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妄困青茗 第33節(jié)

    原本昨晚為了喜慶特意懸掛的紅紗紅帳已被扯下, 燃了一半的紅燭被傾倒在桌角, 還有兩人的衣物也被人從衣匣內(nèi)翻出散落在了外面,岑青茗為李元朗抱上去的書匣還有李元朗為岑青茗做的木架全都被隨意推翻在地上……

    李元朗看著眼前的一切, 額角青筋直跳。

    例行搜查的官兵見到李元朗的臉色紛紛跪在地上瑟瑟發(fā)抖,他在寨門口將那山匪生生捏碎下頜的場景還烙在眾人眼里, 誰敢惹他生氣。

    李元朗嘴角抿成一條線, 再開口時, 聲音極力保持著淡然:“查得如何。”

    跪著領(lǐng)頭的小隊官兵小心道:“大人, 暫時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可疑之物?!?/br>
    李元朗略點了點頭, 他們才松了口氣。

    自然是沒有什么可疑之物的,在他住進來之前, 這房間甚至連張桌案都要拼湊。

    岑青茗節(jié)儉又貪心, 她寨子里最值錢的應(yīng)該就只有那幾袋她從鄭汪垚那搶回來的細糧, 也被他全部給銷毀了。

    桌案上原本被布置的那些小擺設(shè)全部被翻倒在地:撥浪鼓, 紅綢扇, 攢盒以及那對小泥娃……

    李元朗從地上撿起那對娃娃。

    這是寨子里的孩子為了給岑青茗和他慶婚時做的。

    做成不倒翁的形狀,用泥巴捏成, 輕觸一下便會向一旁傾倒半個身子,但是沒過一會又會彈起身來。

    娃娃的臉上都被細細描過, 岑青茗的那只娃娃按她特點畫成了柳眉杏眼 , 小小的臉盤上瓊鼻微翹, 點絳紅唇, 帶著她特有的傲氣和颯爽,穿著一身她日常偏愛的褐色短打裝。

    這是昨夜里岑青茗本想扔進衣匣子內(nèi)時李元朗拿出來的。

    現(xiàn)在被那士兵一摔, 底盤被輕微嗑疵了一點。

    李元朗將它護在懷中,連著她身旁的那只男娃娃。

    底下的官兵們互相看了一眼,又同時低下了頭。

    等李元朗再走到他給岑青茗做的那座木架旁。

    身后的官兵就小心翼翼問道:“大人,這套木架您還需要嗎?”

    “不要了?!崩钤书]眸:“燒了吧?!?/br>
    反正需要它的人以后也不會再要了。

    就在李元朗在岑青茗屋里翻撿東東西時,沒過多久,寨門的石墻便全部塌毀了。

    還好大部分人眼神機敏,看見石墻搖晃震蕩的樣子跑得飛快,而有些沒有跟上的,來不及離開的身上多多少少都受了不同程度的輕傷。

    但這石墻一塌,原本有些還在困囿于官兵包圍的寨子民眾趁亂都逃走了。

    泰岳山到底還是大無邊際的,何況他們又從小長在山上,地勢熟悉,一時間有些人就如飛鳥鉆入?yún)擦忠话悖Р灰姟?/br>
    寨子里原本有序的官兵們頓時亂成了一鍋粥。

    李元朗突然心下一沉,招手問來人:“聚義寨寨主現(xiàn)在在何處?”

    那小兵滿頭大汗,畏縮道:“尚且不知,不過有人看見她和衛(wèi)風(fēng)大人去往寨子南面最深處了,已經(jīng)有兄弟派人去追了?!?/br>
    而于中也適時過來了,稟告他:“大人,寨子石壁處找到兩名女子,其中一名經(jīng)查實身份正是現(xiàn)任聚義寨寨主的母親,該如何處置?”

    李元朗去往虎丘巖壁才發(fā)現(xiàn)這處平日無人漫步,草枯石裂的荒地,居然存在著一處巨大天塹,不知是否是和那寨門石墻有關(guān),石墻毀,天塹開,他們也有了另一條逃生之路。

    李元朗見到劉珠時,她正和黃翠翠靠著背微闔著眼養(yǎng)神。

    周遭全是官兵,但劉珠卻一臉云淡風(fēng)輕。

    落到這般田地,還能如此,李元朗倒是有些佩服她了。

    李元朗站在劉珠面前,俯視看她。

    劉珠瞧見地上陰影,緩慢抬頭,見到是他,猝然起身,直接扇了他一巴掌。

    這動作太快,圍著她的官兵居然沒一人反應(yīng)過來,等那五指落在李元朗臉上,這才忙將劉珠縛住,妄圖將她綁了起來,黃翠翠因有功夫,早先就被捆縛起來,現(xiàn)在坐在一旁只能眼睜睜看著那群官兵粗魯?shù)赝妻鷦⒅椤?/br>
    李元朗用手抹了下唇下血漬,她力道不輕,用盡了全勁,牙嗑破唇漏出一絲血線,這倒沒什么所謂,只是臉上徒然長了一雙手掌印,印在他那張長相青澀不顯威嚴的臉上,更是平添了幾分可憐。

    站在氣勢大開的劉珠面前倒仿若低了一頭。

    身邊的官兵紛紛低下了頭,有膽大的不禁在心中揣測,都說李謙最忌別人討論他的長相,怕不是因為臉嫩壓不住手下吧。

    只是想起寨外那幕,又更加低下頭,將劉珠的手縛得更緊了些。

    李元朗揮手,他們這才退下。

    劉珠卻還不肯罷休,恨聲道:“李元朗,你忘恩負義,薄情寡性,利用青茗來達到目的,我真恨我當(dāng)時為什么識人不清,讓青茗上了你的當(dāng)!“

    李元朗重又站在劉珠面前,俯下身,聲音無波無瀾:“確實得要怪你們,怪你,還有怪岑山,岑山一手建立了這個寨子,名字取得好聽,卻做盡了糊涂事,十五年前,岑山派人做了什么忘了嗎?”

    十五年前……

    劉珠突然想到那曾經(jīng)差點招致聚義寨滅寨之險的禍事。

    其實直到今天她都不甚明白當(dāng)日究竟發(fā)生了什么,她只隱約聽說在聚義寨盤守的地方上出現(xiàn)了一具男尸。

    當(dāng)時她還對岑山充滿怨懟,也看不上山寨山匪的一切,但看寨中劫道的行事作風(fēng),確實都是只為劫財不為人命。

    對于沒錢的岑山甚至?xí)x擇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放行了。

    為此寨中兄弟還經(jīng)常饑飽不定。

    后來,便也像今日這樣,來了許多官兵,將寨子全部包圍了起來,當(dāng)時的聚義寨還不曾像今日這么地勢險要,也不像現(xiàn)在這么防守兼?zhèn)洌笈吮淮?,被流亡?/br>
    劉珠后來才聽岑山說那具男尸竟是進京趕考的舉子,不知為何竟被人殺害了扔在聚義寨的地盤。

    岑山當(dāng)時還一度覺得是因為附近的山寨下的黑手,妄圖嫁禍給他們,但也不曾找到過絲毫蛛絲馬跡。

    劉珠看著站在身前的李元朗,有些不可置信:“你是那人的……”

    “我是那人的兒子?!崩钤瘦p聲笑了起來:“你們以為過去的事情就過去了嗎?”

    他的聲音驟然低沉下來,眼神陰騖,他嘆道:“可惜岑山死的早,不然也得——”

    “李元朗!”劉珠忍無可忍打斷他道:“你的父親是誰我們都不認識,連面都未曾見過,又遑論害他呢!”

    李元朗呵笑:“施害者總是能以一些匪夷所思的托詞來規(guī)避自己的責(zé)任。”

    “好!就算如此,跟青茗又有何關(guān)系,她是無辜的???!”

    提起岑青茗,李元朗頓時止住了聲,恍如被掐住了脖子,這氣一時進不去也吐不出,如鯁在喉,難以呼吸。

    劉珠卻還在繼續(xù),句句刺在李元朗心上:“你既然口口聲聲說是我們害了你父親,現(xiàn)在你來報仇,卻與青茗糾纏一通又是為何?你又是怎么做出與仇人之女相愛的惺惺之態(tài)?!你以為青茗會放過你嗎?你們冤冤相報真的能得了嗎?”

    李元朗這心中一時不知是痛是悔,酸甜苦辣全傾倒在于心中,熬潑成了一碗爛湯水。

    他再不愿和劉珠糾纏,走了出去。

    只是李元朗剛走出虎丘崖壁就看到剛才派出的手下此刻來報:

    岑青茗,她跑了。

    ——

    岑青茗跑了。

    當(dāng)著官府眾人的面跑了。

    原本岑青茗是想好歹也能將六安他們送到寨外去,聚義寨石墻攔靠已無,再沒什么遮擋可以隔開寨內(nèi)寨外,雖說現(xiàn)在泰岳山上官兵遍地都是,但是即使有一絲希望,岑青茗也想把他們送出去。

    只是他們卻不那么想。

    岑青茗攔著官兵以一抵十擋在他們面前想讓他們快跑時。

    卻見寸子一個猛撲又和她身前的官兵廝打起來。

    二猛等人緊隨其后。

    六安將岑青茗護在身后,將她往外推搡,嘶聲道:“快走!大當(dāng)家!快跑!”

    岑青茗怎么可能拋下他們自己跑了,再待還要上前時,幾人卻又紛紛眼神哀求。

    “大當(dāng)家!只要你在聚義寨就還在!你走了我們就還有救 !”

    岑青茗咬牙看著面前的兄弟,聽著這些對她滿負期望的話語,最后還是逃了出去。

    而此刻知道了消息的李元朗正沉著臉,快步走到寨外。

    她其實還是沒有信他。

    聚義寨的防守和出口這么多,她到底還是留了一手。

    不過也對,李元朗自嘲,將信任放在他這樣的人身上,到底是會誤事,她還是足夠聰明的。

    而從那野林子出來的衛(wèi)風(fēng)也終于找準了路趕到了李元朗面前。

    “大人,我……”衛(wèi)風(fēng)一時語塞。

    “算了,她會回來的?!?nbsp;李元朗看向遠山望景。

    冤冤相報不得了,他垂頭嗤笑,多有意思。

    她要來殺了我,怎么可能不回來呢。

    李元朗突然想起之前發(fā)的毒誓,不得好死,他怕是真的要不得好死了。

    第46章 出逃

    李元朗離開泰岳山前去了一趟泉云峰, 那是陳枉居住的地方。

    除了岑青茗帶他過來那次,這應(yīng)該是他第三次來。

    陳枉仍是坐在屋子門口,不知道手里在搗鼓什么, 看見李元朗過來, 才開口道:“你終于來了。”

    李元朗走到他身旁,也跟著他坐到了旁邊的那個小木凳上, 陳枉瞅了一眼,沒說什么。

    “岑青茗跑了?!?/br>
    陳枉手下不停, 冷笑道:“這可不是我讓她跑的, 是你們自己沒抓住, 不關(guān)我的事, 李大人不會想賴賬吧?”

    李元朗搖了搖頭。

    他看著陳枉手中略顯雛形的觀音像問道:“你每日這樣琢磨你手下的這些死物, 有意思嗎?”

    陳枉聲音冷淡:“怎么沒有意思,活人機巧遇事千變, 但死物卻只得一形, 無思想無喜怒, 化在手中全憑你個人喜好?!?/br>
    說話間, 陳枉手下的蓮花底座的尖角已經(jīng)露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