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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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身上下除了透露出不差錢以外,更表明了容家人不好惹以及,他們對姜明曦的婚事很不滿意。 只是礙于皇權(quán),不得不低頭,所以擱這兒給他來了個下馬威。 燕堇不卑不亢,略一頷首:“正有此打算。孤已經(jīng)跟曦兒商量好了,立府事項繁多,縱有經(jīng)驗老道的嬤嬤從旁協(xié)助也難免力不從心,故而延后幾個月,慢慢來。” 又一聲親昵的稱呼。坐在下首的二房長子容懷澈無意識捏緊手中杯盞。 容鈺最先察覺到他的異常,意味深長地睇了一眼以示警告,容懷澈這才松開茶盞,扭頭看向廳堂外沒什么品味的假山。 “事情多,確實是該慢慢來,”容鈺很快收回視線,接過燕堇的話,“況且太子府比東宮只會是有過之而無不及,人少了也怪冷清的?!?/br> 最后一句話里有話。 燕堇稍稍一頓:“人少確實冷清,往后若有了孩子就會熱鬧許多?!?/br> 容鈺:“殿下很喜歡孩子?” 燕堇:“和曦兒的孩子,自然喜歡?!?/br> 容鈺不按套路出牌,隨即轉(zhuǎn)話,長嘆:“我家寶珠今年才十六,想到她啊,就想到了我那早亡的阿姐,生寶珠時也不過才十七……” 要不說是玉狐貍呢,挖坑,防不勝防。 燕堇跟他玩兒話術(shù),容鈺玩兒的比他還溜,總有一次逮著他啞口無言。 沉默片刻,無話可回的燕堇咦了一聲,恍然大悟:“原來曦兒的乳名叫寶珠啊,多謝小舅舅相告?!?/br> 容鈺:…… 真會見縫插針。 廳堂內(nèi)火星子相互碰撞、摩擦,容鈺也不能一直問,那樣反倒真像是在難為他。 萬一燕堇回頭將這件事告訴皇上,最后難做的還是他們家寶珠。 容鈺暫且休戰(zhàn),握住杯盞呷了口熱茶,由剩余幾位開始新一輪攻擊。 除了容家二房長子容懷澈,總是一副興致缺缺的樣子,頻繁望向廳堂外。 花廳內(nèi)歡笑不斷,笑鬧聲甚至傳到了前廳。 容沐辰一人就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姜明曦坐在外祖母身旁,也難以維持端莊的形象,拿帕子忙捂住上揚的嘴角。 容老夫人看她盤起婦人發(fā)髻,眼前一陣恍惚,這會兒才真正覺得外孫女嫁人了,拉著她的手搓了又搓。 “你從前啊,總愛跟著你三表哥身后跑,瘋丫頭一個沒個正形,外祖母訓(xùn)了你許久,好不容易才將你養(yǎng)成這副端莊的樣子,可如今啊,倒有些后悔了。” 容老夫人近些年來眼睛有些不大好,總要瞇著眼湊近了看人,瞧著身邊這個與女兒如出一轍的外孫女,心中萬般不舍。 原本是打算再留她兩年,就在江南就近給她尋個身份樣貌樣樣說得過去,離容家又近的,誰知還沒等尋到合適的人,賜婚的圣旨就這么下來了。 要是早知道皇家有這心思,當(dāng)初還不如就讓她跟著老二家的瘋,至少皇家定不會要個連規(guī)矩都不懂的野丫頭。 可是這人啊,總是顧得了這頭,顧不了那頭。 容老夫人緊緊握著她的手,輕拍兩下小聲問:“跟外祖母說實話,太子待你還好么?!?/br> 方才見了,看樣貌是個周正的,可這人知人知面不知心,當(dāng)著他們的面是待人好,就怕他們一走,臉就變了。 姜明曦臉上的笑戛然而止,視線從不遠處的容沐辰身上收回,回想起做的噩夢,眼眶不禁紅了一圈。 大夫人就在身側(cè),一看這情況忙湊過來:“哎呦!寶珠這是怎么了?是不是宮里邊給你氣受了?跟大舅母說,大舅母……” “大舅母,沒有,寶珠一切都好,太子待我也挺好的,”姜明曦連忙壓住就要站起身的人,看看她又看向容老夫人,“就是你們都要回去了,寶珠舍不得?!?/br> 大夫人被她摁著坐下,轉(zhuǎn)念一想她嫁進了皇家,往后就不是想去江南就能去的,也難免有些傷懷。 只是婆母和寶珠情緒都這么低落了,她怎么能跟著一起消沉。 沉寂不過片刻,再次笑著搭上姜明曦的手:“瞧瞧,咱們寶珠還跟小時候似的呢。你放心,只要你寫個信啊大舅母馬上就來,聽說太子再過不久也要離宮立府了,等立了府,宮里哪還管得上?!?/br> 很快,容沐辰也跌跌撞撞地跑過來,舉起從桌上扒拉過來的甜糕,一字一頓:“小姑姑,等你下次來,辰兒也請你吃糖糕糕。” 大夫人故意板著臉:“那祖母呢?” 容沐辰歪著頭一下摔到姜明曦腿邊,噘著嘴嘟囔:“先給小姑姑。” 大夫人:“好啊,現(xiàn)在有了小姑姑,祖母都忘了,啊?還想跑?!?/br> 離別傷懷很快被這一老一少圍著桌子追趕的畫面驅(qū)散,姜明曦再度展顏,對于做的那個夢,到底還是沒說出口。 夢里的畫面時而模糊時而清楚。 雖不知她被囚禁起來的那段日子,外家到底怎樣?單就姜明舒挺著孕肚,耍詭計問自己要金庫鑰匙來看,燕堇登基后,應(yīng)該并沒有拿外家開刀。 貿(mào)然提醒,難免會引起不必要的誤會,惹皇家生疑,況且現(xiàn)在也只是驗證了姜明舒對燕堇有那方面的意思,其他還有待考證。 大燕朝規(guī)定:夫婦和離,女子可將嫁妝悉數(shù)帶回,若男子此后糾纏不休,下獄兩年以示懲戒。 尋常百姓尚且如此,燕堇身為太子,必不會因為她于人前失威。 只要她找到機會盡快和離,一切都不成問題。 · 午膳,一大家子坐滿兩張桌子。 姜頌正夫婦卻顯得與這個熱鬧的飯廳格格不入,姜明舒更是扭傷了腳,只能待在自己的院子。 不會看到糟心的人,姜明曦心里別提有多舒坦,就連燕堇給她夾的菜也都高高興興吃了。 直到吃完這頓回門宴,方才有多開心,現(xiàn)在就有多難過、不舍。 剛過午時,本是艷陽高照的大晴天,轉(zhuǎn)眼暗了下來,瞧著像是要下雨。 離開鎮(zhèn)遠侯府后,姜明曦將早已打包好行李準(zhǔn)備離京的容家人,一路送至京郊。 馬車上,向來以規(guī)矩為重的容老夫人忙用帕子擦了擦眼下,攥著外孫女不肯撒手:“要是受了委屈,就寫信來告訴外祖母,他姜家不給你撐腰,外祖母給你撐!就算他是皇家,咱容家姑娘也得昂著頭,旁的甭管,知道么?!?/br> 姜明曦紅著眼眶點頭,馬車內(nèi)坐了許久,才在大舅母幫助下松開外祖母的手,一步三回頭地下車。 車外早已是細雨綿綿,琉璃趕緊撐開傘,琥珀上前將她從車上扶下來。 “寶珠?!?/br> 下了車,正往城門口的皇家馬車走,半路上,一道略顯清瘦的身影,冒著細雨快步趕過來叫住了她。 姜明曦定定看著來人,疑惑地喊了聲“三表哥”。 容懷澈走得有些急,嘴里還在喘粗氣,發(fā)絲和肩頭全被密雨打濕,琉璃趕緊將傘頭偏了偏。 急急忙忙從懷里掏出蜀錦袋子,拉開系繩后,拿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白瓷哨子。 容懷澈將哨子往前遞了遞:“你大婚那日我未趕得上,也沒送你什么像樣的禮物,這哨子,就當(dāng)是給你的新婚賀禮了?!?/br> 姜明曦正愣愣看向他眉眼上方那道突兀的長疤,是她初到江南被附近小孩兒欺負,護她時留下的。 當(dāng)時血流滿臉,嚇的她只以為三表哥快死了,后來愧疚作祟,在江南的那段時間,就總是跟他走得很近。 還在想從前的事,容懷澈見她遲遲不收,直接將哨子塞進她手里。 姜明曦愧疚地不敢去看他的臉,訥訥點了下頭:“多謝表哥?!?/br> 容懷澈跟燕堇差不多高,從他的視角看過去,能看到她低頭時露出的一截后脖,纖細,白皙……可惜永遠都不會屬于他。 大婚那天,他并非沒到,只是一想到她穿上祖母繡制的嫁衣嫁給旁人,他便做不到冷靜克制。 大概會去搶婚。三叔察覺出他的意圖,先一步派人將他鎖起來,等再被放出來,已經(jīng)是第二天。 他的小姑娘成了別人的妻。 現(xiàn)在唯一能做的就只是,送她一份新婚賀禮。 容懷澈攥緊蜀錦袋子,本想像以前那樣摸她的頭,忽然想到什么,慢慢收回伸出去的手藏于身后,蠕動了兩下嘴角,爽朗大笑:“跟表哥客氣啥,往后……太子要是待你不好,或是給你找氣受,找表哥,表哥幫你揍他!” 說著揮了揮拳頭,逗笑了因往事感到愧疚的姜明曦。 燕堇:“三表兄請放心,不會有那么一天的?!?/br> 拜別容老夫人后,轉(zhuǎn)身就看見容懷澈攔住姜明曦給了什么東西,不禁想起午膳前在鎮(zhèn)遠侯府前廳,唯有這位表兄未置一詞,不僅如此,還頻頻看向花廳。 身為男人,燕堇又怎么可能看不出來他的心思。 表哥表妹同在一個屋檐下生活了四年,有點感情也屬正常,但對方并未過分表現(xiàn)出來,姜明曦也已經(jīng)成了自己的妻,他睜只眼閉只眼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只是現(xiàn)在,都快走了又折回來給姜明曦送東西,純粹就是在給他添堵了,那他也不得不禮尚往來地表示一下。 燕堇搶過長安手中的傘大步上前,逼退琉璃后,十分自然地攬住姜明曦的腰宣示主權(quán)。 容懷澈涼涼地看他一眼,很快又將視線轉(zhuǎn)向姜明曦,音色有點發(fā)冷:“但愿吧,但愿不會有那么一天。這雨是越下越大了,早些回去,喝碗姜湯別著涼了。” 叮囑一聲,隨即撤出琉璃傾斜擋雨的傘外,最后沖她笑了一下,冒雨離開。 蒙蒙細雨中,身形微晃了兩下,沒再回頭。 遠處,容三爺?shù)鸟R車也跟著落下帷裳。 第10章 回宮路上,細雨沿著馬車棚頂?shù)陌疾?,連成串串珠簾墜下。 車內(nèi)掌了兩盞昏黃銅燈。 姜明曦自上車就一直捏著那只哨子,濃密的眼睫耷下去,投在眼下落了層扇影,將神情也給一并掩住,不知在想些什么。 燕堇從她幽暗不明的臉一路下移,掠過纖弱微垂的頸子,最終定格在蔥白玉指里。 以容家人百年寒玉也僅拿來做簪子來看,那看似不起眼的哨子若非名貴物料打的,定于姜明曦有著特殊意義。 獨屬于她,和那個容懷澈。 一想到這兒,燕堇忽然有些心煩,睇了兩眼挪開視線:“……三表兄的禮物還真是特別?!?/br> 驟然出聲,打破車廂內(nèi)持續(xù)已久的寂靜。 姜明曦立刻收回思緒,十分含糊地嗯了一聲,卻沒有向他進一步解釋的打算。 回宮后,甚至特地將那只哨子放在了妝匣上層。 那豈不是以后每每打開都能看見? 前往御書房,向父皇回稟容家人離京一事的路上,路過百花爭艷的御花園,燕堇突然停步望向被雨水打蔫兒的牡丹,盯著看了會兒,隱約明白姜明曦這么做的原因出在哪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