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青茗出來的時候就看到他腆個肚子裝模作樣地在點(diǎn)評著什么。

    那人嘴上還說著話呢，看見岑青茗出現(xiàn)，眼里卻瞬間亮了幾分，斜嘴笑著走到岑青茗跟前，對跟在他后頭的劉婆問道：“這就是你說的山匪？你沒搞錯吧？”

    劉婆的兒子也跟在她身后，本來因著劉婆說要介紹個姑娘給他，他很是不耐，這里的姑娘哪比得上那些煙花柳巷里的帶勁。

    但等真看到岑青茗，他才自覺錯過了什么，岑青茗長相雖不是那種驚天的美人，但舉手投足之間的英氣，與她長相的溫婉，有一種極具強(qiáng)烈的反差，這些完全不似普通小女兒家的一顰一動，都將他的心給勾住了。

    劉婆聽到那捕快的話，很是不服，連忙鉆出頭來道：“我老婆子雖然年紀(jì)大了點(diǎn)，但耳朵還沒聾，當(dāng)時她進(jìn)家門的時候，我親耳聽到的，他們叫她大當(dāng)家！我聽說前陣子京城抓了很多匪徒，您這得仔細(xì)查查啊，保不準(zhǔn)就是從京城牢獄里逃出來的！”

    那劉婆還怕他不上心，加重籌碼道：“到時候若是真查出來是逃犯，老爺您一定可以升官的！而且他們這些人那么有錢，保不齊也都是贓款，都應(yīng)該充公！”

    岑青茗攔住想要出頭的翠翠，笑著對那捕快道：“我們都是正經(jīng)老百姓，也有自己的戶籍證明，不知道這位婆婆為什么要一直污蔑我們，大人若是不信的話，我拿出來給你一看便知。”

    那捕快其實也不太信劉婆的鬼扯，一個如花似玉的姑娘怎么可能是一個山匪的當(dāng)家，他到現(xiàn)在就知道一個，就是之前被押進(jìn)京，后來被圣上親口稱頌的岑青茗，可那位早已經(jīng)離開了京城，也沒必要滯留在這地方。

    他看了一眼岑青茗拿出來的戶籍證明，大致掃了一眼，確實是普通百姓，不過也是從其他地方遷過來的，現(xiàn)在這年頭，老百姓遷址的少，他就問了兩句，岑青茗倒也對答如流。

    那捕快見沒什么異常，瞥了劉婆一眼，“你就為了這個事來報官？行了，回去歇著吧！”

    劉婆還不依呢，扯著岑青茗扭頭讓她兒子過來看她戶籍。

    岑青茗直接把那東西收了起來，對著那捕快道：“她隨意污蔑我，怎能讓她這樣走了，那我們這的名聲怎么辦？”

    劉婆見她居然還要反咬一口，指著岑青茗就要罵將起來。

    岑青茗沒給她這個機(jī)會，她剛張嘴，岑青茗就哭，對著那捕快以手捂面哭得大聲。

    一下把他們都鎮(zhèn)住了。

    不就比聲大嗎，她比她嚎得還大聲。

    劉珠嚇得連忙要去安慰自己女兒，岑青茗一個轉(zhuǎn)身埋在她脖頸之間，哭得更歡了。

    劉珠這回再忍不了，將岑青茗擁在懷里，然后對著那捕快振聲道：“我女兒說的對，她如此污蔑我們，憑什么隨意說個一句兩句就結(jié)束了，我女兒不答應(yīng)，我也不答應(yīng)，她必須給個交代，我要讓她對著全街坊鄰居的面道歉，不然就讓她去牢里！”

    劉婆也沒想到事情變成了這個發(fā)展，原本還想再說兩句的，可眼看著那捕快思考猶疑的神情，知道他正處于考慮之中，這才慌了神。

    但她仍在嘴硬，“既然都說是誤會了，那就是誤會，我道歉就行了吧！”

    “不行！”岑青茗埋在劉珠脖頸里仍是不出來，即使哭得這樣難受，也不饒人：“要么她留下銀子解決，要么就讓她去牢里蹲著，她憑什么這么污蔑我們！娘！這地方就如此容不下我們兩個孤兒寡母的嗎？！”

    劉婆脖子都紅了起來，“誒，你這丫頭，怎么就開始訛錢了呢！”

    岑青茗不管，繼續(xù)哭嚎，那捕快被她叫的沒了法子，硬是讓劉婆付了銀錢：“你污蔑別人，讓你出點(diǎn)銀錢也是應(yīng)該的，不然他們真把你告上衙門，到時候你蹲了大牢還得給錢，還是趁現(xiàn)在痛快點(diǎn)吧?！?/br>
    劉婆心里瞬間像被割了塊rou，但也只能乖乖掏出銀子。

    捕快見狀自覺解決了一場糾紛，樂呵呵地離開了，離去之前還看著岑青茗咂舌，又對劉珠笑言，若有麻煩，可以直接上門去找他。

    劉婆被氣了個好歹，離開前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岑青茗已經(jīng)抬起了頭，見她要走，還對她擠了擠眼，臉上笑容明媚，一滴眼淚都無，哪有剛才一絲痛苦哀嚎的樣子。

    劉婆這才明白自己被這丫頭給玩了，偏生她那楞頭兒子還在看著岑青茗傻笑，劉婆沒好氣就又想和她吵起來，還沒發(fā)話呢，那捕快先開口了，站在門口，大聲質(zhì)問他們怎么還不出來。

    劉婆無奈，只能扯著自己兒子恨恨走了。

    翠翠這才扯開六安的手跑到岑青茗面前，仔細(xì)盯著她臉色，松了口氣：“大當(dāng)家沒哭?。俊?/br>
    岑青茗點(diǎn)著她的額頭笑著打趣：“真是個傻翠翠，難道我還會為這種人傷心嗎？”

    翠翠這才放下了心，岑青茗又好好安慰了下帶著愁緒的劉珠，

    這事就算這么告一段落了。

    只是六安卻皺起了眉。

    六安的擔(dān)憂跟岑青茗說過，岑青茗知道，但也無法阻止。

    果然沒過多久，劉婆因著之前的事就到處找他們麻煩，此地他們本來也沒與什么人有過交集，現(xiàn)在劉婆對他們撕破了臉，其他人也只當(dāng)看個熱鬧。

    但對岑青茗一行人來說卻有些糟心。

    此時六安正和岑青茗蹲在后院，看著地上的菜苗，有一搭沒一搭的聊著。

    “大當(dāng)家，我們現(xiàn)在就得一直留在這里嗎？”六安不解：“現(xiàn)在都快開春了，你武功也恢復(fù)的差不多了，我們是不是該離開了？”

    其實原先岑青茗就和六安商議過了年之后回去，到時先去軍營里面看看以前的兄弟。

    只是沒想到事情一場又一場，又恰逢換季，劉珠生病更是動彈不得。

    還有一件事，岑青茗也跟六安提過，她說她想?yún)④?，六安?dāng)時不太贊同，也只覺她是開個玩笑，畢竟軍營連女人都甚少出現(xiàn)。

    但岑青茗是真心實意想去的，可她根本不敢和母親提起這件事。

    連六安都在為她顧慮，若是母親呢？

    她根本就不愿意讓她涉險。

    岑青茗蹙眉，想到劉珠，還是說道：“再等等吧，起碼得等母親病好吧?！?/br>
    她這話一出，六安也閉上了嘴，可想想這幾天劉婆干的事，六安又頭疼地問岑青茗該要如何解決。

    岑青茗也為這事想破腦袋呢，那捕快倒是說了有事可以再找他，但他打得主意看起來也不是什么好的。

    岑青茗想了一通，沒想出什么法子，郁悶道：“若是我能參軍就好了，根本不至于然后大家受這窩囊氣！”

    六安嘴角抽了抽，正想跟大當(dāng)家說道，這窩囊氣和參軍的沒什么關(guān)聯(lián)的時候，身后卻傳來了一道堅定的女聲：

    “青茗，你去吧?！?/br>
    劉珠走到她身后，將手放在她肩上，她說：“青茗，去做你想做的，母親永遠(yuǎn)在你身后?！?/br>
    第101章 從軍

    岑青茗轉(zhuǎn)頭看到母親, 忙起身就要將她扶回屋里，嘴里念叨著：“您這病都沒好呢，怎么就出來了？”

    劉珠按住岑青茗的手, 笑道：“我自個兒的身體我知道, 已經(jīng)沒什么問題了，你娘還不至于那么弱。”

    劉珠說完, 又道：“六安，我有話要對青茗說。”

    六安看了眼岑青茗, 識相地進(jìn)屋去了。

    這地方就只剩下了岑青茗和劉珠, 迎著圍墻口, 后院風(fēng)正大, 岑青茗將她扶到背風(fēng)口坐下。

    “娘, 您有什么不能在屋里說嗎，在外面吹風(fēng)有什么好的？”

    劉珠淺笑, 拉著岑青茗坐下：“這樣說就挺好的, 我怕我回了屋里一來二去也就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br>
    “娘?！贬嘬粗鴦⒅榈溃骸叭绻菫榱宋覄偛耪f的那句話, 您大可不必這樣, 那就是個玩笑, 您別放在心上?！?/br>
    劉珠彎起嘴角，嗔道：“傻孩子, 你是我的孩子，是真心還是玩笑, 你當(dāng)我真分不出來嗎？”

    “我……”

    “青茗?！眲⒅榇葠鄣乜粗嘬? 將她被風(fēng)吹亂的散發(fā)別到了耳后, “你有著不比尋常女兒的抱負(fù)和決心, 如果這世俗生活不是你所愿的，那就去做你想做的?！?/br>
    “娘, 我，我只是有些想不通?！贬嘬行┟悦?，她曾經(jīng)以為自己若是過上了尋常老百姓的日子，她應(yīng)當(dāng)會很幸福。

    但實際上，等她真的過上了，岑青茗又覺得極沒意思。

    “娘，您說為什么，這里的女子都得依靠著男子才能過上想要的日子呢？”

    生活在此處，與母親與翠翠，固然很開心，但她發(fā)覺，這里的日子好像與李元朗那座囚牢也沒什么不同。

    然后她發(fā)現(xiàn)，她被困住了。

    原先，她在山上的時候，雖然也會男女隔閡，那些年紀(jì)大的叔伯認(rèn)為自己一個女子不能擔(dān)起百人的寨子，但她做到了，也獲得了寨子里大家的認(rèn)可。

    后來她下山后，自以為尋常百姓的生活會是喜樂自滿的，但其實這里男女之間的隔閡卻更加明顯。

    女子的價值需要依附在男人身上，到了年紀(jì)沒有出嫁仿佛就成了過錯。

    男人可以建功立業(yè)，可以入朝為官，女人卻只能安于一室。

    即使像孟若華這般厲害的女子，還是會被說拋頭露面，不堪為婦，不配為女。

    但女子到底應(yīng)該是怎樣的呢？

    不希望成為男人的附屬，也想擁有自己的一片天空，難道就不算是女子了嗎？

    岑青茗在京城的時候，李元朗是高官又對她鐘情，別人覺得她就應(yīng)該接受。

    而在這里，劉婆覺得她出身山匪，有個家底殷實的愿意娶她，她就該領(lǐng)情。

    岑青茗看著劉珠甚是悵惘：“娘，您說為什么，女子為什么就不能作為一個獨(dú)立的人呢？”

    劉珠被岑青茗這番話給問住了，愣了一會，才撫摸著自己女兒的腦袋，嘆道：“娘也不知道。”

    很多東西，她也沒有找到答案，就像她不知道為什么自己的父母，就因為一份虛無縹緲的清譽(yù)要將自己嫁個一個白發(fā)老頭。

    “只是，青茗?！眲⒅榕踔哪X袋，“若你不能理解，那說明這定論也并非是那么堅不可摧，你可以去試著打破它，也許等你真的戳破了這層蒙在世人眼前的眼翳，你才會發(fā)現(xiàn)，像你這樣的人，會有很多?！?/br>
    岑青茗突然有些醍醐灌頂，只是……

    她看著自己母親糾結(jié)道：“您真的愿意讓我去嗎？”

    劉珠淺笑：“青茗，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但你很多時候不必太過考慮我，曾經(jīng)的我，自以為是，將自己的期望想當(dāng)然地強(qiáng)加在你身上，但現(xiàn)在我知道了?！?/br>
    她憐愛地摸著自己女兒的腦袋，輕聲道：“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娘也希望你能得到你想要的，所以，我也不想再束縛你。”

    “青茗，你是我的女兒，但我很久以后才知道，你也會有你的人生，所以，去做你想做的吧?！?/br>
    岑青茗從沒想到她會從母親嘴里聽到這番話，忍不住嗚咽出聲，將頭埋在劉珠懷里。

    劉珠低頭將岑青茗擁的更緊，笑道：“你都多大了，怎么還像個孩子似的哭鼻子，到時候你若真的從軍了，別人怕是都要笑話你了。”

    岑青茗不語，將自己腦袋埋的更深，劉珠就算是想將她從自己懷里挖出來能不行。

    看青茗這樣，劉珠也不再動作，只是慢慢道：

    “娘知道你在顧慮著什么，娘也不會拖累你的，到時候你去軍營，我就在你們那處租個院子，你若得閑了，就回家里，我還能給你做點(diǎn)好吃的，更何況，娘這么久沒看到寨子里那些皮猴，也確實有些想念，我跟著你們?nèi)チ?，也能常去看看他們?！?/br>
    岑青茗頭還蒙在劉珠懷里呢，聽著這話，帶著哭腔道：“他們個個都是去當(dāng)將軍的料，哪還用得上我啊，而且楊起也在那軍營，自然會幫忙，他們怕是早已經(jīng)忘記我……”

    岑青茗說到這里，突然止住了聲，抬起頭來小心地看著劉珠。

    劉珠卻沒什么別的神情，只是仍笑著看她，似還像幼時那樣，以為她和楊起只是吵個架，笑問道：“你不生他氣了？”

    岑青茗啞聲：“我生他氣做甚么？”

    “那你在鬧什么，青茗，沒有人會比你更好的?！?/br>
    岑青茗笑了，蹭著劉珠的手，含糊道：“可我也不知道我能不能進(jìn)軍營，他們都說女子是不能從軍的?！?/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