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少夫人的傷痛 setiankong.com
柳無依越想越悲觀,同時又無法自拔的陷入一種與世為敵的憤懣中,她感到自己置身于一個水團中心,被水氣包圍,無論她怎么叫喊,怎么表達憤怒和委屈,外面的人都只會漠視她的痛苦,而她的親人會一遍遍的勸導她。 順應這種生活吧,熬一熬就過去了,你越是這般,只會越痛苦。 這種無處發(fā)泄的煩悶很是磨人,在柳夫人和林夫人相談甚歡的過程中,柳無依幾乎被苦楚擊潰,等她好不容易從一堆盤根錯節(jié)的苦悶中掙扎出來,太陽已經(jīng)到了西邊,喧鬧散去,晚宴也開始了。 今天府上辦了喜事,林老爺大手一揮,所有人添了菜,共同參與進這場聲勢浩大的喜事中。家奴們興高采烈,嘴里歡呼著萬謝老爺,他們拿著自己的飯菜,各自選了個無人的地方享用這份來之不易的飯食。 葉流觴端著自己的食案經(jīng)過一個又一個家奴,前院辦了喜宴,后院又是主子們談天說地的地方,因此家奴們只能窩在后廚的一片小天地享用美食。 長廊下已是人滿為患,長椅上坐滿了人,偶爾余下的空位都是擠在叁兩家奴之間,他們見了葉流觴也沒有騰位置的意思,葉流觴有些無處落腳,端著自己的飯菜走了一圈,好在在她一籌莫展的時候,熟悉的聲音恰到好處的給她解了圍。 “葉jiejie?!?/br> 葉流觴尋著聲音看去,周小丫正坐在前方不遠處,向她招手,女孩的臉頰又笑出了兩只梨渦,只一眼,她的心就涌起了暖意,葉流觴徑直走過去,嘴角也不由得彎起了絲弧度。 “葉jiejie快坐,我今日聽了些有趣的事兒,我給葉jiejie說說?!敝苄⊙九呐淖约号赃叺奈恢?,今天林家很熱鬧,她在后廚幫工的時候聽到了不少趣事,迫不及待要和葉jiejie分享了。 “好好好,葉jiejie就坐這了。”葉流觴端著自己的飯菜過去,見了她手中的飯,周小丫一雙眼睛瞪大大的。葉流觴本就是一等婢子,現(xiàn)在又做起了管家,她的伙食平時就很好,今天又加了菜,也就更好了。 飯碗中放著一只燉的軟爛肘子,醬汁淋下來,浸潤了米飯,香味直鉆鼻孔,除了這道硬菜,還有兩道小菜,一份淡綠色的糕點,一碗燉湯,簡直就是盛筵了。想看更多好書就到:seduanzi. 周小丫看到她的菜時,葉流觴也看到了周小丫的菜,她的碗中突兀的放著一小塊rou,碗里的米飯和咸菜都吃掉大半了,rou卻還完好無損,葉流觴鼻子頓時有些發(fā)酸。說是加菜,其實也就每人加了一塊rou的分量,周小丫常年吃不到什么rou,自然不舍得吃。 葉流觴用筷子把自己的那只肘子一分為二,小心的把一大半肘子rou夾到周小丫碗里,又拿起那迭糕點放在她的托盤上。 “葉jiejie,不要給我了,你吃罷,我今日有rou吃的。”看著碗中猛然放下來一大塊豬肘,周小丫頓時急了,只是拒絕的話都沒說完,盤里又放下來一迭糕點,淡綠色的糕點還散發(fā)著茶香,應該是茶點,看著自己頓時豐盛起來的晚飯,她只能呆呆的看著葉流觴。 “無礙,我這還有一半呢,況且還得謝你給我占位置,不然我可就沒地方坐了?!比~流觴指了指人滿為患的走廊,聳了聳肩,周小丫自然清楚這又是她的托詞,每次吃飯葉流觴都會分給她食物,她除了感動外,一點回報都給不了。 “葉jiejie……” 女孩的大眼睛又開始發(fā)紅了,水氣在眼眶中浮現(xiàn)翻涌,仿佛即刻就要奪眶而出,葉流觴忙止住她:“好了好了,別總是這般,不過就是一兩塊rou,給你的你就受用罷。” 她在這里也就周小丫一個朋友,能給她改善一些伙食,至少葉流觴也感覺自己還活著。 “可是我……” “若你還叫我葉jiejie,jiejie給的就受用?!?/br> 葉流觴只好拿出嚴肅的語氣,表情也生硬了幾分,話到這個份上,周小丫只能乖乖受用了,心里卻嘀咕:葉jiejie也開始霸道了,不吃都不能認jiejie了。 女孩的心思總是那么簡單,待吃上咸香軟糯的肘子rou,rou食所帶來的精神愉悅感瞬間叫那點嘀咕拋擲腦后,她一邊吃,一邊給葉流觴說起了今天從家奴們口中聽來的趣事。 葉流觴安靜的聽著周小丫說話,因著她是元妓,她基本交不到朋友,也就一個周小丫喜歡纏著她。 聽著周小丫夸夸其談,她的心也變得暖洋洋的,生性文靜的她平時話并不多,都是喜歡聽別人說,恰巧周小丫也愿意和她說,她也就順勢當起了聽眾。 姐妹倆坐在長椅上,說著無聊的瑣事,寧靜,卻又那么開心,直到吃完飯還有點不舍。葉流觴一晚都沒怎么說話,只是在周小丫說到有趣的笑話時,她便微笑著點點頭,看著漸漸暗下來的天地,心里是從未有過的輕松。 到了晚上,大家酒飽飯足,熱鬧喜慶的晚宴結(jié)束后,留給大家的只剩下一地狼藉。 葉流觴指揮家奴打掃院子,經(jīng)過林府的大門時,她下意識往外張望,此時那面赤色玄門沒有關(guān)上,洞開了一線天,給了她叁月以來唯一一次面見外面的機會。 闊別叁月,再次見到府外的天地,葉流觴感到徹骨的陌生,現(xiàn)在申時已過,京城的商鋪還在開張,在門前,一條由衣著襤褸的百姓組成的隊伍赫然眼前,那應該就是購置冬糧的百姓。他們身上的衣服打滿補丁,眼中透出揮之不去的疲態(tài)。在她打量府外的時候,也有不少百姓偷偷打量起府內(nèi)。 葉流觴突然覺得自己站在了一條交界線上,一側(cè)是貧窮饑餓的顯示,另一側(cè)則是奢華糜爛的夢境。 朱門酒rou臭路有凍死骨,腦中不由自主浮現(xiàn)出這句話,她身子晃了晃,雙腿差點發(fā)軟。沒想到日日緊閉的大門外竟是這么一副場面,親眼所見果真是要比從別人口中聽說更叫人驚駭。 她愣愣站在此處,直到院子打掃完畢才回過神來,就府外的這副畫面,恐怕今年冬季的難民只多不少。 古語有云:寒冬臘月伏尸千里,次年開春瘟疫盛行,難民四起,朝政動蕩,看來天下不會太平了。 仍記得賣身時伢婆的話,如今已是一語成讖,五月賣身還能換點糧食,現(xiàn)在人命已是最不值錢的東西,而這種現(xiàn)狀還會愈演愈烈,也不知道老葉家能不能撐下去。 葉流觴心事重重,往自己的住處走去,經(jīng)過前院的時候,她發(fā)現(xiàn)前院石山旁的地上映著四個影子,其中之二一眼便認了出來,是少夫人和婢女秋華。 葉流觴停下腳步,借著石山的掩護悄聲摸了過去,雖然知道偷聽別人說話很不好,但一聽到那素來清冷的嗓音此時透著絲憤懣委屈,她就忍不住側(cè)耳。 柳無依不知道一側(cè)的假山后躲著人,她只是冷冷的看著眼前的兩位衣著貴氣的中年男女,眼含疏遠的看著眼前的兩位衣著貴氣的中年人:“不早了,我安排了一間廂房,爹娘快去休息罷,免得明早趕路疲勞?!?/br> “你做事為娘還是放心的,只是雖說今天老夫人說子嗣的事不急,你還是要自己掂量些,早日誕下嫡系血脈知道嗎?”柳夫人不忘叮囑女兒子嗣的事:“娘跟你說的那些還記得的罷,今天我和你爹帶了些補品過來,平時你就少管些雜事,多補補身子?!?/br> “還有,別總是使性子,我就說你這性子怎么變得越發(fā)沉悶,有些規(guī)矩到了夫妻倆獨處的時候就該丟棄就丟棄,主動些,臉皮子的事哪有孩子重要,不然現(xiàn)在妾比妻先誕下孩子,像什么話,傳出去多不好聽?” “你就乖乖聽娘的,你爹剛剛和賢婿已經(jīng)說過了,今晚看在你爹的面子上他也會去你房里,你自己多爭取,好好利用這次機會,別惹賢婿生氣了知道嗎?” …… 聽著爹娘苦口婆心的勸說,柳無依感到后背的汗毛全部豎了起來,今晚林宇要來她這里?柳無依驚恐的看著眼前的雙親,視野中的父母還在笑,可是在她的視野中他們的笑臉卻在扭曲變化,從和藹慈愛的父母,變成了面目猙獰的劊子手。 這不是自小疼愛她的爹娘,不……這才是爹娘的真面目,他們從未喜歡過她,對她好也僅是她是他們最驕傲的孩子,而如今這個孩子不聽話了,所以他們就露出了真面孔。 “你愣著作何?娘跟你說的記住了吧?!?/br> “爹娘,你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嗎?”柳無依冷笑起來,她突然冷臉怒視他們:“這是我林府東廂的事,爹娘就莫要摻和了,今后女兒的事由女兒自己決定?!?/br> “你說什么呢,什么叫林府東廂的事?聽你娘的,你現(xiàn)在年輕不知著急,以后有你哭的,今天爹已經(jīng)和賢婿說好了,你快回去沐浴準備好,爭取今晚一舉懷上孩子?!彼麄冋f的理所當然,仿佛懷上孩子就像吃飯一般簡單。 柳無依氣的渾身都在發(fā)抖:“不去?!?/br> “你!”柳老爺也繃不住了,當即拿出了父親的威嚴:“你不去也得去,你向來最讓爹娘放心,怎么現(xiàn)在變得越發(fā)不聽話?” “是,我最讓你們放心,所以我一旦不聽話你們就迫不及待對我口誅筆伐!” “你!” “好了好了,別吵了,在林家吵什么吵?!币姼概藸巿?zhí)起來,柳夫人連忙上去打圓場,柳無依寸步不讓,冷冷的盯著她的父親,柳老爺見她這樣好不容易壓下來的火又冒了出來:“你看看,你看看,看你教的好女兒,她就是這樣,目無尊卑,今天賢婿就是說她總是這般,弄的他不好去她房里?!?/br> “賢婿?”柳無依不由得笑出聲來,她的眼睛越發(fā)赤紅,笑的時候眼底卻涌起了nongnong的悲傷,她仰頭把眼淚憋回去,冷冷道:“爹莫不是忘了,我已經(jīng)出嫁了,現(xiàn)在我不是柳無依,我叫林柳氏,是林府東廂的主母,這是我的家事,爹的手就別伸這么長了?!?/br> “反了你?!?/br> “送老爺和夫人去客房歇下?!?/br> “反了反了,翅膀硬了是不是?別以為你嫁人了就與柳家脫了干系,你以為林家會護著你嗎?”被家奴簇擁著推開,柳老爺火冒叁丈,怒視著柳無依,柳無依卻不為所動,還笑著反問:“不然呢,莫非柳家會護著我?” “別以為翅膀硬了便試圖反抗家里,柳家才是你的根,總有一日你會明白,只有血親會無條件護著你?!?/br> 柳老爺扔下這話憤然離去,柳夫人看看甩袖而去的丈夫,又看看兀自冷硬的女兒,苦澀道:“好好說話就非得這般嗎?看把你爹氣的,以前你明明不是這樣的?!?/br> “娘還是少說兩句吧,我已然命人給你們準備了熱水,回去沐浴早些歇息?!?/br> “你?!绷蛉诉€想要說什么,但看著柳無依滴水不漏的表情,千言萬語最終只化作了一聲長嘆。她實在不明白,一向乖巧懂事的女兒怎么會變成這樣,之前只是不肯嫁人,現(xiàn)在竟然連爹娘都不要了。 看著老兩口被氣的面色鐵青,柳無依卻感受不到多少爽快,心里更加難過。 她變了嗎?是變了,不然估計已經(jīng)不能站在這兒和老兩口說話了。只是明明是這兩人把她教成這樣,現(xiàn)在又反過來質(zhì)問她為何變成這樣,可笑至極。 “小姐,老爺和夫人已經(jīng)歇下了?!鼻锶A走上前,見柳無依滿面冰霜,頓時擔憂不已。果然不出所料,每次見了老爺和夫人,少不了是一番爭吵,而且愈演愈烈,最后又是小姐一個人黯然神傷。 “那回去罷?!?/br> “那今晚姑爺那兒……” “應付著?!?/br> 對話聲一點點遠去,四周重新投入寂靜的懷抱,慘淡的燈光照亮了石山的一側(cè),在石山下方投下一片濃重的陰影。不一會兒,陰影中走出來一個人。 葉流觴從石山后走出來,看著少夫人離開的方向注目不言,她似乎發(fā)現(xiàn)少夫人為何總是面無表情,為何當初二夫人看到她委屈無助的樣子,會說她像少夫人了。 身份高貴的少夫人于家族而言同樣是一件附屬物,她們都沒有獨立自由的人格,只作為家族附屬而生,她靠賣身成為了林家的附屬,少夫人則是因著出嫁。 若說血親能夠無條件庇護她們,但為何傷害利用她們的頭號殺手就是血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