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沒幾個朋友,也沒什么愛好,日常除了喝點酒,就只有蹦極和騎重型摩托。 每次做這些,腎上腺素飆升,靈魂短暫離體又恢復,他會產生一種強烈的自我存在感,會覺得,活下去是一件很美好的事。 他一直玩到晚上,回去后衛(wèi)西又不見了,洗完澡喝了點紅酒,睡意襲來,他懶得動彈,在沙發(fā)上睡過去。 不知是不是這一天太過疲憊,他做了個夢。 夢里,還是高二暑假的第二天,他想著要不要陪父母去外地出差,忽然接到電話,那邊是警察,告訴他,他父母的車子被一輛卡車撞到,他的爸媽,就這樣沒了。 他沒有別的親人,被爺爺?shù)膽?zhàn)友接到家里,他在老人家住了三年,和他一起住的,還有老人的外孫,也是他的同學,衛(wèi)西。 老人讓蘇喬跟自己外孫一道,喊他“外公”。 蘇喬沒辦法接受父母不在的事實,足足大半年時間,他精神恍惚倦怠,連日常生活都難以自理,外公關心他,但畢竟年紀大了,一些事上力不從心,照顧他的任務,就落在了衛(wèi)西身上。 外公的話,衛(wèi)西向來是聽的,但他不是什么有耐心的人,對別人的痛苦也沒什么興趣,于是選擇了最簡單的照顧方法——和蘇喬同住一屋。 暑假一個多月,蘇喬大部分時間都昏昏沉沉,縮在屋里一躺就是一天,睡一會醒一會,不知天亮天黑,也不知外面世界是什么樣。 他覺得自己好像快死了,或許下一次睡過去,就再也醒不過來。 但每回醒來,幾乎都能看到一個高挑的身形,靠坐在陽臺上,玩游戲、看書、吃零食、寫作業(yè)……蘇喬每次睜眼,都能看見那個背影。 見他醒了,會走過來看一眼,確認蘇喬還活著,就坐回去,繼續(xù)自己的事。 一句關心、一聲問候都沒有,更不存在體貼入微的細致關懷。 事實上,除了每天和外公一起吃飯,衛(wèi)西連眼神也不會多給他一點。 可在那樣的時光里,那個冰冷的背影,能讓蘇喬短暫從失重的渾噩中找到一點知覺,讓他發(fā)現(xiàn),自己還活著。 那個暑假后,他開始上高二。 剛剛文理分科,新的班級,新的老師和同學,一切都很陌生,如果是從前的蘇喬,會努力融入新的集體,讓自己有段快樂的高中生活。 可那時的蘇喬,對一切都失去興趣,只覺得陌生到可怕,看什么都是灰色蒼白的,連學習,也很難提起從前的勁頭。 衛(wèi)西跟他分在一個班,他也是蘇喬唯一熟悉的人。 蘇喬依然住在外公那,外公叮囑衛(wèi)西,要看著他,不讓他出事。 衛(wèi)西不太樂意搭理他,只是礙于外公,不能拒絕。 除了這些,他們并無其他交流,只在上學放學會喊上蘇喬一起,外公在時,會關注一下他的狀態(tài)。 這是他對外公的交待,可對蘇喬而言,本就對衛(wèi)西有些許朦朧的好感,以往會有所表現(xiàn),但并不過度,也沒有太深的執(zhí)念,然而特殊的日子里,長久的陪伴和慰藉,讓他有種“相依為命”的錯覺。 他開始覺得,假如有一天,他連衛(wèi)西也失去,他會變成什么模樣? 他還能好好活下去嗎? 他不敢賭,當時的蘇喬,像一株瀕死的枯樹,只能牢牢扒著那片唯一能給他些許養(yǎng)分的土地。 哪怕四周充滿嘲笑和諷刺。 日子越久,世間一切離他越來越遠,他覺得自己生活在真空里,心跳幾乎都是死的,只有在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才會緩緩躍動起來。 他越來越偏執(zhí),越來越瘋狂,松不了手,他用盡心思,和衛(wèi)西有了“光明正大”的關系。 盡管這關系,既不美好,也不圓滿。 衛(wèi)西根本不愛他。 只是被他用道德和外公綁架,甩不開而已。 蘇喬清晰地知道他們長久不了,依然狠不下心,斬斷這一切。 就這樣藕斷絲連,牽牽扯扯,一路走到今天。 蘇喬醒來時腦袋疼得厲害,蜷起身縮進被窩,用被子隔絕光線。 做了一夜夢,夢到過去,也夢到如今,現(xiàn)實和幻想交織,他有些辨不清真假虛實,只好盡量放空腦袋,將自己沉入黑暗。 他酒量很好,昨天玩蹦極又騎摩托,回來前還長跑了一小時,說是醉酒,倒是更像累暈的。 沒什么不好,能讓他暫時不去想衛(wèi)西的事。 但衛(wèi)西很快出現(xiàn)了。 一件黑色t恤,藍色牛仔褲,烏黑短發(fā)略微凌亂地堆在頭上,劉海略微有些長,垂了一縷在眼睛上方。 他一如既往地帶著笑,說:“這么晚才起床嗎?太陽都曬到屁股了?!?/br> 蘇喬坐在床頭:“你怎么……”回來了? 衛(wèi)西:“我昨天見到余非夏了。” 蘇喬有些遲鈍地看著他。 “我們的高中同學,你的同桌,學霸?!毙l(wèi)西笑著在床邊坐下,“他還問我要你的聯(lián)系方式?!?/br> 蘇喬:“你給了?” 衛(wèi)西:“我跟他又不熟,為什么要搭理他?” 蘇喬沉默。 衛(wèi)西看著他:“想要聯(lián)系老同學嗎?我可以幫你。” 蘇喬搖頭:“不用了。” 衛(wèi)西笑:“真的不用?我以為你們關系不錯?!?/br> 關系不錯,就輪不到你來替我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