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5節(jié)
近二十年,這個秘密一直埋藏在黑暗深處,他的二哥,或許也是現(xiàn)在大炎朝唯一的皇子,事關(guān)大炎朝的國祚,攸關(guān)舅舅、他的家人以及不知在何處的其他有關(guān)的人的生死。 背負(fù)著這樣重大的秘密是怎樣的負(fù)擔(dān),不過一日,嶼哥兒就已深有體會,他是皇家成員,這是他應(yīng)該承擔(dān)的,可謝哥哥卻不是。 嶼哥兒眨眨眼,將眼里的酸澀眨去,他搖搖頭,“對不起,謝哥哥,我不能告訴你?!?/br> 謝景行嘴角的笑意更大,將手舉起,連帶著被握在手心的嶼哥兒的雙手舉至唇邊,將雙唇吻在嶼哥兒的指尖上,“不用對不起,我尊重嶼哥兒的一切決定?!?/br> 嶼哥兒深吸一口氣,心臟暖洋洋的,他的謝哥哥真好。 謝景行察覺到他放松了些,才托起他的手,將水杯放在他唇邊,“來,喝口水潤潤喉?!?/br> 嶼哥兒乖乖聽話,幾口將杯中的茶水飲盡,茶水早已涼透,可他卻覺得暢快。 謝景行拿過他手里的茶杯,端詳著嶼哥兒的臉頰,看他神色不再緊繃,才道:“還要再來一杯嗎?” 嶼哥兒方才稍顯呆滯的眼睛終于又靈動起來,搖搖頭,“不用了?!?/br> 將茶杯放回桌案上,謝景行眼眸微轉(zhuǎn),方才被薄云擋著的月亮現(xiàn)在又灑下滿室銀輝,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滿天的繁星閃爍在遙遠(yuǎn)的天邊,嶼哥兒離開交椅走到謝景行身旁,陪同他一起往外望,滿天的星空映入眼簾,他眼睛一亮,“好漂亮啊。” 謝景行應(yīng)聲轉(zhuǎn)頭,嶼哥兒如玉的側(cè)臉就在他眼前,眼眸顧盼生輝,燦若星辰,比天上最亮的啟明星都還要耀眼。 就該這樣,不論嶼哥兒的秘密是什么,他都不在乎,他只想面前的這個小哥兒如往日一般開心快樂。 黑沉的眼眸里笑意逐漸浮現(xiàn),想到什么,謝景行又看向外面的星空,眼神一動,問道:“想再爬一次屋頂嗎?我陪你?!?/br> 嶼哥兒一愣,“屋頂?” 謝景行想到就做,拉住嶼哥兒興致勃勃地走到外院,他左右看了看,去一旁的黑暗處搬出了一把長梯。 也不知家里的長梯是用來干什么的,在他某一日注意到時,就已經(jīng)放在那處了,不過今日正方便他們。 將長梯搭在屋檐上,謝景行雙手扶著搖了搖,一點(diǎn)都沒移動,他才笑著招呼嶼哥兒過來。 嶼哥兒早已被他的舉動驚呆了,腦袋都快轉(zhuǎn)不過來,一句話一個動作,慢慢走到長梯旁。 謝景行在下面扶著長梯,拉過他站在長梯面前,“我扶著,你先上去?!?/br> 嶼哥兒此時終于明白他要干什么了,眼睛逐漸亮起來,也變得興致勃勃,上次他是一人爬屋頂,這次可是謝哥哥和他一起。 他抓著長梯一階一階地往上爬,很快到了屋檐上。 謝景行在下面看著,看到他站穩(wěn)在屋頂上后,才跟著爬上去,站定在嶼哥兒身旁,牽著他踩著瓦片和瓦片中間的瓦縫慢慢繼續(xù)往上行。 上次嶼哥兒爬屋頂?shù)那皫兹障逻^雨,屋頂上很多青苔,這次可不同,這段時間天氣晴朗,屋頂上一片干燥,且瓦片本就是稍顯粗糲的觸感,踩著也不滑,兩人很是穩(wěn)當(dāng)?shù)氐搅宋菁股稀?/br> 嶼哥兒興奮的手腳都不知道該怎么放,站在屋脊上,最后只能牢牢抓住謝景行的手臂。 抬頭仰望天空,滿天星光和月光散在他的眼眸中,連那雙圓圓的貓眼都盛不下,滿目的光流淌去了他的臉上,綻開的笑顏如天邊明月一般皎潔而清亮。 謝景行的話溫柔如水,“怎么樣?高興嗎?” 嶼哥兒激動地點(diǎn)頭,“好高興,比任何時候都高興。” 他轉(zhuǎn)頭看向身旁的謝景行,“謝哥哥,我感覺我離著天空好近好近,近到我覺得都要飛起來了。”話語里是藏不住的興奮。 謝景行面朝向嶼哥兒垂下眼眸,眼神中流露出滿滿的疼惜與寵溺。 嶼哥兒覺得自己快溺死在那雙眼中了,纖長的睫翼閃了閃,像是一把小羽毛扇子一樣,輕輕地刺撓著謝景行的心尖。 謝景行眼眸逐漸變得低沉,比今日的夜空還黑,良久,他閉了閉眼,喉頭極慢地上下滾動了一下。 克制住自己蠢蠢欲動的心,將嶼哥兒拉著一起坐了下來,一手扶住嶼哥兒的腦袋,將其按在自己的肩頭,這樣他便看不見那雙眼了,那雙吸引的他快要不顧及十八歲約定的眼。 嶼哥兒掙動不得,只覺得自己好似錯過了什么,心里有些失落,可卻是將懂未懂,最后只能安分下來,兩人坐在屋脊上仰望滿天繁星。 殊不知內(nèi)院有兩雙正一眨不眨看著他們,等他們不再動作后,周寧才放下心,低聲對旁邊的高大漢子說:“好端端的,偏要跑去屋頂上玩兒,要是摔下來可怎么是好?” 又是敲門,又是談話,又搬梯子,又上屋頂,這么大的動靜,謝定安和周寧怎么可能察覺不到?只是沒去打擾罷了。 謝定安安撫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無事,不高?!?/br> 周寧扭頭瞪了他一眼,“是不高,可要是摔下來,難道就不疼了嗎?” 說完不再搭理他,周寧轉(zhuǎn)身回了房,他年齡已經(jīng)大了,可比不到現(xiàn)在的年輕人,熬不得夜。 謝定安身邊空空,他怔怔片刻,無奈一笑,跟著進(jìn)了房間。 = 京城,高知府的信由心腹快馬加鞭送到了長公主手里。 長公主展開信看后,立即將信交予了安淮聞,“證據(jù)和證人也已送往京城,過兩日就到了?!彼f話聲溫婉,可卻隱隱蘊(yùn)含著一絲威嚴(yán)。 此時她一雙眼里隱含著怒火,不過并沒做出其他動作,仍然穩(wěn)穩(wěn)地坐著。 安淮聞眼里也涌出一絲憤怒,“不過,按照信中的說法,憑著證據(jù)也只能追究孔家的罪,罪不及出嫁婦,連廣威王都沒有牽扯到,更何況是幕后黑手何家與太后了?!?/br> 長公主眸色沉沉,“那就看能不能撬開孔青雄的嘴了,若是不能,能斷他們一個爪牙也不錯,總有一日能血債血償。” 兩日后,大朝。 安淮聞一反往日溫吞,大多時候待在群臣之中冷眼旁觀的處事行徑,太監(jiān)話音一落,他便出列,沉聲道:“臣有事稟報(bào),安平省通州府高知府報(bào)甘西省都指揮使孔青雄私通外敵,將大炎朝之鐵礦賣予西戎人,以致西戎犯邊……” 滿朝堂嘩然。 何懷仁猛然朝安淮聞看過去,站在勛貴中的廣威王雙眼驚恐,兩人對視一眼,皆是心神巨震。 高知府、黃娘子、祝世維三人聯(lián)手,幾乎將通州府鐵礦一事的來龍去脈弄得清清楚楚,證人、證據(jù)一樣不差,就連只是相關(guān)人的毛嬸子都被送上了京。 辯無可辯! 這次輪到何懷仁和太后被打得措手不及,甚至魯平威還未到達(dá)甘西省,京城派出去捉拿孔青雄的人就已經(jīng)快馬加鞭趕去了甘西省。 而孔家更是全家下獄。 不過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更何況刑部尚書還是何懷仁的人。 千防萬防,在孔家人下獄后的第四日,獄卒在去送飯時,孔家上至八十二歲的孔老夫人,下至七歲的小哥兒,全部橫尸刑部大牢,由仵作檢查后,結(jié)果是服毒自盡。 孔家三十七口人,無一個活口,而刑部只拿了一位獄卒頂缸,罪名也只是看護(hù)不力,革職查辦。 同樣的行色匆匆,只不過上次晟王是去孝善宮找太后,而這次太后則是生病了,待在慈壽宮中養(yǎng)病不出。 晟王被引著坐在床邊的月牙凳上,太后則是半臥在床上,額上附著有一張手巾,她臉色蒼白,雖然依然美貌動人,可眼里的狠色卻讓她顯得不好招惹。 就連晟王,面對此時的太后,話語未先出口就先弱了三分,“母后,孔青雄不會供出我們吧?” 太后語氣沉沉,“他不敢。” 晟王焦急,“可他全家都已被殺人滅口了,他若是豁得出去,誰知道他能干出些什么事情?” 太后淡淡看了他一眼,“誰同你說的孔家已被殺人滅口了?” 晟王一怔,“難道不是?可滿京城都傳遍了?!?/br> 太后一把抓下額上的汗巾扔到地上,“消息倒是傳得快,肯定又是顧紹嘉的手筆吧。” 晟王連忙過去攙她。 太后坐靠在后面的軟枕上,“倒也說得差不多,不過有一點(diǎn)他們傳錯了,還剩一個。” 她一雙眉眼看向了一旁桌上的烏金釉粉彩壽桃壺,大宮女碧蓮立馬去倒了一杯茶,放至晟王手中。 晟王捧在太后唇邊,讓她喝了兩口,太后才又繼續(xù)道:“孔青雄唯一的嫡出漢子已被你外公偷梁換柱,藏了起來,他若還想為孔家留根,只會將所有罪名全部擔(dān)下?!?/br> 她微勾起一抹笑,“孔青雄是聰明人,他知道該怎么做?!?/br> 晟王激動地手里的茶水都晃了兩滴到手上,幸虧茶水不燙,不過碧蓮還是連忙過來,將茶杯從晟王手中取出,又用手巾將晟王手上的水漬擦干。 看他喜形于色的模樣,太后卻將嘴角的笑意收了起來,嘆道:“本以為魯平威過去,按照我們的計(jì)劃,再加上孔青雄幫忙,拿下牧家軍定然沒有問題,可這下孔青雄卻先出事了,此事便不再萬無一失。” 晟王也跟著蹙眉,“既如此,也只能看魯平威的手段了。” 太后眼神掃向他,精神了一些,忽然轉(zhuǎn)移了話題,“你早也及冠,也該將王妃定下了?!?/br> 晟王先是一驚接著一喜,“母后已有打算了?!?/br> 他早幾年就已及冠,可現(xiàn)在王府里只有幾名側(cè)妃,王妃之位仍然空懸,他早就想迎娶一位王妃進(jìn)門,好能得到王妃母家的支持,不過何懷仁和太后卻一直沒有這打算,現(xiàn)在突然提起,他怎會不驚喜? 太后橫了他一眼,“十日后,我會在福臨寺舉辦一場法會,到時會邀全京城的貴女參加?!?/br> 福臨寺就是孝善宮旁專門建來為天下百姓祈福的寺廟名稱。 太后的話還在繼續(xù),“孔無霜當(dāng)日也會過來,哀家早已派人打探過,她甚愛吟詩作對,曾與她母親言到,她將來要自己找一位合意的如意郎君,而她尤為偏愛學(xué)富五車、禮賢俱佳的讀書人。” 晟王眼里閃過一絲不愿,他是見過孔無霜的,看著美是美矣,不過卻冷若冰霜,不是他愛的性子,他愛軟聲溫語的女子,還得是能捧著敬著他的女子,要是將孔無霜娶進(jìn)門,那可不得反著過來,他去捧著敬著她了? 太后定定地看著他,語氣不緊不慢,卻不容置喙,“孔無霜是孔起云的孫女,說是孔首輔全府上下的眼珠子也不為過,你若想成大事,必須將孔首輔也爭取過來。” 晟王一哽,最后低頭應(yīng)是。 第133章 六月中旬,不少消息或真或假地傳遍了大炎朝。 首先是邊境局勢已經(jīng)穩(wěn)定的消息,再就是,京城晟王將要與首輔孔起元的孫女孔無霜成婚,只等明年開年時,孔無霜就將正式成為晟王王妃。 最后就是,盛大家將在安平省通州府府學(xué)舉行會講。 盛大家成名后會講的次數(shù)不少,可來安平省卻是頭一次,同孟冠白一樣,不少人都以為盛大家會去安平省文風(fēng)最盛的清河府或是安平省省城明州府,可沒想到盛大家最終要來的居然通州府,還就是來通州府的府學(xué)。 孟冠白幾乎是欣喜若狂,他原以為盛大家去了其他州府,就算山長會選取人去參加,也是通過月末文考挑選府學(xué)排在前列的人。 他本已經(jīng)放棄了,都已經(jīng)磨了謝景行幾人好幾次,讓他們一定要將盛大家所講牢牢記下來,帶回來讓他一觀。 可沒想到峰回路轉(zhuǎn),他能親耳聽見盛大家講述的內(nèi)容。 他還專程去向人打聽了,見到謝景行幾人就迫不及待問道:“你們知道盛大家為何此次會將會講舉辦之地選在通州府府學(xué)嗎?” 丘逸晨永遠(yuǎn)是他的捧哏,當(dāng)即道:“為何?” 不過也是他心中有此疑惑,不只是孟冠白,幾乎所有人都沒想到過盛大家會來通州府。 畢竟通州府在整個安平省八府里,都太不起眼了。 大炎朝百姓上次聽說過通州府,還是因?yàn)榍叭沃澪垡皇?,除了每年稅銀要經(jīng)通州府的水運(yùn)運(yùn)往京城之外,通州府幾乎在整個安平省中,都沒有什么存在感。 稅收、文教都是平平,不過在高知府上任以后,百姓們安居樂業(yè),倒也自得其樂。 孟冠白幾步走到謝景行身邊,將謝景行手上的書抽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