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節(jié)
而另一個沖過來的男子臉上則滿是擔(dān)憂,看見溫嘉安然無恙站在他面前,臉色才松懈了下來,可還是絮絮叨叨地問:“怎么這時還不回去?家里都要急瘋了?!?/br> 溫嘉臉上做出煩惱的神情,可眼中卻有依賴,“知道了,快點,我腳可軟了,你還不快扶著我?!?/br> 男子這才看到他微微發(fā)顫的雙腿,臉上焦急,“這是怎么了?” 被白蘇稱呼為“羨哥”的男子也發(fā)現(xiàn)了白蘇的異樣,眼含擔(dān)憂。 白蘇搖頭緩身說:“無事。” 溫嘉更是一掌拍在那男子的嘴上,“你別說了,我現(xiàn)在又累又餓,還不快帶我回去。” 那漢子連連道:“好,好?!闭f著便扶著溫嘉上了馬車,恍似一旁站著的嶼哥兒和謝景行不存在一樣,眼里只看得見溫嘉。 白蘇離開前,兩人倒是對謝景行兩人道了別 轉(zhuǎn)瞬間就只剩下兩人了,謝景行這才溫聲問身旁的嶼哥兒,“累嗎?” 嶼哥兒其實還好,腿雖有些酸軟,但他受得住,可被謝景行溫柔的眼眸注視著,他不禁就想撒撒嬌,便垂下眼說道:“有一點點。” 說完又覺得自己不該這么嬌氣,便馬上伸出手,將拇指和食指撐開,中間只有一點點縫隙,將手勢放在謝景行眼前,“就這么點?!?/br> 他本以為會得到一個安慰的摸頭,可沒想到謝景行不出一言直接走到他身前,轉(zhuǎn)身半蹲了下去。 嶼哥兒怔愣在原地。 謝景行道:“現(xiàn)在沒有馬車,不過我可以背你回去?!?/br> 河水潺潺流動,微微的水流聲不吵人,反而顯得初夏的午后很是寧靜,柳葉飄過發(fā)端卻吸引不了兩人一絲一毫的注意力。 河岸邊的那些小黃花仍在,甚至開放得更加燦爛,也像是開滿了整顆心,嶼哥兒眼中像灑滿了星星一樣,整個人趴在了謝景行背上。 謝景行雙手托住他的大腿,很是輕松地站了起來,沿著河邊緩緩?fù)易呷ァ?/br> 嶼哥兒將上半身都貼在謝景行背上,一開始只感受到自己心臟砰砰的跳動聲,可恍惚間他卻感覺耳邊好似有兩顆心臟在一起跳動,漸漸連心率都變得一致。 嶼哥兒沉浸在這種幸福而又滿足的感覺中,直到謝景行腳步踉蹌了一下。 嶼哥兒才從飄飄然的云端中回了神,擔(dān)心道:“謝哥哥會累嗎?是不是我太重了?要不我下來吧?我可以走回去的。” 謝景行可同他不一樣,他和石夢琪幾人在跑圈時偷了懶,可謝景行卻是足足跑了二十圈,現(xiàn)在肯定更累的。 謝景行將他往上一托,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就是再多一個你我也能背得住,方才只是沒看見那顆石子,被絆了腳,你好生在我背上待著?!?/br> 嶼哥兒這才放下心,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正街上,大街上人來人往的,有人忍不住將視線投向了他們,不過許是以為這是小兩口,夫郎走累了,做丈夫的心疼才會將他背著,都是善意的眼神,這對夫夫倒很是恩愛。 謝景君和謝若就在正街旁的小巷子中,同小伙伴跳格子,地上是用炭畫出的小房子,謝若單腿跳到一個方格中,正欲轉(zhuǎn)身,身旁的謝景君卻驚訝道:“那好像是哥哥和嶼哥哥?!?/br> 謝若立即抬起頭,居然真的看見了哥哥,而且?guī)Z哥哥還被哥哥背在背上。 謝景君有些擔(dān)心,“嶼哥哥是不是受傷了?”他抬腿準(zhǔn)備過去問問。 可謝若卻一把拉住他,“你干什么呢?他們兩人談情說愛,你怎么好意思去打擾的?” 謝景君迷惑不解,“你咋知道?” 謝若得意地笑:“因為我聰明,你太笨了?!?/br> 他才不會說,他有時會見著阿爹會靠在阿父身上,兩人之間的氣氛就同現(xiàn)在哥哥和嶼哥哥周身氛圍一樣。 謝景行不知自己背著嶼哥兒的舉動被古靈精怪的謝若看在了眼里,還幫著攔住了就快要過來充當(dāng)電燈泡的謝景君。 他并沒有騙嶼哥兒,背著嶼哥兒他確實不覺得累,走得很是輕松,因此他也注意到了身旁行人調(diào)侃的視線,不過他只作不知,背上的重量讓他心中很是安穩(wěn)。 不過到底是天熱,嶼哥兒雖然不重,可兩人的體溫混在一起,他身上還是出了些汗,他都能感覺到后頸上的汗珠一顆顆滲出來。 幸虧他以發(fā)簪穿過束發(fā)冠將全部頭發(fā)固定在了頭頂上,沒有頭發(fā)披在頸肩,倒也還能忍受。 大炎朝民間風(fēng)氣開放,漢子的發(fā)型也很是隨意,不過若是讀書人倒是比較統(tǒng)一,幾乎都是將頭發(fā)全束在頭頂。 不止他感覺到了,嶼哥兒也將視線落在了眼前那一顆緩緩從謝景行后頸上滲出來的汗珠上,眼看著它一點點從皮膚上滑落,他像是癡了一樣,忍不住將頭挨得更近。 一點一點的,最后將唇印在了剛才那顆汗珠滲出來的位置,等灼熱的體溫從唇上傳到他心尖,他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做了什么,臉炸得通紅,緊緊閉著雙眼,不敢想謝景行的反應(yīng),也不敢看身周行人,深恐有人發(fā)現(xiàn)了他的舉動。 最后,他干脆將臉?biāo)浪缆裨诹酥x景行的脖間,一動不動。 謝景行當(dāng)然感覺到了脖子上的異樣,那柔軟而又溫柔的觸感一印上來,他就懵了,腳步頓了一頓,托著嶼哥兒兩條大腿的手也忍不住握成了拳。 可大街上來來往往的行人川流而過,聲聲叫賣聲還響在耳邊,他喉頭動了動,最后一言不發(fā),仍往前行去,只是眼神暗了許多。 嶼哥兒自欺欺人躲著臉,閉著眼睛,一開始還胡思亂想,可謝景行背著他,身體隨著腳步晃動著,他的腦袋逐漸迷蒙,最后什么也不想了。 一路無言,謝景行知道嶼哥兒一直將臉埋在他頸間,那之后再無動靜,可慢慢地,他卻覺得他身后的人仿似沉了一些,隨著他的走動,腦袋在他肩上一搖一晃的,謝景行轉(zhuǎn)瞬間便知道了背上嶼哥兒的情況,哭笑不得,這是招惹了人就丟下他反應(yīng)不管,在他背上睡著了。 不論心中如何復(fù)雜,等將嶼哥兒背至嶼哥兒府上時,他還是輕輕叩響了門,在門房小哥要出聲前,制止了他。 一路將嶼哥兒送進(jìn)了他房間,在侍女的幫助下將他輕輕放在了床上。 天氣大,可以不用蓋被,不過謝景行還是將一旁的薄毯拉過來搭在了嶼哥兒的腹上,華夏百姓不論出自哪里,不論再熱的天氣,許是基因傳下來的習(xí)慣,都會將肚子蓋住。 謝景行就算換了一個世界也改不了這習(xí)慣,將薄被搭好,他才又將視線落回了嶼哥兒的睡顏。 眼睫濃密纖長,像是一把毛茸茸的小刷子,和兩道彎眉落在玉白的臉上,黑的極黑,白的極白,鼻頭圓潤挺翹,下面唇色紅潤,睡著時乖得不像話,謝景行看著他的睡顏,心軟作一團(tuán)。 這世上再無人這般合意了。 離開前,謝景行低頭吻了一下嶼哥兒的眉心。 旁邊兩位侍從驚訝地瞪大眼,一位侍從想要上前時被另一位拉住了,使了個眼色讓她閉嘴,這傻子難道不知道連黃娘子都默認(rèn)了嗎?不然怎會讓謝景行將嶼哥兒背進(jìn)房間,也不對她們多加囑咐。 而且都跟在小主子身邊這么久了,還能不知道小主子整顆心都掛在面前這人身上? 謝景行可不知這兩人的想法,等出了房間到了院子才說道:“嶼哥兒今日繞著校場跑了幾圈,現(xiàn)在睡著沒感覺,可等他醒過來時腿該會酸疼,你們?nèi)ネS娘子說一聲,讓她找人為他按摩一番,不然明日該難受了?!?/br> 等侍從應(yīng)下,他才離開了嶼哥兒府上。 = 接下來的日子倒很是平靜,在會講的第二日,盛大家就帶著自己的三徒弟離開了通州府學(xué),后面兩月謝景行倒也時時聽見府學(xué)學(xué)子們一起回味盛大家的會講,三五不時就能從同窗們的口中聽見“盛大家”三字,可等到了六月,欲要參加本次鄉(xiāng)試的學(xué)子都將所有心力投入在學(xué)業(yè)之中,全力沖刺科考。 其他不準(zhǔn)備參加鄉(xiāng)試的學(xué)子受其影響也更用功了些,謝景行已經(jīng)許久未曾聽人提起過盛大家了。 到了七月下旬,一日謝景行如往常一樣到了課室,又一次受到了全體同窗的矚目,眼神熾熱,還有人眼中隱含遺憾之色。 他的疑惑表現(xiàn)得清楚,謝景行性格好,為人大方不藏私,有什么好的學(xué)習(xí)方法他都會教授給同窗們。 同窗們有不懂的問題問他,他只要會,更是會為同窗們講解得清晰明白,在府學(xué)幾年,他和大家的同窗情處得相當(dāng)不錯,自然就有人過來同他解惑,也沒有多說,只是拿了一篇文章遞給他。 謝景行接過來,首先映入他眼底的便是文章的標(biāo)題:《通州府學(xué)會講記》。 再一看作者,赫然便是盛大家的名諱。 看來這篇文章便是盛大家親筆所書的有關(guān)通州府學(xué)會講的見聞了,不過此事又如何與他扯上關(guān)系了?謝景行心中疑惑不解,便將此篇文章從頭看到了尾,越看他眼睛瞪得越大。 此篇文章分明名為《通州府學(xué)會講記》,可在這之中通州府學(xué)才只出現(xiàn)了兩次,一次還是在題目中,而謝景行的名諱卻出現(xiàn)了不少于五次,這哪里說的只是通州府學(xué)會講記,分明寫的乃是盛大家見聞和“謝景行記”。 他沒有放在心上的一首《孤云》,一本《通州府學(xué)會藝集》,更主要的是他在會講之后的辯論,盛大家都記得清清楚楚,而且還在此篇文章中一字不落寫了出來。 甚至他原以為只有他盛大家和山長等五人知道的在山長室發(fā)生的事情,都被盛大家原原本本寫在了文中,尤其是他拒絕盛大家收徒的話以及理由,還有他當(dāng)時不知的盛大家內(nèi)心的感想,盛大家也全未隱瞞。 文章最后還寫到了盛大家的感慨與感謝,他來通州府學(xué)會講是出于傳道授業(yè)之意,可讓他未曾想到的,反倒是一位十幾歲的少年人為他解了惑,他之會講乃是言傳,可謝景行所作所為卻是身教,不論孰高孰低,可他卻實實在在在謝景行的影響下放下了心中多年偏執(zhí)。 謝景行第一次體會到了何謂“瞠目結(jié)舌”。 看他的表現(xiàn),有善意的同窗過來拍拍他的肩道:“恭喜,因為盛大家的這篇文章,你之名該已是傳遍整個大炎朝了?!?/br> 他這話可不是隨口胡說,這篇文章本就是從其他州府傳過來的,他們這里興許還是得到消息較晚的地方。 而以盛大家的影響力,這篇文章早晚都會放于全天下讀書人的案頭,謝景行當(dāng)然也會隨著這篇文章的傳播而大大揚名。 這個事情的發(fā)展是謝景行完全意想不到的,就是見慣大風(fēng)大浪的他,一時之間也回不過神來。 午時,孟冠白特意拿著文章過來羨慕地問:“被盛大家收為弟子,這么好的機(jī)會你怎么就沒把握?。磕强墒鞘⒋蠹已?!” 他完全沒有掩飾他話語中的酸溜溜,他那般崇敬盛大家,盛大家怎么就沒看上他呢? 不過他只是隨口一說,馬上就好奇問:“你有老師?我們怎么不知道?” 謝景行過了一整個上午,心境才平復(fù)下來,回道:“我自然是有老師的,不然我一個從未進(jìn)過學(xué)的村中孩童,怎么能考上院試案首,還能來府學(xué)讀書?” 丘逸晨點點頭,“這倒也是,只不過怎么從未見過你老師?”他們這幾年去謝家的次數(shù)也不少。 謝景行解釋道:“從我來了府學(xué)后,老師就只管布置課業(yè),我只需每月按時將課業(yè)交給他即可。再說,他還要忙著他自己的事情,很少管我,你們自然未曾見過?!?/br> 談起祝世維,他自然就又想到了一件事,眼看著鄉(xiāng)試在即,祝世維居然真沒有回來,也不知該說他太過放心自己,還是他已經(jīng)忘了還有一個徒弟了? 孟冠白略過了此事,可呂高軒卻嘆道:“確實可惜,若是能拜盛大家為師,對謝兄的未來可有莫大好處?!?/br> 寇準(zhǔn)規(guī)卻覺得謝景行不愧是他看中的良友,利益當(dāng)前也堅守初心,“強(qiáng)扭的瓜不甜,再好也抵不過謝兄自己的意愿?!?/br> 蕭南尋也同寇準(zhǔn)規(guī)持有相同想法,在一旁贊同點頭,看著謝景行的眼神不像往日那般淡漠,眼中隱現(xiàn)敬佩。 想起家中爹娘和大嫂,他垂下眼,這世上到底是還有真正能做到守節(jié)如玉之人,堅守住節(jié)cao,就算壓力和誘惑再大,也能不違背原則,嚴(yán)守底線。 只是他爹娘沒做到罷了。 謝景行聽著其他人的談話,看著遠(yuǎn)方巍峨的高山,他的馬甲天外居士早已被天下百姓所熟知,而現(xiàn)在他的現(xiàn)實身份謝景行也勉強(qiáng)算是在天下讀書人中有些聲名,而一開始,他只是想做一個在阿父和阿爹寵愛下快快樂樂長大的孩子。 未來變幻莫測,誰也不知未來到底如何走向,他并不妄想于勘破未來,現(xiàn)在最重要的是近在眼前的八月初的鄉(xiāng)試。 第143章 仲秋八月,已經(jīng)入秋的第二個月了,早已不再如夏季時炎熱逼人,氣溫漸漸下降,不過,平日里只穿件單衣也還是夠得,只是深夜時能感受到一些涼意。 周寧在安平省生活多年,自然知道氣候的變化,七月剛過一半就去正街上布鋪里買了三匹棉布,一鴉青一藏藍(lán)一絳紫,專門挑的厚實些的,又趕著功夫只用半月時間做出了三身單衣。 謝景行單衣不少,可周寧唯恐他在貢院考試時夜間著涼,才又特意地縫制了這三身較厚的單衣,畢竟進(jìn)貢院考試的學(xué)子不能穿夾層,天氣現(xiàn)在看著還好,可萬一要是下雨,天氣驟然轉(zhuǎn)涼,想要御寒就只能將單衣做厚實些。 要出發(fā)的頭一夜,周寧才將曬得滿是陽光味道的衣裳捧去了謝景行房間。 謝景行本已躺在床上了,明日就要出發(fā),雖是走水路,可還是早早休息為好。 隨著周寧走去收拾好了的行李旁,謝景行看著周寧將衣衫放在最底下,又將包裹里的東西檢查了一遍,這已是他這兩日來檢查的第五遍了。 謝景行知道他的憂心,也沒攔著,等他又將行李捆好后,才上前抱住周寧的肩膀,他早已比周寧高了不少,甚至比謝定安都高了一個頭頂,道:“阿爹,別擔(dān)心了。” 周寧感受著肩上的重量,明明記憶中生下謝景行也并無多久,可他的兒子就已經(jīng)成為了一個頂天立地的漢子,“你在路上小心點,考完試記著一出成績就和同窗們趕回來,別在路上耽擱?!?/br> 做人阿爹的,讓孩子獨自一人出門,如何能放心的下? 天空高懸的月亮還是月牙狀,可月色依然明亮,謝景行陪著周寧往外走,他知道這段時間周寧白日里忙活湯圓鋪子的事情,好不容易能歇下來又忙著做這幾身衣服,他無論如何都勸不動,這些時日周寧晚間都沒睡好,該好好休息的,“好,等我再到家,你就是舉人老爺?shù)陌⒌??!?/br> 周寧停在謝景行房屋門口,沒讓謝景行再往前,轉(zhuǎn)身看著他道:“那我就等著做舉人老爺?shù)陌⒌贿^比起這個,我更愿你平安?!?/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