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節(jié)
都已經(jīng)知道是天字零一號房發(fā)生的事情,而那位一直站在天字零一號和零二號之間的兵士可是將謝景行的名字記得牢牢的,自然就傳出了抓鼠之學(xué)子到底是誰。 這下可不止寇準規(guī)、孟冠白這幾位友人知道了,連其他所有來參加鄉(xiāng)試的考生和鄉(xiāng)試所有官員都知道了此事,還有與此事相關(guān)的謝景行。 事情越傳越離譜,不知道的都快以為謝景行乃是三頭六臂之人,那老鼠也都快傳成了老虎。 這事情定然是有那些看謝景行不慣的學(xué)子們的推波助瀾,可傳言已成,只憑謝景行一人想要阻攔,無論如何也是不成的。 他去哪里都能招來別人的另眼相待,就連清河府學(xué)的韓回舟和趙朝貴都特意尋過他,同他確認了好幾次事情經(jīng)過,他不堪其擾,只能待在孟家。 就算如此,謝景行也并不是對外界情況完全不知了,孟冠白好熱鬧,明州府發(fā)生的事情都逃不過他的耳目,而他一回來,自然會來找謝景行。 這不,這會兒又來了,老遠都聽得到他叫人的聲音,“謝兄,你可知今日又發(fā)生了何事?” 謝景行此時正站在孟冠白家的花園中,這幾日下來,他都快將孟家花園哪里有幾株花,又有幾棵樹摸得門清了,說不定連花上掉了一片葉子他都能立即看出來,足以證明他這幾日的無聊。 而他的好友們,毫無友人情地將他一人丟在了孟府,五人攜手相伴,每日都會出門去同人論詩賞文,不亦樂乎。 謝景行轉(zhuǎn)身看他。 孟冠白對上他冷漠無情的視線卻絲毫不懼,笑嘻嘻地道:“今日我們在茶社同幾位學(xué)子交談時,聽到旁人做了一首很是有趣的詩,我急忙就回來同你說了,你聽我給你念念啊?!?/br> 孟冠白很是做作地咳嗽了一聲,右手背到身后,左手伸于身前,充滿感情地念道:“昨夜風(fēng)聲雨聲,滿室皆是鼠聲。墻角藏身處,一網(wǎng)盡捉清?!保ㄗⅲ好饔谥t) 是的,在鄉(xiāng)試結(jié)束了的第十日,也就是八月二十七,終于下了一場小雨,伴隨著秋日少有的疾風(fēng),將城中學(xué)子們急躁的心降了降溫,不過調(diào)侃謝景行捕鼠一事的風(fēng)潮仍未過去,往日可沒幾個人寫捕鼠的詩,可這幾日明州府出的捕鼠佳句可是數(shù)不勝數(shù)。 謝景行將手伸至胸前,雙手十指交叉,一掰,骨骼聲響起,眼神死死地盯著孟冠白,他慢步走了過去。 孟冠白覺出了殺氣,往后一跳,幾乎是立即往外逃了,邊跑邊發(fā)出“哈、哈”的大笑聲。 謝景行望著碧藍的天空,這日子什么時候是個頭啊,已經(jīng)二十五了,草榜早前幾日已經(jīng)定下,今日就訂正榜,下月初一發(fā)榜,鄉(xiāng)試是全省所有州府的學(xué)子齊聚明州府,不需要同童子試時將榜抄送到每個地方上,再尋一個日子一同發(fā)榜。 也就是說,四日后他們就能知道此次鄉(xiāng)試結(jié)果了。 第152章 嶼哥兒在心里算著時間,周叔么也說了,再過七八日謝哥哥就能到家,高興得不得了。 在文清苑待了大半日,他都是笑瞇瞇的,午后,同窗說起今日微風(fēng)徐徐,很適合放紙鳶,這下挑起了大家的興趣,他們不能出去買,時夢琪便干脆提議說自己做算了。 這一提議得到了全部人的支持,一時間什么燕子、老鷹、蜜蜂、蝴蝶、仙鶴還有錦鯉,每個人都提出了自己的喜好,還都不一樣,只能自己做自己的。 嶼哥兒同其他人都不一樣,他準備做一只貍奴樣式的紙鳶,別以為他不知道,小白那么可愛,謝哥哥都不多看幾眼,可有時他們出去玩,見著路邊的貍奴,謝景行卻會一看再看。 等他做了貍奴樣式的紙鳶,等謝哥哥回來就給他看,他一定會喜歡的,就當慶祝他考上舉人。 嶼哥兒很是認真,不到半個時辰就做成了,他有點小驕傲,誰說他做這些活不成的,他只是做不來針線活罷了。 拿起紙鳶,嶼哥兒準備去同時夢琪炫耀一番,可轉(zhuǎn)身卻看到了蘇夫子,她一直站在嶼哥兒身后,眉眼柔和地看著嶼哥兒和他手頭貍奴樣式的紙鳶。 嶼哥兒親近蘇夫子,先不去時夢琪那邊了,而是拿著紙鳶給蘇父子看,“蘇夫子,是不是很可愛?” 蘇夫子眼里閃過一絲懷念,伸出手摸了摸嶼哥兒畫上去的貍奴的貓頭,“很可愛,我家小哥兒也很是喜愛貍奴,他若是見到,定然會愛不釋手的。” 嶼哥兒很是大方,反正謝哥哥還有幾日才回來,他可以重新做一個,便干脆將手頭的紙鳶往前遞了遞,笑道:“那就送給蘇夫子家的小哥兒了?!?/br> 雖然他并不知蘇夫子居然有一位小哥兒,可他看蘇夫子年齡,應(yīng)該比他阿娘還大些,有孩子也是應(yīng)該的。 蘇夫子接過紙鳶在手中,伸出手又摸了摸,最后卻還給了嶼哥兒。 嶼哥兒一愣,不是說喜歡嗎,怎么不要? 蘇夫子拂過他的頭發(fā),眼中閃過一抹淚光,道:“紙鳶嶼哥兒拿著玩兒,我家小哥兒玩不了?!?/br> “玩不了?”嶼哥兒驚訝重復(fù),滿是不解。 蘇夫子抬起眼,看向蔚藍的晴空,“我家小哥兒已過世近十年,這紙鳶我拿回去也就是放著,嶼哥兒特意做出來的,該要好好玩才是?!?/br> 嶼哥兒一時之間怔愣在原地,張了張口,卻不知該說些什么。 蘇夫子看他臉上浮出了想要安慰卻又不知如何言說的神情,滿臉不知所措,安撫地對他笑了笑,“我家小哥兒說不定早已轉(zhuǎn)世成哪家孩子了,現(xiàn)在肯定同他現(xiàn)世父母一起快快樂樂地生活呢?!?/br> 嶼哥兒看著蘇夫子臉上滿是柔和的笑意,可眼神中卻無一絲神采,哀莫大于心死莫過于此了。 蘇夫子沒哭,可看著蘇夫子離開的背影,嶼哥兒卻再無一開始的興奮勁。 家人離世該有多難受啊,若是自己的家人,只是想想,嶼哥兒都受不了。 抱著紙鳶,嶼哥兒有些無精打采地回了府上,身旁的侍從接過他手頭東西,看他不高興,想到方才回來的人,她笑著勸道:“方才商行有一支商隊回來了,好像是有二少爺?shù)南?,現(xiàn)在去同黃娘子說了,小少爺要去看聽聽嗎?” “真的?”雖還在問,可嶼哥兒已經(jīng)又重新掛上笑臉,往府上大堂跑去了,他許久沒得到二哥的消息了。 = 比天下商行到通州府的時間晚了六日,邊境金匾城的消息也送到了京城,這次不止驛使一人,還有金匾城徐參將派來的士兵以及跟隨安庭軒的一位親兵。 在魯平威和安庭軒去往邊境以后,朝堂難得一片和氣,正值鄉(xiāng)試之期,有許多京中官員都被派往了不同省份主持鄉(xiāng)試,其中自然少不了孔起元和何懷仁的門生,而此次英護侯也派出了自己屬意的官員,甚至連英護侯世子安庭遠也去了徽江省充當主考官。 平靜的朝堂被從邊境趕來的三人打破了。 安淮聞幾乎站立不穩(wěn),“你方才說什么?軒兒怎么了?” 金匾城跟在安庭軒身后的那位親兵雙膝跪地,一臉愧恨,可他還是再一次重復(fù)道:“安將軍失蹤,音訊全無?!?/br> 泰安帝的手在寬大的衣袖下緊握成拳,指甲深深扎進掌心,劇烈的頭痛也擋不住他猛然緊縮的心臟中傳來的憋悶感。 孔起元雖然將孫女嫁給了晟王,勉強也算與何懷仁做了親家,可兩人面上仍然淡淡,此時他臉上嚴肅,問道:“魯將軍通敵,確有此事嗎?” 這次回話的是另一位兵士,也就是金匾城被安庭軒叫出來的那位參將的手下李大壯,他眼露憤恨,“當夜所有在場的兵士都能證明,魯平威欲打開城門放西戎士兵進城,也是親耳聽見他與西戎人事先就已做好了交易?!?/br> “若不是安將軍力挽狂瀾,金匾城此時早已被西戎人攻占?!?/br> 全朝堂都知何懷仁與魯平威之間有牽扯,他不能直接為魯平威辯解,卻對身旁人使了個眼色。 張文進往前走了一步,看著李大壯,“空口無憑,可有證據(jù)?” 李大壯卻不看他,而是望向高高坐在上面的泰安帝,喊道:“魯平威還活著,金匾城的大夫保下了他一條命,雖只算得上是茍延殘喘,也勉強可以趕路了,此時已經(jīng)在押往京城的路上。與他一起的還有安將軍擒獲的西戎大將軍及其手下西戎兵士,事情到底如何,大家到時一審便知。” 安淮聞大步走到李大壯身前,“那我兒是怎么失蹤的?” 李大壯眼中敬佩與愧疚間雜,“當日情況緊急,牧家軍不在城內(nèi),而城外五萬西戎軍蓄勢待發(fā),若真讓西戎軍攻城,金匾城定破?!?/br> 說到此,他閉口不言,看了向身旁安庭軒的親兵袁松云。 袁松云是隨同安庭軒一起出城去了西戎人駐兵之地的親兵之一,去的幾百人中只有他一人奉命回金匾城,這次從金匾城回來京城的三人中,也唯有他才知道詳情。 袁松云詳細地將當日的經(jīng)過說出,“安將軍從親兵中挑選出了幾十位好手,與他一起換上了西戎人進城時的衣服,又讓金匾城兵士將軍士的衣裳拿出,讓城中青壯百姓換上,裝作兵士站上城墻?!?/br> “而城中衛(wèi)兵則分出一半,出城埋伏在城外要道,卻又要露出一些蛛絲馬跡讓西戎人能察覺他們埋伏在那處。” 想到那日在如此緊要的關(guān)頭,安庭軒卻能想出如此奇妙之戰(zhàn)術(shù),他臉上也生出了欽佩之色,緊接著卻又暗了下來,“這之后安將軍帶著人用鮮血和灰抹了臉就出城了,偽裝成西戎人騎馬去了西戎人駐兵之地?!?/br> 朝堂眾臣聽得無比緊張,有大臣連聲催道:“然后呢?” 袁松云繼續(xù)道:“因為只有安將軍身材同西戎大將相似,也會說戎語,就由他充作西戎大將前去報信,讓西戎二王子阿那日立刻領(lǐng)兵攻打金匾城。” 安庭軒就連阿那日會在城外駐守的西戎軍隊中也料到了。 天太黑,加上他們騎著馬飛馳,安庭軒在遠處就以戎語喊話,西戎人只當真是哈爾達回去了,不曾阻攔,就讓安庭軒和身后一群人沖到了聽到聲音后激動地走出軍帳的阿那日身前。 安庭軒壓著聲音說話,聲音聽起來與哈爾達像了八成,“金匾城城門已毀,牧家軍也不在金匾城,正是踏平金匾城的良機。” 他衣衫凌亂,身上還有斑斑血跡,連臉都被血污蓋住,阿那日只能勉強看到他臉上黑漆漆的一團,卻能聞到他身上濃重的血腥味,以為他是在破城之時殺了金匾城士兵才會如此,帶來的消息就如他預(yù)想一樣順利,并未生疑。 此計是他想出來的,阿那日從不覺得自己的計劃會出差池,他的心腹大患大王子已被他除去,不止如此,牧家也快被他連根拔除,守邊城被他所占,現(xiàn)在金匾城也快成他的囊中之物。 阿那日欣喜若狂,高聲招呼眾兵士上馬,軍隊開拔沖向了金匾城。 行軍路上斥候在前,如安庭軒所料,查探的斥候發(fā)現(xiàn)了埋伏在他們行軍路線上的軍隊,跑馬回到了阿那日身邊,狐疑地看安庭軒一眼,湊到阿那日耳邊說了幾句話。 阿那日幾乎是立即勒住了馬,此時他被喜悅沖昏了的頭腦才冷靜下來,發(fā)現(xiàn)了微不可查的一點不對勁,哈爾達可從未如此安靜過。 他的手劃過腰間,刀被他拔了出來,猛地揮向安庭軒。 二王子忽然與大將軍打起來了,身后的兵士們都一臉莫名,停在了原地。 安庭軒不退反進,一直藏在袖間的劍身閃過一絲白光,貼在了阿那日的刀刃上,反手一勾,便將阿那日的刀揮開,手中劍去勢未停,眨眼間便停在了阿那日脖頸間。 他的這一擊醞釀許久,比之倉促出手的阿那日,可以說是占盡先機。 事情發(fā)生得太快,轉(zhuǎn)眼間阿那日就被安庭軒挾持在了劍下,親兵們立即護在他身周一圈。 西戎士兵這時才有所反應(yīng),慌忙拔刀,上前圍住安庭軒一行人。 阿那日脖子往后壓,離頸間的劍刃遠了些,“哈爾達被你們識破了,你方才所言的牧家軍離開金匾城,還有城門已毀全是假的?!彼麕缀跏撬查g明白了過來。 安庭軒拿劍的手不動,可卻一騰身轉(zhuǎn)到了阿那日身下的馬背上,將整個身體掩在阿那日身后,“你們怎么發(fā)現(xiàn)的?” 阿那日怒聲道:“怪只怪你們行軍時留下的痕跡沒來得及隱藏,是太著急了吧?也是,短短時間,確實來不及將蹤跡抹消。引君入甕,倒是好計策。” 安庭軒□□的馬慢慢往后退,“可惜未想到你們深夜行軍之時居然還會派斥候查看,好死不死居然被你們探查到了?!?/br> 阿那日的手慢慢摸向腰間,還未摸到腰間匕首,手已被伸過來的手掌鉗制住,動彈不得。 安庭軒是天乾,就是不談其他,只談身體素質(zhì),他可比平常人好了不知多少,阿那日無論如何也掙脫不了他的手掌。 安庭軒也不是真想知道答案,將手中手腕一折,咔嚓的聲音響起,阿那日的腕骨被他直接折斷。 阿那日悶哼出聲,將痛叫卡在了嗓子底,喘著粗氣道:“你們不過數(shù)十人,就算都能以一擋百,也抵不過我五萬大軍。” 安庭軒手中劍往內(nèi)一送,阿那日便感覺到脖間有溫?zé)崃飨拢B忙閉上嘴。 安庭軒卻哼笑道:“可卻能將你的命留下?!?/br> 阿那日不敢再出聲。 一直跟隨在阿那日身側(cè)的拉格泰眼神猩紅,他是阿那日最忠心的手下,就算在夜間看不清安庭軒的臉,拉格泰也將視線牢牢盯在他臉上,恨不得生吞了他,他啞聲道:“你放了二王子,我放你們離開。” 緊接著他又威脅道:“若是二王子有閃失,我一定要讓你們所有人有來無回,還會殺盡金匾城所有人?!?/br> 安庭軒挾持著阿那日慢慢往后退去,手下的劍松了松。 阿那日察覺他態(tài)度軟化,立即道:“你就算殺了我也無用,你們的計劃已被我識破,我西戎士兵絕不可能往你們的陷阱里踩,而除了我們這里的五萬士兵,守邊城還有近四萬士兵,若是我出事,他們不惜代價也會進攻金匾城,為我報仇?!?/br> 他費力轉(zhuǎn)頭道:“可若是你此時放了我,我承諾會放你們走,且會休戰(zhàn)一月,如何?” 安庭軒沉默了好一會兒,阿那日的呼吸粗重,鼻孔急速翕張,提著心等著他的動作。 良久,安庭軒終于道:“那你先讓他們退后?!?/br> 知道他這是同意了,阿那日連忙高聲喊道:“全退后?!?/br> 拉格泰當真指揮著圍著安庭軒的大軍退開了一道口子,停住腳步,任由安庭軒出了他們的包圍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