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節(jié)
床很軟,謝景君剛才并沒有傷著,只是一時被嚇住了,此時被抱在周寧懷里,又被謝景行手里搖動的撥浪鼓吸引,止住了哭聲。 謝景行剛被嬰兒尖銳的哭聲刺地頭猛疼了一瞬,現(xiàn)在謝景君不哭了,好轉(zhuǎn)了些,這才對周寧說了剛才發(fā)生的事情。 周寧此時卻顧不上謝景君為什么哭,他發(fā)現(xiàn)了謝景行不自覺微皺的眉頭,擔憂地問:“景行,怎么皺著眉?是哪里不舒服嗎?” 謝景行是周寧的第一個孩子,雖然因著雙胞胎小,他將更多的注意力放在雙胞胎身上,可他卻從未忽視過謝景行絲毫,仍是極為重視謝景行。 謝景行被周寧問了,才察覺自己的動作,松開眉頭,“沒事,可能是人太多,有點吵,吵得我腦袋脹?!?/br> 看周寧神情更為擔憂,謝景行又連忙說:“不嚴重,就一陣一陣的極輕微的悶脹感?!?/br> 外面吵嚷的聲音傳進耳里,周寧也知道謝景行不喜吵鬧,看謝景行確實不像騙他的模樣,周寧稍微放下了心,說:“是有些吵,反正現(xiàn)在外面只剩敬酒,你就別在上面呆著了,帶著嶼哥兒去下面院子里歇歇吧?!?/br> 謝景行確實還難受著,面上卻絲毫未顯,點點頭,應道:“好?!?/br> 謝景行帶著嶼哥兒避開喧鬧的人群,走出了周家院門。 嶼哥兒跟著謝景行沿著土坡往下走,看了好幾次謝景行,他居然都沒發(fā)現(xiàn)謝哥哥不舒服,最后還是沒忍住問:“謝哥哥,真的沒事了嗎?” 謝景行神情舒朗,離開周家,吵鬧聲逐漸遠去,他確實感覺好了許多,反問道:“你看我像是有事的樣子嗎?” 嶼哥兒盯著謝景行看了又看,確實沒看出不對,才算真正放下了心。 謝景行笑著搖搖頭,這小哥兒,人不大,cao得心還挺多。 謝景行不自覺回想自己跟嶼哥兒相處的這些日子,他不止一次發(fā)現(xiàn),嶼哥兒明明該是被所有人捧在手心里寵著長大的,他卻很是反常的有著讓人不解的討好型性格。 明明不喜歡被家里侍從一直看著、跟著,嶼哥兒作為府里唯一的主子,卻從沒直接開口反對,更何況是喝斥侍從了,寧愿自己在心里委屈,也不想招惹其他人難受。 謝景行早已察覺他這種性格的不妥,可他不想麻煩,嶼哥兒畢竟不是他家的人。 反正嶼哥兒家里有一大票人在乎他,肯定有其他人也注意到,他就沒必要插手了。 謝景行找到了忽視的理由,理所應當將嶼哥兒的不妥拋之腦后,其實歸根結底,只在于謝景行沒有將嶼哥兒納為自己人。 嶼哥兒不明原因地親近他,甚至是討好他,礙于嶼哥兒和黃娘子表現(xiàn)出的權勢,他是不能拒絕的,加上嶼哥兒確實招人喜歡,又真得像他曾經(jīng)在現(xiàn)代看上的那只布偶貓,謝景行完全是拿嶼哥兒當別人家的貓主子哄,也會有喜愛和疼寵,心里卻并沒將嶼哥兒看得很重。 上輩子的經(jīng)歷使得謝景行心防極重,看似溫和的表象下,內(nèi)心卻是非常疏離的,除了家里人,他是發(fā)自內(nèi)心地親近之外,對外人,他都只是面子功夫,只是他裝得好,別人看不出來罷了。 對嶼哥兒,他已經(jīng)算是將其放在了心上,只是分量不足以他打破自己不喜麻煩的原則而已。 不得不說,嶼哥兒也有著敏銳的直覺,就算謝景行表現(xiàn)的待他好,他在謝景行面前都是一直做著非常乖巧的樣子。 這副乖巧模樣像是面具一樣戴在他臉上,對著長公主府的眾人,他是不想他們擔心,才那么乖巧,面對謝景行時,他卻覺得他不能不乖。 思緒間,謝景行兩人到了謝家院門,家里沒人,院門是鎖著的。 謝景行正想掏出鑰匙打開鎖,嶼哥兒不小心看到門上的一個洞,驚奇地問:“謝哥哥,你平時在家里練箭時,是將箭靶掛在門上的嗎?”不然大門上怎么會有一個明顯是被箭射出來的箭孔。 嶼哥兒弓箭使得好,對這種痕跡很熟悉,一眼就看出那個洞是被弓箭釘在門上留下的印子。 之前被紅色的福字擋著,現(xiàn)在年早已過完良久,福字早不知去哪兒了,箭孔就大咧咧地擺在門上,家里人都忙,也沒將其處理掉。 謝家人過來過去的,都習慣了它的存在,都沒再管它。 此時,箭孔就這么剛好被嶼哥兒看見了。 謝景行摸摸鼻頭,“這是我剛開始練箭時,不小心脫靶射上去的?!?/br> 經(jīng)過幾個月的練習,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能將箭準確地射在箭靶上了,雖然能射中幾環(huán)還是看運氣。 嶼哥兒當然清楚謝景行現(xiàn)在早不會脫靶了,可又一次見到謝景行曾經(jīng)脫靶留下的痕跡,免不了多看了幾眼。 謝景行面對過去他射箭廢物的證據(jù),果斷轉(zhuǎn)移話題,“我練箭的地方就在山后,嶼哥兒要去看看嗎?” 反正現(xiàn)在時間還早,在家里呆著也是閑著無事,倒不如帶著嶼哥兒去山上逛逛,一來一回,周家宴席差不多剛好結束,嶼哥兒就該隨著徐護衛(wèi)回鎮(zhèn)上了。 嶼哥兒當然愿意。 兩人一同去了謝景行練箭的山坡,走了這么長一段山路,嶼哥兒難免有點氣喘吁吁的,卻一臉興致勃勃地圍著掛著箭靶的樹干轉(zhuǎn)。 謝景行剛剛山爬到一半時,突然又感到很不舒服,可都已到半途了,總不能又回轉(zhuǎn)回去,關鍵還是他提出的要帶嶼哥兒上山。 堅持著到了地方,謝景行喘了兩口氣,平時完全不覺得遠的路途,卻走得謝景行手軟腳軟。 他眼睛一直看著嶼哥兒歡快地轉(zhuǎn),腦袋昏沉,這會兒在他的感官中,不止嶼哥兒在轉(zhuǎn),他也在轉(zhuǎn)。 他站了一會兒,聽見那邊嶼哥兒喊他的聲音,最后只覺一陣天旋地轉(zhuǎn),猛地倒在了地上。 第062章 嶼哥兒只覺得這里環(huán)境真好,樹木郁郁蔥蔥,蟲鳴鳥叫此起彼伏,還無人打擾,確實是練箭的好地方,他都想在這里試著射幾次箭了。 嶼哥兒看了看四下,只見著箭靶,沒發(fā)現(xiàn)弓箭,只能問謝景行,“謝哥哥,弓箭呢?” 沒有聽見回應,嶼哥兒疑惑地回頭,謝景行往地上倒去的畫面猛然印進他眼里。 嶼哥兒臉色大變,此時他哪還顧得上弓箭在哪里,腳步匆忙地跑過去,想要接住謝景行,卻沒來得及,只能眼睜睜看著謝景行重重地砸在地上。 跑過最后幾步,他終于趕到了,跪坐在謝景行旁邊,嶼哥兒不知道怎么辦,手足無措,最后只得將謝景行頭抱在膝上,焦急萬分地叫道:“謝哥哥,謝哥哥,你怎么了?別嚇我。” 謝景行耳朵里聽見嶼哥兒的喊聲,眼睛勉強睜開一條縫,地上鋪著一層厚厚的落葉,他摔在地上沒覺著哪里疼,可他現(xiàn)在耳能聽、眼能視,卻就是做不出任何反應,費盡全身力氣也動不了一根手指,更說不出話來。 剛剛全身不適,現(xiàn)在謝景行卻發(fā)現(xiàn)似乎所有的不對勁全部集中在了他的后頸。 后頸正中一處位置傳來了猛烈的異樣感,好像里面突然要生根發(fā)芽長出某種東西,為了突破禁錮,將他全身所有力氣全部吸去了那里,其他部位全無絲毫反應。 嶼哥兒的聲音越來越驚慌失措,謝景行卻一直無法回回應,除了后頸的異樣外,謝景行全身無一處地方還存在一丁點的不舒坦,可他就是動不了。 只能透過微微張開的眼縫,瞧著嶼哥兒由原來勉強還能維持一些鎮(zhèn)定,強撐著沒哭,變成現(xiàn)在一副淚流滿面的模樣。 嶼哥兒哭喊了好一會兒,發(fā)現(xiàn)謝景行一直沒醒轉(zhuǎn)過來,茫然四顧,似乎期盼能在這里遇見個人幫忙。 可這處地方是謝景行專門挑出的僻靜之地,哪兒會有人來。 嶼哥兒又將視線落回謝景行臉上,兩人上山時太陽就已落山,只剩余暉照耀著,可這里大樹多,樹冠層層疊疊,剛才嶼哥兒還覺得很好的地方,現(xiàn)在卻只覺陰森可怖。 穿過樹梢落下來的些許光線,讓嶼哥兒勉強能看清謝景行的臉。 謝景行臉色如常,如若不是嶼哥兒無論如何也叫不醒他,看著只像是睡著了。 嶼哥兒找不到人幫忙,抽咽了兩下強自停下哭泣,謝哥哥肯定是生病了,他自小到大生病的次數(shù)多,很多時候,大夫都會摸摸他的腦袋試探他額頭的溫度,嶼哥兒也學著記憶里大夫們的動作,用手去觸摸謝景行的額頭。 可他手都在發(fā)抖,怎么也感覺不出異樣來,干脆將手拿下來,低頭將自己額頭貼在謝景行額頭上,還是沒覺著有什么不對。 謝景行頭枕在他膝頭,任憑他施為。 嶼哥兒探不出原因,而謝景行還是一直沒有任何反應。 嶼哥兒不知怎么辦才好,好一會兒才用手輕拍謝景行的臉,“謝哥哥,你醒醒吧,不要再睡了,我害怕?!蔽惨粲謳狭私z哭腔,這下卻沒流下淚來。 相處這么久,就算是將嶼哥兒當個貓兒帶著,謝景行也生出了些感情,何況嶼哥兒是因為他才如此無助,聽著嶼哥兒哽咽的聲音,謝景行心里止不住生出了些心疼,盡量將全部精力集中在了眼皮上,細密的睫毛上下動了兩次,總算是將眼睛睜得大了點,透過無力的眼瞼,兩人對上了視線。 嶼哥兒驚喜地湊過去,“謝哥哥,你醒了,好些了嗎?” 謝景行只維持著微張的雙眼就已是很勉強,無論如何也發(fā)不了聲回答他,最后只能輕輕轉(zhuǎn)動了兩下眼珠。 這么耽擱一會兒,樹林里愈發(fā)陰暗,嶼哥兒好不容易才看清他眼珠的動作,無措地問:“怎么回事?怎么回事???謝哥哥你怎么動不了呢?我該怎么辦才能幫到你?” 謝景行給了他些反應,嶼哥兒心里有了支撐,不再像剛才那般倉皇,可他現(xiàn)在還是沒有辦法。 謝景行還躺在地上,現(xiàn)在只有他能幫上忙,嶼哥兒沒抱太大希望地又朝著四下張望了幾次,果然沒人,咬咬牙,嶼哥兒望著逐漸陷入黑暗的樹林,對謝景行說:“謝哥哥,別怕,我會幫你的,我這就去叫人來。” 小心地將謝景行的頭擱回地上,嶼哥兒撐著地站起身,往來路跑去,沒跑幾步卻忽然不知從哪兒傳來一聲獸吼,嚇得他呆立在原地。 遠處的樹木隱隱綽綽,陰影里好像有無數(shù)張牙舞爪的影子,只等著他跑過去,嶼哥兒心里止不住地生出害怕。 回頭看躺在地上的謝景行,謝哥哥還等著他,嶼哥兒又冒出些勇氣,強撐者繼續(xù)往前跑。 謝景行看著他單薄的背影,好似一陣風就能將他吹走的模樣,心里心疼更甚。 嶼哥兒跑出沒多遠,遲疑著停下了腳步,他要是跑走了,留下謝哥哥一人躺在這里,謝哥哥又不能動,萬一剛剛叫出聲的野獸過來,把謝哥哥叼走了怎么辦? 謝景行眼看著嶼哥兒又跑了回來,在他身旁蹲下,費力將他背在背上,用盡渾身氣力才背著他站起身。 正心下不解,就聽到嶼哥兒喃喃自語著,“不行,我不能將你一個人丟在這里,要是讓野獸把你抓走了,我就找不回謝哥哥了?!?/br> 謝景行心里震動,真是個傻孩子,這世上怎么會有這么傻的小哥兒? 嶼哥兒與其說是背著謝景行,不如說是拖著他在山上走著。 謝景行比他高一個頭還多,就算嶼哥兒將他使勁往上提,弓著腰往前走,他的腳也只能在地上拖著。 可謝景行的注意力卻絲毫沒落在自己身上,他感觀還是正常的,趴在嶼哥兒的背上,他能感覺到嶼哥兒身體的顫抖,耳朵也將嶼哥兒劇烈的喘息聲聽得清清楚楚。 嶼哥兒從來沒有背負過重物,更莫說是背著一個人行路了,拼著一口氣往山頂走,剛剛還讓他心生恐懼的黑暗,此時他也沒有絲毫心力多關注了,只希望能早日帶著謝景行回去謝家。 山路本就難行,更何況是在晚間,到處是碎石、藤蔓。 沒有辦法,嶼哥兒只能先將謝景行放下,脫下外衫,將衣服當繩子把謝景行綁在了身上。 兩只手都騰了出來,嶼哥兒手腳并用地往上行,“安嶼,你娘是大炎朝長公主顧紹嘉,你爹是長公主駙馬兼英護侯安淮聞,大哥是英護侯世子還能憑實力考中一甲進士的安庭遠,二哥是能文能武的安庭軒,你肯定能堅持住的?!?/br> 嶼哥兒邊爬邊鼓勵自己,手掌好像被不知什么東西劃了一下,有溫熱的液體滲出來,他卻管都沒管,顫抖著手腳繼續(xù)爬。 娘要是看到自己現(xiàn)在這副模樣,肯定是要笑罵自己不懂禮儀的,嶼哥兒心里開著小差,竭力忽視黑暗樹林里傳來的各種響動聲。 謝景行將嶼哥兒的低語聲聽進了耳里,若是平時,他少不得得驚嘆一番嶼哥兒的來歷不凡,可現(xiàn)在,其他什么都放不進他心里,他的心已經(jīng)被滿滿的心疼裝滿了。 旁邊一處灌木叢里忽地傳來越來越近的樹枝被撥開的聲音,嶼哥兒僵硬地停下動作,沒敢再動。 聲音越來越大,想到還在背上的謝景行,嶼哥兒連忙自己轉(zhuǎn)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想把謝景行藏在身后。 可謝景行體格比他大,哪里是他那小身板能擋住的。 周家村每年組織村民進山狩獵,一部分原因就是要防著野獸繁衍過多,到時會危害村里。 謝景行曾聽周廣德說起過,小舟山與大舟山相連,白日還好,一到夜間,難免會有些野獸順著來到小舟山上,只是他從前從沒真遇到過,不會今日就這般倒霉,正好就讓他們闖上了吧。 動靜越來越近,嶼哥兒的身體也越來越僵硬,眼睛都不敢眨一下,緊緊盯著傳來聲音的木叢。 灌木叢忽地從中間破開,兩只瑩亮的眼睛望向嶼哥兒和謝景行。 嶼哥兒身體一抖,想轉(zhuǎn)身逃跑,又按捺住蠢蠢欲動的腳步,只瑟縮著拖著謝景行往后退了一小步。 謝景行心里暗道不好,果然,本還在觀察兩人的獵手,發(fā)現(xiàn)面前的兩足動物只是外強中干,不再猶豫,猛地從里竄出來,踱步到了距離兩人越一米遠的位置。 是一只猞猁。 體型不小,站立時差不多有七十幾厘米,在嶼哥兒彎著腰的情況下,能齊他的腰部。 謝景行心里一松,又一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