子能讓這些地方再度振興起來？”崇文帝微不可察地瞇了瞇眼，“別說又是入粟拜爵，朕不想聽。”

    “的確是有法子?！敝x見君誠實道，“跟入粟拜爵有關(guān)?！?/br>
    “朕心意已決，此事不必再提。”崇文帝將手中的珠串丟在龍案上，“咣啷”一聲響，震得眾人齊齊顫了一下。

    在旁侍奉的李公公悄默聲地側(cè)目看了一眼謝見君，就見他垂手而立，神情恭謹，卓然峻拔的身形并未因圣怒而晃動半分。

    也是個倔強的性子.....李公公心里嘀咕道。

    “微臣此次所言，是為了給涿郡、欽南等地招撫災(zāi)民?！敝x見君沒給崇文帝出聲的機會，他微吐了口濁氣，一字一句地正色道：“還請陛下復(fù)脩賣爵令，賤其價以招民，災(zāi)民為博爵位，定然會前往這幾個地方開荒耕種，由此來重興旗鼓。”

    “此事不成，朕已經(jīng)下旨了?！背缥牡勖銖娔椭宰影逊讲耪f過的話又重復(fù)了一遍。

    “陛下，糧食折成餉銀的法子甚是不妥?！鼻懊驿亯|了這么多，圖的就是這個，謝見君立時便曉之以情動之以理，規(guī)勸崇文帝還是得要糧食，這糧食的庫存量關(guān)乎到平糴出糶，百姓生死，要錢委實不可取，商戶一心牟利，一朝鋌而走險搞起銅錢私鑄，麻煩可就大了。

    他故意夸大其詞，想讓崇文帝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

    但崇文帝聽得很是費勁，有幾次都走了神，又被謝見君三言兩語硬拉回來，炯炯有神的眼眸已經(jīng)泛起迷離，像是被上緊了發(fā)條的玩偶，隨著發(fā)條的松懈而逐漸停擺。

    難不成是藥效過了？謝見君胡思亂想，他窮追猛打，幾乎不給崇文帝反應(yīng)的機會。

    沒有哪朝皇帝不在乎自己身子底下這把椅子的？銅錢私鑄引起的消極影響，每一代上位者都心知肚明，先帝因其屢禁不止，末了不得不封禁銅山，崇文帝自是不想步他的后塵。

    遂忍受了謝見君長達半個多時辰的念叨后，他招來李公公，當(dāng)場下詔，收回折成餉銀的成命。

    “不是不能反悔，只是覺得沒必要”這話在崇文帝身上體現(xiàn)的淋漓盡致，謝見君欣喜之余，難免有些傷感，位高權(quán)重者向來不知自己隨隨便便的一封詔令，會給努力生活的百姓們造成何等的滅頂之災(zāi)，即便知道，也未必肯共情，所謂的“仁政愛民”不過是披著為生民立命的皮囊，坐穩(wěn)身下的椅子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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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賑災(zāi)的隊伍出發(fā)。

    這五皇子雖名不見經(jīng)傳，明面上也不涉及黨政，但好歹是同太子和三皇子一起在上書房受鴻儒百家教誨過的，隨行的官員也都是以往賑災(zāi)的老手，只要不出大問題，基本就是走一趟回京領(lǐng)賞的事兒。

    至于兩派大臣吵得火熱的互市，終于迎來了新的進展。

    西戎求和心切，主動送上一千匹戰(zhàn)馬，崇文帝端著架子猶豫了兩日后，拍案決定與其協(xié)定互市協(xié)議，當(dāng)然用來安撫保守派大臣的理由，就是謝見君給出的“朝貢”。

    三皇子得知此事，當(dāng)即就將家中的瓷器摔得稀碎，“反了天了！父皇當(dāng)真是年紀大了，人也糊涂，這朝中竟還成了那謝見君的一言堂！便是師文宣在朝堂中一手遮天之時，也不曾這般猖狂！”

    他說著，冷冽陰毒的目光看向跪在堂下的季東林。

    “你與師文宣乃是同窗，又共事多年，如今卻被他壓得毫無反手之力，好不容易教出來的兒子，也是個爛泥扶不上墻的廢物，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茶樓酒肆里高談闊論，還被人捅到父皇面前，險些奪了會試的資格！一群沒用的東西！”

    季東林默不吭聲，季同甫自年前就讓他給禁閉在府中讀書，誰來勸都沒松口，生怕這小子再惹出亂子來，平白斷了自己的青云路，眼下聽三皇子毫不留情地叱罵自家兒子是個廢物，他緊攥著雙拳，額角青筋暴起，“殿下，微臣保證，小兒絕不會壞殿下的千秋大業(yè)！”

    三皇子嗤笑一聲，“季子彧明明也是你的兒子，比那廢物點心有用多了，我看你也老糊涂了，放著這么一個有前途的兒子不要，偏要去扶季同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