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困青茗 第2節(jié)
岑青茗抿了抿嘴,又從小屋的窗沿探頭看去,屋內(nèi)地上被五花大綁著兩個大漢,被縛以黑布蒙眼污布堵嘴,身上也是斑駁不堪,岑青茗心里這才略解了些氣。 “怎么樣,從他們兩嘴里挖出了什么?”岑青茗拉著椿子走到一旁。 椿子笑了一聲,得意道:“大當家您別說,剛開始這倆還想當什么忠烈之輩,說什么都不肯開口,結(jié)果一頓打下去,啥都說了,現(xiàn)在這倆還昏著呢,我和柱子……” 椿子說得興起,聽到六安的清嗓聲又看了眼翠翠和大當家的眼神,忙又拐回了正題:“他們倆人也算是個小頭領(lǐng),聽說這次龍虎寨打探到有個商隊手里有千手佛從雞冠嶺路過所以才……” 剩下的話自也不必多說,雞冠嶺是經(jīng)過他們寨子地界的必經(jīng)之路,不過千手佛,聽聞是佛化寺之寶,以純金鑄佛身,內(nèi)含得道高人坐化舍利,可以說是百家所搶之物,價值連城。 一個商隊手里居然會有這個? 岑青茗皺眉思索,雖說雞冠嶺是這商隊自選之道,但龍虎寨盡可以選擇等商隊離開這條路再下手,他們這么做,難道還想把千手佛被搶嫁禍在自己寨子?! 岑青茗瞇了瞇眼,這些狗雜種—— 椿子瞅了瞅大當家的臉色,繼續(xù)道:“還有,龍虎寨的大當家確實是三當家的——” “你瞎說什么呢!現(xiàn)在哪還有什么三當家的!”黃翠翠忙喝道。 岑青茗搖了搖頭,示意翠翠沒關(guān)系,不過,黃姚從寨子里脫身出去自己建的這只匪寨竟用這么幾年時間就能有這么大的陣仗也是出乎大家所料。 岑青茗咬牙,可笑,他們今天的寨子還叫聚義寨,人家已經(jīng)創(chuàng)了龍虎寨,甚至還要回頭反咬他們一口。就是不知道黃姚他們到底能不能撐得住寨子名。 “龍虎寨據(jù)點問出來沒。” 椿子張口就要答,但看著對面的六安擠眉弄眼之姿,硬是咽了回去:“呃,啊,這不是這倆人暈了嗎,也就沒什么能問出來了?!?/br> 黃翠翠蹙眉:“大當家,如果千手佛在我們寨子處被搶的消息傳出去……” 椿子忙反駁:“翠翠,我也沒說千手佛被龍虎寨的搶了呀!” “沒搶到手?!”原本低頭思索的岑青茗立刻抬頭看向椿子,只是一支商隊而已,黃姚不可能會失手。 椿子咽了咽唾沫:“說是沒搶到手,本來他們想全殺了,但是找不到千手佛,所以才有兩個活口能等到我們弟兄幾個?!?/br> 大當家的眼神像利劍,椿子從沒在大當家臉上看到過,難得產(chǎn)生了畏懼。 “今天當守的人是誰?” 每日寨門前對著山下的地界都有人輪值看守,不管是經(jīng)過的商隊兵差或是行人都應(yīng)在守備之內(nèi),但這次居然在山下自己的地界被人打了這么久才有動靜,岑青茗自己都覺得在山匪界開了眼。 “是,是阿三和老五兩個……” “很好?!贬嘬吨旖?,就是笑意不達眼底,在場的人除了翠翠皆都背后一寒。 “那兩個活口現(xiàn)在在哪?” “現(xiàn)在被安置在劉家村里?!绷裁ι锨按鸬馈?/br> 岑青茗瞥了六安一眼:“把他們帶過來,連里面兩個一起帶到山腳的小宅里面去?!?/br> “他們傷得還挺重……” “你抬,也把他們抬過去?!贬嘬缡钦f。 說實話,不是六安想在這個時間不看大當家臉色插嘴說話,但被救下的那倆人,其中一個真的動兩下六安都怕他掛了。 而且那人還就是此行帶隊的商隊主人,六安怕他掛了以后這千手佛的下落就真的遍尋不到,所以才出言相勸。 當然大當家并沒有聽他的,六安心里腹誹的同時也只能希望上天保佑那人活得再久點,然后便打包扔進了那座小宅。 說是小宅,但其實已經(jīng)荒落了許久,聽說還是第一任寨主,也就是岑青茗的父親在世時,和幾個兄弟的居所。 現(xiàn)在已然破敗得不成樣子,宅院由幾個仍還堅、挺的竹枝充當籬笆,也就幾寸的樣子,其余根本沒圍住,里面的屋子也是幾根僅存下來的木頭勉強立住,連上面的茅草都沒幾根。 這幾乎四面透風(fēng)的宅子,此刻就被扔了四名被捆綁蒙眼的男人。 岑青茗帶著手下躲在暗處。 她就是要如此,她把龍虎寨費盡心思想要的那兩個明明白白暴露在所有人面前,甚至還搭了兩個添頭,她不信他們不會來。 更何況,岑青茗聽說了,這次帶隊來搶掠商隊的就是黃姚的兒子黃虎。 她和黃虎可以稱得上是一塊長大的,她對他的性子也了解一點,目中無人,狂妄自信,既然從他爹那領(lǐng)了這么重要的差事,他就不可能會讓千手佛流落在外,尤其在他們聚義寨的地盤。 山風(fēng)在夜幕的降臨下嘶吼的更加張狂,岑青茗耐心地等待著。 —— 李元朗此刻被蒙著眼睛綁在破屋的柱子上。 冷風(fēng)從四面八方刮來,原本就只著了一層單衣的他愈加畏寒,背上讓衛(wèi)風(fēng)故意留下的傷口此刻已經(jīng)凝了血,也可能是麻了或者是太冷,已經(jīng)感覺不到什么痛意。 頭有些暈沉,應(yīng)該是受傷以后引起的發(fā)熱,嘴里被不知做什么用的破布堵著,連嘴角都扯不了一點,李元朗渾身上下沒有一處舒坦,但他仍是背頸挺立。 他在心內(nèi)冷笑,沒想到他算無遺策布的一局棋,竟被別人做了棋子。 千手佛,這么大的手筆,多少人能抵擋了誘惑,更何況是貪婪成性的山匪,就是不知道這山匪頭子怎么想的,居然把他來當誘餌。李元朗閉目沉思,棋差一招他認了,接下來又該如何破局…… 不知何時起,裹挾在風(fēng)聲里的蟲鳴已經(jīng)消失,只剩樹葉相觸而響的簌簌聲以及綁在李元朗身邊那個商隊主人若有似無的痛苦呻.吟。 該來了,這是所有人此刻的心聲。 第2章 要求 黃虎在暗夜中帶領(lǐng)著手下從草叢中穿梭,他遠遠看到露天的屋宅里那幾個身影,那被擒的兩個屬下以及逃脫的大魚。 他聽到盯梢的說他們被藏在這里還不敢相信,沒想到岑青茗這丫頭居然真這么做,黃虎眼里帶著不屑,黃毛丫頭做寨主能有什么出息,難不成還想把人藏在他們幼時的屋宅指望他沖著往日的情誼放他們一馬?真是異想天開! 黃虎盯著屋內(nèi)的幾個人朝身后招了下手,他身后的幾個手下如潮水般向四周退去。 狗蛋聽到屋側(cè)傳來通信的蟲鳴時整個人瞬時精神抖擻,他知道是少當家來救他們了,這個時候他真的都想叩頭感謝千手佛了,可惜礙于被捆縛的扎實,他既不能對上暗號也看不到同伴的身影,可是即使這樣,他仍是十分心安,少當家既已來了,一切就都穩(wěn)了。 忐忑不安的獵物在焦急等待,自以為是的狩獵者胸有成竹。 黃虎等手下人查看四周都無異樣后安心進了宅院,雖說一帆風(fēng)順,但黃虎卻更為生氣,這樣膽小怕事又自溺于舊日情懷的女人怎配當他們寨主,還好他爹有先見之明現(xiàn)在早就占山為王,聚義寨也不過是龍虎寨的又一個墊腳石罷了! 他走到屋內(nèi),無視地上一直朝他扭動呻.吟的倆人,徑直走到了李元朗身邊——那個已經(jīng)出氣多入氣少的商人,黃虎除了他嘴里的抹布和眼罩,拎著他領(lǐng)子威脅道:“胡掌柜,你要是再說不出千手佛的下落,你可就真在這成了孤魂野鬼了!” “咳咳……”胡金努力壓著喉間翻涌上來的鐵銹感忙求饒道:“各位好漢,千手佛我是真不知情啊,我能說的都說了……你,你放了我,我讓家里人拿錢來,多少錢都行……” “多少都行?那也值不上一個千手佛?!秉S虎狠聲道:“看來胡掌柜今日是想早日超生,那我們就來好好幫一把胡掌柜?!?/br> 就在胡金涕淚橫流,哭爹喊娘之際,變故叢生。 “小五,你這是做什么?!” 不知何時,黃虎帶來的人里面居然少了幾個,落在外圍等著黃虎發(fā)號施令的大蟲轉(zhuǎn)頭就看見自己的兄弟拿刀抵著自己的脖子,他控制不住大聲斥責。 只是大蟲的這一聲質(zhì)問并沒有讓他得到回應(yīng),準確的說,回應(yīng)他的是那把刀,轉(zhuǎn)眼他便躺在了地上,而在他倒地之際他才趁著月色看到那陌生的臉。 “他不是小五……” 這最后的低語讓已心生警惕的黃虎等人瞬間明白他們落入了圈套。 自然已經(jīng)來不及了,他們被不知何時何處冒出來的人包圍了。 “岑青茗,我倒是小瞧了你。”黃虎怒視著那領(lǐng)頭的人:“沒想到,你現(xiàn)在都會有這種心計了。” 岑青茗站在最前方,自下而上掃了眼黃虎:“那確實比不上你這八尺男兒禍水東引來的強?!?/br> “別給我整你那一套套的,我可不是你娘聽不懂你這文縐縐的話。”黃虎晃了下他手中的大刀:“看在以前的情份上,我讓——” 黃虎話還未說完,岑青茗已經(jīng)拿著雙刀逼近他的眼前,抗下岑青茗萬鈞之力的一刀,黃虎虎口微震,也終于意識到岑青茗如今的武力不容小覷。 兩個老大打得不可開交,剩下的手下也是一片混戰(zhàn)。 胡金勉力撐起身子幫李元朗去了束縛,懇求道:“李大人,胡某盡力了,剩下的就全靠大人您了,只是我的家人……” 李元朗瞥了眼胡金,又看著遠處混亂的場面道:“胡掌柜放心,我既諾定守?!?/br> 胡金松了口氣,晃晃悠悠站了起來仿若看不見那刀光劍影似的就往戰(zhàn)局里沖,口中不斷喊著“讓我走”,兩邊山匪看著這重要人質(zhì)紛紛拼盡全力,只是一個刀劍無情,胡金就躺到了地上。 黃虎是眼看著胡金倒下的,他著急地想那處靠,卻總也躲不過岑青茗的雙刀,對局之中也愈發(fā)顯得吃力,他忍了又忍最后還是喊了人來助他。 有人來幫忙牽制岑青茗,這讓黃虎松了很大一口氣,只是岑青茗那嘲諷的輕笑讓他心里沉悶不堪,待他沖到胡金處,摸著他快發(fā)涼的尸體,終于氣不可遏:“這群廢物!” 讓他們捉人,居然還能把人給砍了!但計劃既然失敗,黃虎也不再戀戰(zhàn),他沖心腹點了個頭,便想轉(zhuǎn)身離開,岑青茗眼看黃虎要走高聲道:“打不過就跑,黃虎你什么時候這么窩囊了!” 這激將法對黃虎來說確實管用,他最不能忍受的就是他瞧不上的岑青茗凌駕于他之上。 眼看事情發(fā)展一路朝計劃外駛?cè)?,黃虎的心腹余牙只能盡量彌補。 —— 狗蛋最引以為傲的就是他的嗅覺,可以說即使是細犬在他面前也不一定能贏得過他,所以在余牙剛過來的時候,他立馬就察覺到了,他不斷地扭動身子來引起對方注意,眼前黑布拉下,狗蛋咧嘴,還來不及說一句話,就聽見一直跟在少當家身邊的余牙說了聲“走好”,下一刻,他就看見心口被插上一把刀。 周遭一片混亂,李元朗皺著眉頭,眼看連自己人都不放過的匪徒尋他而來,心念一轉(zhuǎn)他高聲呼喊道:“別殺我!我知道千手佛在哪!” 這一聲仿佛在油鍋中倒水,瞬間便讓他吸引了各方注意。 “翠翠!”眼見黃虎因剛才的消息更加心急,手上沒了章法,岑青茗一刀刺入他腹部,囑咐遠處還在拼殺的黃翠翠:“把那人給我留??!” 領(lǐng)頭的少當家受了傷,身邊幾個龍虎寨的匪徒忙糾纏住岑青茗打算將人救出。 岑青茗再強也不是那么多人的對手,索性放人離去,看著黃虎捂著傷口被人架在肩上的鳥樣她威脅道:“你跟你爹再敢來我聚義寨生事,下次可不止一刀那么簡單了!” 黃虎恨恨地看了眼岑青茗,再瞧了眼剛才說知道千手佛消息的臭小子,那人被四面護住,已是無法靠近。 “走?!秉S虎忍氣下令。 等四周環(huán)伺的敵人散去,岑青茗才放下手中雙刀,她雙手微顫,虎口處隱有裂痕。 還是不夠,岑青茗心道,黃虎比她想象的更強。 “大當家。”六安從遠處走來,指了指躺在地上暈過去的李元朗:“這人要怎么處理?。俊?/br> 岑青茗默默把手放在身后,她望過去,只見一團黑影,看不清那人相貌,隨意道:“放在村上,給他找個大夫。” 李元朗醒來時已是隔天傍晚,入目就只是簡單的土墻和木門,坐在一旁納著鞋底的老婦人看到他醒來,忙歡喜道:“小兄弟,你可算醒了,你等著,我去叫六安。” 李元朗輕咳了一會,咽回了剛到嘴邊的話。沒過一會,他就看到有三人進屋而來,為首的是兩名女子,全是短布單衣的輕便裝扮,聚義寨自先頭的寨主沒了以后,更是深入簡出,能打探的消息有限,李元朗手中的消息僅是知道由已故寨主的女兒當家。 這兩名女子一人看起來更為高大健碩,膚色偏深,五官堅毅,另一人雖身量高挑卻四肢纖細,秀眉櫻唇,單看臉倒是沒想到會和賊人為伍。 李元朗在心中計較,他最大的優(yōu)點就是從不以貌取人,他可以慢慢來。 跟李元朗的問話全程是黃翠翠和六安進行的,岑青茗沒有說過一個字。 實在是李元朗的長相實在太具有欺騙性了,白嫩的臉蛋,驚慌澄澈的雙眼,才十七八歲的長相,身世經(jīng)歷也簡單明了,就是個想考取功名的讀書人為了賺點趕考的盤纏去胡掌柜手下做賬房,結(jié)果剛出來做事就遇上了這樣的變故,岑青茗看得直撇嘴,這男的長成這樣就算了,被嚇一下還會含著一包淚,她從出生到現(xiàn)在就沒見過這樣的。 不過在問到千手佛下落時,這只柔軟可欺的小白兔居然表現(xiàn)了跟他外表不一樣的硬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