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困青茗 第66節(jié)
李元朗不語。 “那你是當(dāng)真要將我當(dāng)成你的禁臠了是嗎!”岑青茗氣道:“這就是口口聲聲的喜歡?” 李元朗皺眉:“我怎么會將你當(dāng)成禁臠,你又怎么將自己比作這種下賤之物!” 岑青茗冷哼:“有差別嗎?我現(xiàn)在是只能被困在你府上,出行做事都得你有同意才行,是與不是?” “我有碰過你一下嗎,岑青茗?”李元朗雙眼泛紅,真被她這句話扎到了心里:“除了離開我,有哪件事是我強迫你一定做的?!又有哪件事我沒有依你?!” “就那么一樁就夠了,要不然你還想要多少呢?李元朗,你到底在得意些什么?” 李元朗深吸了口氣,轉(zhuǎn)頭看下城門口,冷聲道:“你要不要看,不要看干脆我就帶你回去了?!?/br> “你——” 岑青茗被他嗆聲,只能憋著氣看向城門口,隔著這么遠的距離,岑青茗也能看得出他們的步履闌珊,想來在獄中罰的那幾仗也是下了狠力的。 岑青茗心中澀然,她從袖口處掏出前兩日李元朗給她的那瓶傷藥,遞給他,冷硬道:“你既說不會事事迫我,又說愿意依我,那你就把這傷藥拿給他們?!?/br> 李元朗低頭一看就見到是那日他特意從孫長邈手中挖來的秘藥,他扯唇自嘲:“你倒是對他們都分外上心,可他們卻好似并不需要。” “怎么不需要!”岑青茗氣惱:“他們都被你打成那樣了!” “岑青茗。”李元朗冷眼看他,嘴角含著嘲意:“你不是關(guān)心他們嗎,關(guān)心他們卻沒看出行走間的作假?還是你關(guān)心則亂,完全忽視了那些遺漏 ?” 岑青茗聽著他的意思,擰著眉,又重新落眼于他們足間,這樣看了一會,總算看出了一些名堂。 她也挨過板子,若是真的下了狠手,雖撐著勁仍能行動,但到底股間大腿熱辣刺痛,嚴重的時候甚至有摧骨之感,當(dāng)時她下了刑后,雖硬撐著走了不少路,但也忍不住股間戰(zhàn)戰(zhàn)。 而城門樓下的他們,很多都只是腳下樣子,大腿行動間似是分外輕松,唬住外行人倒是沒什么問題。 不過還有那出格的,壁如二猛,一下看著左腳痛,一下看著右腳痛,再之后甚至扶起了腰,足下卻健步如飛,被身旁人一扯就恢復(fù)了瘸腿的動作,一眼看去就是明顯的作假,片刻后就被柱子楊起那些人掩在了當(dāng)中。 岑青茗看著寨中這些人也是吶吶無言,他們看著倒是比她還要好些,虧得她一直擔(dān)心他們。 李元朗聲音此刻冷的像冰,輕飄飄道:“我并沒有對他們下狠手,上刑也不過是做個樣子,岑青茗,我這也算得上是徇私枉法了吧?跟你口中的貪官污吏也沒什么差別,今日之后,我也會自請仗罰?!?/br> 李元朗直視她的眼睛,似是要看到她心里,說的話卻字字帶刺:“我這樣,你滿意嗎?” 岑青茗一時沒有作聲。 此刻冷風(fēng)呼嘯,李元朗只覺城門樓上的風(fēng)果然更大些,更覺心中薄涼。 雪花散落在二人頭頂,而旁邊的侍衛(wèi)看著卻覺二人真似神仙眷侶,一對璧人在白頭。 岑青茗知道自己錯怪了他,卻也不好拉下臉來求他原諒,也只冷硬道:“那我替你擔(dān)了責(zé)罰便是?!?/br> “不用,怎么能麻煩你呢,我會去向上峰告罪,自罰的?!?/br> 岑青茗沉默。 他們兩人,總是一個在隨意誤解,一個在冷意解釋,如此往復(fù),循環(huán)不止。 他累了,她也厭了。 岑青茗想,還是得早日離開,只有離開,兩人才能方得解脫。 正在此時,李元朗的手下的人說有要事來報,李圭忙將他放行,讓他到了李元朗面前。 李圭悄悄抬頭看著大人和岑姑娘,岑姑娘rou眼可見的不甚自在,而大人被手下附耳在側(cè),聽著要事,一臉冷肅。 他剛才一直就在兩人身旁,眼看著他們吵了又吵,又歸于平靜,一時不知是說大人太有手段還是岑姑娘脾氣太過火爆。 不過這段時日,大人實在辛苦,除了應(yīng)付岑姑娘以外,朝中也有事情一堆,忙的焦頭爛額。 何老大概是鐵了心要讓大人服軟,雖明面上并未撕破臉面,但朝中各事上卻給大人使了不少絆子,這幾日,大人幾乎夜夜宿在書房,掌燈到了半夜。 大人臉上也日漸消瘦了下去,偏生還不好好吃飯,岑姑娘剛說的那番話,可真是誅心,等會回去,大人應(yīng)當(dāng)又不吃飯了。 李圭嘆道,今日手下之人突然來此,八九不離十也是何老搞事,這今日又不知何時能用上飯呢。 李元朗聽完來人的話,點了點頭,轉(zhuǎn)身對岑青茗道:“我手上還有點事,就先行離去了?!?/br> 他看了眼城門口走得差不多了的人群,垂眸看她:“你若還要在這待一會也沒關(guān)系,等會我讓人陪你回去?!?/br> 岑青茗搖頭,最后往城門口看了一眼,也準備回府了,反正李元朗所說的找人陪她,也是衛(wèi)風(fēng),她現(xiàn)下打不過他,就算要跑也得在李府策劃好后路再走,沒必要在這吹冷風(fēng)。 李元朗點頭,讓李圭和衛(wèi)風(fēng)陪著她先回去了,隨后便趕去了何府。 —— 何啟簡這段時日以來就一直扣著李元朗手中的公務(wù),他若要行這件事,那他便偏生不讓他做。 除此之外,原本與他交好奉承他的官人也都對他冷眼相待,他手上原本的大案要事也變成了瑣事和無解之案,擺明了心思是想要在刑部架空他。 李元朗倒也安之若素,能做的不能做的他都做了,不能干的,他也干脆置之不管。 何啟簡原本因著筠兒的話想拿下他,他也想知道李元朗這如此膽大包天的混賬到底有什么膽子來跟他忤逆他的想法。 若是只有景元帝,那可不能怨他小瞧了他。 他到底要讓李元朗長長記性,讓他知道誰為他取名鋪路,誰扶著他踏上這青云梯。 只是原本計劃都是妥當(dāng)?shù)?,李元朗也確實沒法招架他的手段,面上雖仍一如往常,但眾人都知道他的艱難。 沒想到這幾日功夫下來,李元朗卻變得激進起來,也不知是何人助他,那些原本何啟簡想讓他做不成事,李元朗竟都辦成了,而原本與李元朗不甚交往的人,卻又對他畢恭畢敬,甚至刑部尚書黎康那廝居然也公然站到了他那處。 何啟簡心中嘔的吐血,他竟沒想到,這頭雛鷹早在不知何時就把利爪伸到了外面。 今日何啟簡來找他,也是想探探他的口風(fēng),看看他敢不敢再獨自前來。 —— 今日是陳秋刈來給李元朗領(lǐng)路的,想早兩日前,陳秋刈還在對著李元朗嘲笑不止,他就想給自己一耳光。 那時陳秋刈奚落他,言辭極其過分,甚至還歪解了何老的意思去警告李元朗。 他說:“李大人這富貴路也不知道能不能走到頭,若是當(dāng)主子的不想讓他腳底下的那塊墊腳石再硌著他的腳,也不知道那石頭還能不能沾得貴人的一絲貴氣,畢竟何老說‘有些東西,就是天生沒有骨頭,找不著家的。’” 李元朗當(dāng)時朝他微笑:“我若是塊石頭,那也能打得某些人滿頭開花,陳秋刈,你可得小心啊?!?/br> …… 思緒回頭,陳秋刈看著李元朗訕笑:“李大人,當(dāng)時玩笑當(dāng)不得真,我也是一時逞著口舌之快,您就大人不記小人過,饒了我吧。” 他昨日可被家中父母打得慘烈,他父親甚至還請了家法,那么長一條牛皮鞭呢,打得他身上皮開rou綻的,現(xiàn)下身上還是斑斑傷痕。 原本定好的婚事也告了吹,本來還算有點油水的職務(wù)也被降了級,還要被家中父母親族責(zé)罰,陳秋刈心中流淚,他都不知道怎么過來的! 只是因他之過,還影響了他爹的職務(wù),他爹一屁股把他踢來何府,陳秋刈從早坐到了現(xiàn)在,可何老又一直不見自己。 吃了閉門羹的陳秋刈走投無門,只得回去,卻沒想到,到了門口就遇到了李元朗。 他一路殷勤地為李元朗帶路,時不時就賣點慘,指望李元朗消氣能放了他,陳秋刈苦著臉:“是我有眼不識泰山,一直以來都太過針對大人了,但我其實今年才十九,年紀不大對不對,我都還未及弱冠,人都有第一次的,大人您就可憐可憐我,原諒——大人,您走錯了,中堂該走那條路,您這方向是何老的房間。” “我走的就是這條路?!崩钤世淠?,聽著他一路聒噪的話,已是頗為不耐:“陳秋刈,你說再多也沒有用,你自己犯的錯,就得你自己擔(dān),若那些責(zé)罰有所不實,那便上訴,當(dāng)然,可別越訴罪越多?!?/br> “哦,還有,雖論年紀來說,我長你幼,但從相貌來看,陳秋刈,你長得可比我顯老許多,若我們當(dāng)中有個十九,旁人怎么猜不到是你吧?” 說完最后這句話,李元朗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陳秋刈愣愣聽完,氣得跳腳。 怎么會有這種人!不高抬貴手也就算了,居然冷著臉說自己長的嫩,他到底哪來的臉! 只是陳秋刈忍不住心里扒算,他到底還有哪些罪責(zé)要被責(zé)罰?。?/br> —— 岑青茗回了府里,找到了那封李圭摘抄了李元朗奏章的信,是當(dāng)時李元朗上奏說她劫官糧的事。 當(dāng)時李圭拿給她的時候,岑青茗滿臉不耐,一堆文縐縐的話看得人頭疼,李圭卻獻寶似的給她,說這都是他家大人情誼所煉之筆墨。 她懶得瞧,李圭便念給她聽。 李圭念完,還翻譯給她聽,那信洋洋灑灑一大堆,李圭說,李元朗這奏折一直都在肯定她的努力,還將那些過錯攬到了他身上。 然后又說李元朗見到她雖為匪賊,卻將劫回來的那些糧食又毫無保留地送了出去,也有被大義感動。 李圭當(dāng)時省去了一些李元朗對圣上的溢美之詞,還有一些扯謊之語。 這樣通篇看下來,李元朗卻真的都在夸著岑青茗,李圭當(dāng)時說完,就眼巴巴地瞅著她。 岑青茗心下好笑,難道他還想著她能夸李元朗一句或者覺得她能被李元朗感動? 李圭當(dāng)然是這么想的。 卻沒想到,岑青茗當(dāng)時聽完,直接嗤道:“這不給自己臉上貼金嗎?” 震得李圭大惑不解。 他大概沒有想到,岑青茗是如此油鹽不進的一個姑娘。 此時,岑青茗手里捏著那張紙,一字一句看著那些話,心中情緒萬千,她將那信紙折的四四方方,偷偷藏在整理起來的小包袱里。 當(dāng)個紀念吧,她如是想,他們兩人這段感情,就像是這張信紙般無足輕重啊。 第84章 醒悟 何啟簡一直在等著李元朗, 此時房門輕叩,李元朗一聲“老師”便入了內(nèi)。 雖然沒人攔他,李元朗卻也沒聽何啟簡傳喚, 就徑直入了內(nèi)。 何啟簡淡漠地看著他的舉動, 他此時正坐在窗邊,腳底火爐燒的正旺, 室內(nèi)暖意洋洋,外面卻是銀裝裹素, 見李元朗一身風(fēng)雪進來, 扯著唇道:“我現(xiàn)在可擔(dān)不起你老師的名號了?!?/br> “怎會, 一日為師終生為父, 元朗有今日, 都得謝老師的賞識。”李元朗連身上的碎雪都未撣,便站定在何啟簡面前, 臉上是十足的恭敬和謙卑。 何啟簡笑笑未語, 兩人就這樣沉默半晌, 而李元朗也就這么一直站在他面前不置一詞。 林平在何老身旁日久, 會做事也能做事, 他對李元朗笑道:“都是自己人,別傷了和氣, 你和老爺好好談下心,這么多年都過來了, 有什么話不能敞開說的, 何況老爺最近時常念叨你, 你這么長時日沒來看他, 應(yīng)當(dāng)也是有些話要敘的,我就不讓你們礙眼了。” 話落, 就領(lǐng)著屋子里的幾個侍女出去。 現(xiàn)在屋內(nèi)只余他們師徒二人,何啟簡才終于開了口:“你見到陳秋刈了。” “見到了?!?/br> “你怎么想的?” 李元朗淡聲道:“他上來就是要元朗放了他,元朗不甚明白,只是讓他若覺朝廷定罪有失,去上告罷了?!?/br> 何啟簡垂眸笑了,等過了會才抬頭看向李元朗,冷硬道:“好一個上告罷了,你倒是真給陳秋刈指了條明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