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謀 第59節(jié)
可是任瑤期這會的棋路與她的性子大相徑庭之外,竟是帶了梁軍對壘時大將前鋒的那種凜然威勢,蕭靖西不由得驚訝萬分。 不過他下棋從來都是難逢對手,任瑤期的表現(xiàn)大大出乎了他的意料之外,她看起來東打一棒子,西敲一棍子,毫無章法,其實卻是在暗中結(jié)網(wǎng)。蕭靖西看著棋盤,眼中不由得又多了幾分興味,落子也不由得鋒利起來。 不過因為任瑤期的不按牌理出牌,蕭靖西落子也沒有之前那么迅速了。 倒是任瑤期,她的節(jié)奏忽然快了起來,每次下子就像是不假思索一樣。 若是遇上的是別的對手,怕是早就被她打亂了步調(diào)。只有蕭靖西,依舊是不慌不忙,且任瑤期突然爆發(fā)出來的爆發(fā)力讓蕭靖西的有一種想要與她痛痛快快戰(zhàn)上一局的熱血沖動。 時間就這樣一分一秒的過去,期間蘋果悄悄跑回來過一次,見任瑤期在與蕭靖西下棋便又悄悄地退了出去。 兩人正戰(zhàn)得難分難解,興致激昂,蕭靖西突然手下一頓,皺眉看著眼下的棋局微微沉吟。 任瑤期不動神色地低頭飲茶。 片刻后,蕭靖西手中白子落下,抬頭看了任瑤期一眼,臉上有些似笑非笑:“任五小姐果然厲害,竟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么?” 任瑤期輕嘆一聲,果然還是被他發(fā)現(xiàn)了。 不過她這一局布置得精妙,蕭靖西現(xiàn)在就算發(fā)現(xiàn)了,也為時已晚。 片刻之后,任瑤期拈著手中的棋子,笑問道:“還有下下去的必要么?” 蕭靖西看著任瑤期眼中含著笑意:“你從未想過要贏卻做出一副咄咄逼人的姿態(tài)。” 他又低頭看了看棋盤,點頭道:“這一‘劫爭’之局布置得果然微妙,我竟是從未見過這種局面,一時片刻也想不出化解之道,到真的是平局了?!?/br> 見蕭靖西承認是平局,任瑤期松了一口氣。 輪棋藝,她比不上蕭靖西,所以只能投機取巧了。 “我也是曾經(jīng)在一本殘破的棋譜上見過,今日不過拿出來用用?!比维幤谛Φ馈?/br> “可是之前已經(jīng)說了一局定勝負,這下可要如何是好?”蕭靖西修養(yǎng)極佳,被任瑤期擺了一道依舊不生氣,笑吟吟地問道。 任瑤期本就不想與蕭靖西分出來什么勝負,祝若梅不是她的人,她決定不了他的去留,一切全看他自己。而韓家的事情是她心理的一根刺,在真相大白之前她不想說什么,因為說出來也沒人會相信。 任瑤期正要說話,那邊蕭靖琳回來了,手里還端著一個沒有上漆的原木托盤,托盤上是一只龍泉窯蓮瓣紋碗,等她走得近了任瑤期聞到了一股濃烈的藥香。 蕭靖琳將托盤直接擱到了還未收起來的棋盤上:“該喝藥了?!?/br> 蕭靖西看著那藥碗無奈道:“怎么是你送來?” “因為他們送來你不會喝?!笔捑噶罩苯訉⑺幫攵似饋磉f到蕭靖西唇邊,實話實說地拆臺。 蕭靖西偏了偏頭想要避過,蕭靖琳皺眉:“你怎么還跟小時候一樣難伺候,吃個藥都扭扭捏捏!一口就下去了!” 蕭靖西抽了抽嘴角,看向?qū)γ嫒讨ζ^頭去的任瑤期。 蕭靖琳不管這根本就不是想不想喝藥的問題,而是失禮不失禮的問題。 知道蕭靖琳固執(zhí)地性子,蕭靖西接過藥碗,緩緩飲盡。 蕭靖琳接過空碗放回托盤,才轉(zhuǎn)身就像是想起了什么,不知道從哪里找出來一個小紙包放到了桌上:“松子糖?!闭f完她也不看蕭靖西是什么臉色,徑直就走了。 蕭靖西看著眼前的那包糖一陣無語。 抬頭看見任瑤期嘴角的弧度,蕭靖西不由得搖頭失笑。 他反而大大方方的將那包糖解開,遞給任瑤期:“你別見怪,靖琳她很小的時候就被送去嘉靖關(guān),已經(jīng)許多年沒有回來了?!?/br> 在蕭靖琳眼中,蕭靖西還停留在許多年前的時候的樣子,而她這個meimei反而成了jiejie。兄妹多年未來往,蕭靖琳也是想要與蕭靖西搞好關(guān)系,才從云陽城來了白龍寺。 只是她常年在軍中,除了身邊幾個近侍以外很少接觸女子,所以她缺少了一般女子的細膩。 任瑤期反而不好說什么了,她捏起一小塊松子糖放進了口中,緩緩咀嚼。 蕭靖西將松子糖放到任瑤期面前,自己并沒有吃。 只是被蕭靖琳這么一打岔,任瑤期突然覺得蕭靖西這個人親切起來了。 當然,蕭靖西一直都是表現(xiàn)的平易近人,溫和寬容的。不過任瑤期還是覺得蕭靖西有些像是鏡中花,水中月一般,雖然美好得讓人忍不住心生仰慕,卻總少了些有血有rou的真實。 有風吹來,有淡淡的藥香飄了過來。難怪上一次遇見他的時候,他身上也有藥香味。 不過蕭靖西有一種魅力,能讓別人在與他接觸的過程中忽視他身體不好的事實,只被他的風采所傾倒。 任瑤期也差點要忘記蕭靖西是個病人。因為他身上掌控者的氣勢太強了。 這時候,又有響動聲往后院這邊來了。 任瑤期抬眸,正好看見一個身形高大的男子一步一跳地往這邊來了。 任瑤期眨了眨眼看清楚了之后不由得一愣,是祝若梅… 祝若梅因為斷了一只腳的脛骨無法正常走路,他雙手是支在一個銅盆的三角支架上,以支架代替拐杖來的。 可能是因為出來的急了,頭發(fā)只用一根不知道從哪里扯來的繩子馬馬虎虎地綁上了,他滿臉是汗,“走”得卻是極快。 蕭靖西也順著任瑤期的目光望了過去,不過一眼他便轉(zhuǎn)了回來,淡淡地笑道:“你的腿是不想要了?”聽著像是打趣之言,卻是讓人不敢接話。 跟在祝若梅后面的是蕭靖西的兩個小廝,兩人似是想要拉住他,卻是總被他不知道用什么法子給避過了。明明是傷患,身手卻是靈敏的很,一點也不顯得笨拙。 祝若梅很快就“跳了過來”,任瑤期發(fā)現(xiàn)他頭臉,脖子上都是汗,連衣襟處也濕了一圈,想必是極難受的。 “你不好好養(yǎng)傷,跑出來做什么?”任瑤期也不由得皺眉,輕聲責備道。 祝若梅雖然疼得冷汗直冒,卻還是露齒一笑,盡管看起來有些猙獰:“就是斷了根骨頭,并無大埃讓您擔心了?!?/br> 任瑤期看了恍若未聞,只顧低頭撿棋子的蕭靖西一眼,輕嘆一聲道:“你還是先好好養(yǎng)好傷,我會派人去給你的家人報一聲平安?!?/br> “多謝五小姐?!弊H裘返溃拔医o您添麻煩了?!?/br> 祝若梅誠懇地道歉,他剛剛聽那個叫同喜的小廝說任家五小姐過來了的時候就知道任小姐定是因為他的事情來的,他便趕緊的過來了,生怕她在蕭家二公子面前為難。 任瑤期搖了搖頭:“我并沒有做什么,倒是袁家為了尋你花了不少功夫。” 兩人寒暄了一會兒,任瑤期見祝若梅面上有些發(fā)白,便對他溫聲道:“我過會兒便回去了,你還是回去歇著吧?!?/br> 祝若梅點頭應允,人卻是不走,他猶豫了片刻,說道:“五小姐,這次是蕭二公子救了我。他要我在他身邊十年,為他干活兒。我” 原來蕭靖西已經(jīng)與祝若梅說了?祝若梅也沒有不愿意的意思。 任瑤期看了蕭靖西一眼,對祝若梅笑著道:“我之前便說過,你與我任家已經(jīng)各不相欠。既然你能得蕭二公子的賞識,那等你好了以后便盡心為他做事?!?/br> 第93章 驚聞 以蕭靖西的背景和名聲,能被他看上自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祝若梅雖然曾因生活所迫在任家當過礦工,可是他骨子里還是希望能有機會能干出一番事業(yè)的,否則這些年也不會起早貪黑地練武還死皮賴臉地去袁家求袁管事教他讀書識字。 如今機會擺在面前,他又確確實實欠了蕭靖西一條命,為蕭靖西賣命十年實在是不為過。 可是任瑤期和任三老爺也對他有恩,這次任瑤期讓他辦的事情雖然他并不知道因由,可是猜也能猜得到任瑤期可能是與韓家有些恩怨。 他曾暗中打探過韓家的事情,知道韓老爺子和韓云謙都不是簡單之輩,任瑤期設計韓家家亂,若是被韓家的人知道了,她以后可就難做了。 若是自己留在她身邊,雖然大忙幫不上,可是幫一些像是這次一樣跑腿的小忙還是可以的。 任瑤期自然是看到了祝若梅臉上的掙扎。 雖然接觸不多,可是任瑤期知道祝若梅是一個講義氣,知好歹的人。她當初決意幫他,其實也并非是想要將他收攏在身邊以供驅(qū)使。畢竟以她的身份地位,祝若梅再如何將來也最多是她某個嫁妝鋪子的大管事,可是上一世的祝若梅卻是燕北王二公子手下一員猛將。 她當初所想的其實是若是有一日祝若梅能有上一世的造化的話,在關(guān)鍵時刻能看在她的這點恩情的份上對她援手。 現(xiàn)在祝若梅自己也愿意為蕭靖西做事,她又有什么理由阻攔? “正好我之前就說讓你去云陽城找一份工,也好就近照料你的母親和meimei?!比维幤谛耸捑肝饕谎?,“現(xiàn)在蕭二公子慧眼識英才,依著蕭二公子往日和善待人的好口碑,他定是回好好安排你的家小,讓你無后顧之憂。這樣以來我也放心了?!?/br> 蕭靖西一愣,隨即似笑非笑地看了任瑤期一眼,卻是從善如流的點頭:“任五小姐說的在理?!?/br> “你回去歇著吧,我也該走了。”任瑤期看了看天色,對祝若梅道。 祝若梅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了,猶豫了半晌,知道有些話也不好當著蕭靖西的面說,還是掙扎著行了一禮后被蕭靖西的一個小廝攙扶回去了。 蕭靖西卻是突然轉(zhuǎn)眸看了也想跟著一起下去的冬生一眼,眼神有些意味深長。 冬生低著頭不敢抬起來。 剛剛確實是他因為擔心任瑤期,所以才去似是無意中提醒了祝若梅一聲說任瑤期來了?,F(xiàn)在他已經(jīng)是蕭靖西的隨從,心里卻還是掛念舊主,他知道這樣是主子們的忌諱,所以有些心虛不敢與蕭靖西洞察入微的眼神對上。 好在蕭靖西僅僅是看了他一眼就抬手讓他下去了。 冬生轉(zhuǎn)過身去,發(fā)現(xiàn)自己濕了衣背。 等冬生下去了,任瑤期想了想,對蕭靖西誠懇地道:“蕭二公子,若是一個人跟了你之后就對舊主的安危無動于衷,這種人你敢用嗎?”剛剛冬生的表情,以及祝若梅的突然出現(xiàn),她自然是猜到了原因的。 蕭靖西微微一笑:“那任二小姐告訴我,若是有一日他的新主與舊主反目,他應該站在誰的陣營才算是忠心?” 任瑤期想了想,也是一笑:“所以一般人都不敢用別人的人,也只有蕭二公子您能有這魄力了,想必也是胸有成竹,并不擔心這種事情,您說是吧?” 蕭靖西琢磨了一遍任瑤期的話,不由得笑出了聲,看著任瑤期的目光卻是有些深邃難猜:“任五小姐又來挖抗讓我跳?” 任瑤期那話里隱藏的意思就是蕭靖西既然已經(jīng)用了人家獻王的人,那就沒有想過要與獻王撕破臉,以后也不會與獻王為敵。不然他的做法就是自己打自己的臉。 她這是在借機要他表態(tài)。 蕭靖西不上這個當,微笑著轉(zhuǎn)移了話題:“那既然就算是平局了?” 任瑤期見好就收,并不糾纏,點頭笑道:“還請蕭二公子見諒,您棋藝太高明,我若不使詐就贏不了你?!彼拐\承認自己棋藝不如蕭靖西,不能輸,卻是認輸。 “我三哥就常說,棋常如戰(zhàn)場,能不輸就要想盡辦法不輸。所以兵不厭詐?!比维幤谕嫘Π愕氐馈?/br> 蕭靖西聞言不禁一笑:“你三哥曾與我對戰(zhàn)過一局,棋藝么…咳,還可以?!?/br> 任瑤期忍笑不語,任益均雖然愛下棋,與一般人對局也還能贏多輸少,可是到了蕭靖西這種高手面前,那就是慘不忍睹。 “時候不早了,我母親應該也快出來了,我先告辭了?!比维幤谟挚戳丝刺焐馈?/br> 蕭靖西也不留人,微笑著起身相送。 任瑤期才轉(zhuǎn)身要走,卻聽見蕭靖西說:“韓家與你有恩怨?” 任瑤期腳步一頓,卻沒有轉(zhuǎn)身回來。 依著祝若梅地性子,即便是他投靠了蕭靖西,也不可能會將韓家的事情說出來。所以蕭靖西這么說,可能僅僅是他的猜測。結(jié)合祝若梅的動向,以及薊州韓家最近發(fā)生的事情得出的結(jié)論。 “算是吧?!背聊似?,任瑤期還是轉(zhuǎn)過身來回道。 蕭靖西對她的坦然承認有些意外,想了想皺眉道:“韓家與任家有什么恩怨?” 任瑤期聞言卻是心中一動,她看著蕭靖西搖頭嘆息一聲:“有些事情我不好多言,韓家與任家并無恩怨,但是韓家的老爺子就” 蕭靖西想了想:“你讓獻王的人去江南就是去查韓云山的底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