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凡看向她，不明白她的意思。

    江語喬伸出手拉她回班，從文件袋里隨便拽一張成績單，攤開了鋪在桌面上，回頭問道：“盲選的，ok吧?！?/br>
    范凡不明所以，見她飛快弄亂筆盒，翻出一只熒光筆，把兩個人的成績欄涂上黃色，范凡總分比江語喬高二十四分，年級排名比她高七十名，如果自己還和她搶那五分加分，是不是......是不是太過分了。

    她垂了垂眼，看見江語喬又翻出一只紅筆，把各科成績單獨(dú)圈了出來。

    “你在，做什么？”她輕聲問。

    江語喬指給她看：“這幾科，我都不如你，這兩科，我的分?jǐn)?shù)高一點(diǎn)?！?/br>
    范凡點(diǎn)點(diǎn)頭：“所以？”

    “只有語文和數(shù)學(xué)，咱倆成績差不多，語文算了，就選數(shù)學(xué)吧?！彼紫律碜樱瑥淖蓝道锓鲆晦麛?shù)學(xué)練習(xí)冊，堆成山舉到范凡面前：“抽一本?！?/br>
    “嗯？”

    “抽一本。”

    范凡照做，抽出一本卷子，江語喬道：“行，現(xiàn)在該我了，就選......”

    此時此刻是2011年11月，她翻到第十一套卷子：“這套卷子，最后一題，計(jì)時五分鐘，誰拿的分多誰就去競選市三好?！?/br>
    范凡張了張嘴：“語喬......”

    “我覺得，還蠻公平的?！苯Z喬道，“你覺得呢。”

    范凡便無話了。

    江語喬知道，范凡想要把競選名額讓給她，她也的確讓過一次了。上一個2011年，江語喬照舊帶燒餅給她，范凡忽然說：“你去競選吧，我不擅長演講，看見人會緊張，你更合適些。”

    江語喬聽她這么說，也沒推脫，屁顛屁顛就去了，她倒是不太在乎加分的事情，只是想著三好生是她爸媽喜歡的東西，拿回家能換她爸一個眼而已。

    范凡把那五分讓給了她，結(jié)果她中考超常發(fā)揮，順利過線，范凡卻因?yàn)橥话l(fā)闌尾炎做手術(shù)，得到一個三年來最差的成績，與原禮一中失之交臂。

    江語喬一直記得她滿臉冷汗，被同學(xué)攙扶著從考場出來時的樣子，也記得她最終只和一中的錄取分?jǐn)?shù)線差了一點(diǎn)五分，范凡家境一般，擇校生的學(xué)費(fèi)一年需要兩萬，她們在班級聚會上見了最后一面，范凡說，她去七中了，七中離家近，而且她媽也說了，寧做雞頭不做鳳尾。

    可她本該是一只飛在高空的鳳凰。

    命運(yùn)將江語喬送來過去，究竟要她改變什么，她又能改變什么，江語喬不知道，但至少，這一次，她可以把范凡送上演講臺。

    然而她想要把機(jī)會讓給范凡，需要尋得合理的方式，她并不能保證這一次自己依舊能順利考上一中，如果沒能得到眷顧，以范凡的性格，一定會耿耿于懷競選名額，就像曾經(jīng)的自己。

    江語喬坐了一節(jié)課，總算想出個公平公正的法子——再沒有什么比考試更公正了。

    初中數(shù)學(xué)題當(dāng)然不難，但要工整地得到步驟分，就是為難大學(xué)生了，十分鐘后，江語喬停筆，后退一步，看向黑板上密密麻麻的字跡：“你贏了?！?/br>
    “語喬......”范凡于心不忍，“要不......”

    江語喬立刻打斷：“別，愿賭服輸，不然會折壽的?！?/br>
    范凡盯著她看，忍不住問：“你是不是......”

    是不是，故意的，她想問這句話。

    江語喬把粉筆扔進(jìn)紙盒，擺擺手：“演講稿什么的，我最不會寫了，去了也是浪費(fèi)名額，你加油上，可得贏啊，我信你能贏?！?/br>
    范凡還在追問：“可是，你演講比賽，是年級第二。”

    “你還記得啊......所以嘛，都不是第一?！?/br>
    “語喬?！?/br>
    “都說了會折壽?！苯Z喬被她念叨煩了，“你就別推來推去的了，你現(xiàn)在要想的，是稿子怎么寫、怎么講、怎么說服老師給你投票，輸了可就丟人了啊，再說——”

    她看見了進(jìn)門的肖藝。

    “我跟肖藝說好了，我倆高中可是要一塊上的，去不去一中，無所謂?！?/br>
    肖藝聽見喊聲，蹦跶著跳過來，插話道：“就是就是，我倆說好了去六中的，六中食堂能下火鍋，咋樣，要不你也跟我們?nèi)グ伞！?/br>
    江語喬莫名其妙：“誰跟你說好了?！?/br>
    肖藝才不管，作勢要打她，范凡在混亂中開口：“謝謝你?！?/br>
    江語喬忙著拌嘴，沒聽到。

    于是范凡大聲重復(fù)：“語喬，你真好?！?/br>
    江語喬嘴一歪，頓時后退一步，又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冬日的天總是黑得很快，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肖藝家里人來接，范凡去上補(bǔ)習(xí)班，周文紅這天去按摩店做理療，不會出現(xiàn)在公交站，江語喬戴著耳機(jī)走出一條街，又折返，拐進(jìn)了巷子里的孟記糕餅鋪。

    奶奶吃不了甜的，糕餅一類要精細(xì)著選，選來選去，還是這家店的豆花蛋糕味道最好，江語喬讀初中那幾年，放學(xué)后常來這家店買點(diǎn)心。

    這條街上的鋪?zhàn)佣疾淮?，左右不過五六平，然而因?yàn)榘ぶ鴮W(xué)校，屬于旺鋪，租金連年上漲，前兩年租金還要六萬，說是明年就要漲到十萬，沿路幾家店都貼上了轉(zhuǎn)租的告示，只有糕餅鋪和遠(yuǎn)處一家奶茶店還亮著燈。

    糕餅鋪小小一間，超過四個人排隊(duì)就擠不開了，店主是一對夫妻，丈夫在后面看爐子，妻子在店里招待顧客，他們的女兒放了學(xué)，就趴在玻璃柜后的臺子上做作業(yè)，安安靜靜的，很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