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困青茗 第94節(jié)
何啟簡剛看完,就忍不住冷笑,“我說李謙那小子為什么鐵了心要跟著圣上跟我作對?!?/br> 他將那信紙拍在床邊:“你看看,誰能想到那背叛師恩,薄情寡義的李謙,居然也是個癡情種,為了個女人費盡心思與我作對,現(xiàn)在居然為了她去搞了個比試,讓她贏了元常石做甚么女將軍!真是天大的笑話!” 何筠伸手將那封信展開,細細看了起來,驚愕之情不亞于他。 何啟簡嗤道,“這就是你看上的人,為了個女人昏了頭,連自己在做甚么都不知道了,若是他有一半心思放在你身上,何家必定——” 話出一半,看何筠低頭為他攪弄著碗里的湯藥,也知自己這番話說得過了。 他這個女兒明明樣樣都好,不論是相貌品行還是為人處世,他都沒擔(dān)心過,只是在這姻緣上…… 何啟簡嘆道:“算了,他們?nèi)绾胃覀円矝]關(guān)系,就讓那李元朗去作罷,我就看看他最后能有什么結(jié)果。” “父親。”何筠舀起湯藥,小心地喂到他的嘴邊,見何啟簡喝了下去,才道:“現(xiàn)在朝廷內(nèi)斗如此嚴總,父親您有沒有想過結(jié)束這場鬧???” “什么話?”何啟簡原本溝壑縱橫的眉間聽著這話愈加深了一點。 何啟簡人到晚年,被自己親手栽培也最看重的愛徒插了一刀,脾氣就大了許多。 聽見何筠這么說,氣得咳了好幾聲。 何筠放下藥碗,連忙拍背順著他的氣。 何啟簡好了些就拂開她的手氣怒道:“什么叫我結(jié)束,這件事是因誰而起?李元朗這小子,我當(dāng)初如何培養(yǎng)他,你也清楚,當(dāng)時我還想著我百年之后有他能照拂你,但哪能想到,他現(xiàn)在就跟我勢同水火了?!?/br> 更何況,這段時間李元朗明顯是在跟他示弱,這幾天請?zhí)及l(fā)了好幾封,擺明了想要和談。 但何啟簡怎可能再接受,不管是因著什么契機,何啟簡都不想再和這小子扯上關(guān)系。 就算圣上想要撮合他們坐下何談,他也沒有應(yīng)過,已經(jīng)到了這般田地,他們怎么可能還會有何談的可能。 “可是父親,這樣對我們雙方都沒什么好處,爹爹,您坐上了這個位置這么久,難道不知道現(xiàn)在的局勢嗎,我們何必僵持不下呢,兩敗俱傷的玩法,又讓多少人看笑話,圣上是您的弟子,李謙也是您的弟子,世上有多少人在贊譽您呢,您如此良師,也該享清福了。” 何啟簡不耐:“朝廷的事,我說了幾次了,這些都不需要你一個姑娘家cao心,你只需要把心思都用在自己身上就行。” 何筠抿唇:“父親,為何我就不能說些自己的想法?” 她抬起頭,看著父親花白的頭發(fā)還有那橫亙的皺紋,默然道:“父親,您一直以來,栽培了許多人,他們有人確實聰慧但卻配不起自己的野心,但也有人蠢笨如豬,根本不值得你花費時間,父親?!?/br> 何筠直視著自己的父親,絲毫不讓:“為何您就不能回頭看看我呢?” ”為什么您寧愿重視那些人,也不肯正視地看看我呢?” “我難道配不上您的栽培嗎?” “可是你是女子!” 何啟簡被何筠這番話給驚到了,他從未想到自己女兒竟然有這樣的心思。 “女子又能如何!”何筠似是受夠了,說的話也完全沒有想要留下余地:“那為什么李元朗肯為心愛的女子這樣謀一個出路,父親,我從未懷疑過你疼我之心,可您為什么不能幫幫我呢?!您可以為那些人謀前程,探出路,那我呢?” “筠兒,官場豈是那么好做的!如今這朝局能善了的又有多少,你也該懂的??!” “可我也并非是想讓您幫我在官途探路,您之前不是問我為何要出門嗎?因為只有在外面我才能感受到我是個真正的人,我和那些鄉(xiāng)野女童玩鬧,和那些貧農(nóng)交談時都讓我明白我在真實地活著?!?/br> “在那里,我不再是什么世家小姐,也不再是什么閨閣榜樣,我教他們識字,他們叫我老師,我也是有所長的,我也可以幫到別人,我只是想在鄉(xiāng)野中自己造個私塾,多簡單的愿望,可我卻知道您根本不會同意。” 何啟簡震驚:“你……” 何筠打斷了他,這是她第一次打斷父親的話: “母親死前曾說,她最對不住你,沒有為您添下男丁繼承香火支棱門楣,但您仍然愿意為了她拋棄世俗流言,一直撐著沒有娶別人,所以我一直順您,敬您,從未忤逆于您……” “可是你母親也覺對不住你,沒有為你留個兄弟幫襯著你!”何啟簡咳得發(fā)狠,但還是撐著把話說完:“我以為你知道父親的心思,我們何府雖榮,但我一走,你無兄長又無長輩,你又該如何自處,到時候我又該如何瞑目,如何對得起你死去的母親!” “可是這些我都不需要!我為甚么就一定需要一個老什子兄弟來幫襯我!錦榮府里兄弟眾多,可那邊的女眷卻不堪其苦,還得樣樣為她們哥哥打好關(guān)系,處理麻煩。” 何筠看著他,似是下了決心,說的話也完全沒有留下一絲余地,“您一直覺得女子就得溫柔賢淑,恭順禮德,所以我一直按著您的要求,未曾行差踏錯,也不敢做錯一步,可是您真的覺得這些都是必要的嗎,您看不起岑青茗,可我卻最佩服她這樣。 您看,若她只是陪在李謙身邊,做一個溫婉婦人,她的名字會從您嘴里說出來嗎?若她跟我一樣,將來要作為一個男人的點綴,那您又怎會將她放在眼里? 您嘲諷她,覺得她不配為將。 可是她不是也做到了嗎? 她成功了啊,她贏了比試,她做上了將軍,那我為什么不可以,我明明也有才識能力都不亞于別人之下,蔡偉薛泰他們這些人哪個比得上我,那我憑什么就要被關(guān)在這方寸之地,學(xué)習(xí)怎么做一個男人的附庸!” “筠兒?”何啟簡看著自己的女兒臉,明明是最熟悉的面容,但此刻卻如此陌生。 “你不是這樣的人???” “我是!我就是這樣的人!我討厭那些明明只學(xué)了點皮毛卻自命不凡的男人,也討厭那些為了權(quán)勢在我面前裝模作樣的男人,但即使這般討厭,我也覺得無所屬?!焙误藓瑴I喊出這句,“因為我想讓您滿意!” “我想讓您驕傲的,可是您從來沒有看到過我,您只是一味偏袒那些略有小才而不知上進的人。” “你的那些門生,明明知道您已年老,明明知曉您不易動怒,但為了心中權(quán)欲一直推著你在往前爭!” 何啟簡還在怔愣。 何筠卻擦了擦面上的淚,放下藥碗起身出去了。 “筠兒,筠兒,何筠!”何啟簡氣急,喉腔火辣,他忍著喉嚨的癢意,嘶啞開口:“你要去哪?!” 何筠看著父親,眼里有一絲憐憫,不知是為她還是為他,她說:“父親,我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br> 話落,不管何啟簡的再三挽留,何筠轉(zhuǎn)身出了門口。 屋外,天空湛藍,沒有一絲陰霾,夏日的太陽毫不留情地刺進何筠的眼里。 何筠被那烈日刺的留下了淚,是啊,她也應(yīng)當(dāng)有自己的生活的。 一個山匪之女都能做到事情,她又何必畏首畏尾。 而就在李元朗還想方設(shè)法怎么與何啟簡坐下來何談的時候,讓所有人都沒想到的是,突厥竟然毫無預(yù)兆地進攻了。 西北地界戰(zhàn)爭一觸而發(fā)。 第106章 醒悟 從西北傳回來的消息并不樂觀。 每一封關(guān)于戰(zhàn)爭的急報都可窺見其中的艱難。 但如此艱難的時局卻并沒有讓朝臣團結(jié)起來, 反而徹底成了一盤散沙。 每個人都在對西北之戰(zhàn)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各自又都在攻訐對方的漏洞。 李元朗冷眼看著,大多都是在為自己的權(quán)利所爭, 妄圖能從此間獲利, 甚至連之前勢頹的梁奇正黨羽也在這混局中有蠢蠢欲動之象。 而一直報病稱恙的何啟簡終于在這亂局中現(xiàn)身回朝了。 景元帝現(xiàn)在很是心急,等何啟簡一上朝就急問他想法:“何老, 這現(xiàn)在到底該如何是好???現(xiàn)在突厥來勢洶洶,您有何良策???” 何啟簡畢竟是這里年歲最大, 聲望最高的, 更何況十幾年前和突厥之戰(zhàn)也是他與和當(dāng)年的老將聯(lián)手打勝的, 他說出的話最有分量, 也是此刻景元帝最想要聽的。 之前一直吵得不可開交的朝臣現(xiàn)在也都安靜地等著何啟簡的回答。 但何啟簡卻似是當(dāng)真被病痛磨了心氣, 氣色差了不少,連在這般大事上竟然也不再固執(zhí)己見了, 只說: “圣上, 老臣恐難負所托 , 蒙將軍一家已經(jīng)亡故, 元將軍與老臣無舊, 況且元將軍本也是蒙將軍手下的得力主將,臣也無甚建議能給到他了, 還是再聽聽大家的建議吧。 ” 朝臣內(nèi)心腹誹,不知何老是以退為進還是真的有心無力了。 底下的人便都拿著笏板諫言起來, 一說得換人, 二說要增兵, 三又開始互相攻擊上了。 還有的甚至在諫言舍城。 總是七嘴八舌, 聽起來沒有半點用處。 景元帝聽了頭疼,這樣的場面已經(jīng)來回輪了好幾次了, 他這次上朝可不是聽他們車轱轆話的,景元帝皺眉讓他們停下,捂著腦袋眼含希冀地看著何老再一次誠懇問道:“何老,您就真的沒有一點辦法了嗎?” 何啟簡同樣在觀察著站在金鑾殿的文武百官,即使戰(zhàn)火都已經(jīng)燒到了腳下,他們卻還在為了那些蠅頭小利爭論不休。 但面對景元帝的真心提問,何啟簡仍是搖頭,實誠道: “圣上,臣不是故作謙虛,只是現(xiàn)在的戰(zhàn)局比起十幾年前實在相差太多,臣看了這幾次的軍報,對面突厥的將領(lǐng)是個新人,手段風(fēng)格都與之前完全不同,甚是利落狠絕,臣若仍以沿用舊式,那必定無甚希望,再者,十幾年前,臣能幫蒙將軍的也只是穩(wěn)定朝廷君心,讓他能在前線安枕無憂,除此之外,臣所做的也再無其他?!?/br> “不過元廣城絕對不能破?!边@句話是對諫言舍城的人說的,何啟簡面容憔悴,說這些話的時候卻擲地有聲,與之判若兩人:“若那地破了,突厥便能直取茂州,繞龍城奪濟州,京城便徹底袒露在突厥面前,到時候就徹底回天乏術(shù)了。” “剛才大家說的話,老臣也聽了,相較而言,老臣還是覺得朱大人的話更有道理,讓許州還有通州的兵馬都先去支援西北,派元常石調(diào)遣,他畢竟與突厥交手幾十年,不管是對突厥還是對當(dāng)?shù)氐男蝿菀哺鼮槭煜??!?/br> 這番話與李元朗的不謀而合,景元帝嘆氣,看來即使何老來了,能給到的策略也只有這樣了。 —— 整整三日李元朗一直宿在宮內(nèi),一直探討西北之戰(zhàn),幾乎未曾合眼。 等再回到府里的時候,李元朗已經(jīng)心力交瘁了。 但他還不能躺下,李元朗在剛收到開戰(zhàn)的消息時就寫了信遞往西北,等了這么久,應(yīng)當(dāng)也該有消息回來了。 李圭知道自家大人心思,看他一回來就眉頭緊蹙,還沒等李元朗開口,就先將西北的信遞到了他的手上。 “大人,這是昨日剛到的來信,西北來的都在這里了?!?/br> 李元朗抿唇,一一拆開展信親啟,之前他曾發(fā)了兩封信,一封是詢問西北那邊的探子岑青茗過得如何,另一封則是他讓人假扮西北元廣城里的富戶給予當(dāng)?shù)匕傩照诒我埠米屷嘬麄兎畔陆湫?,安心先找個安全的地方避難。 他先拆開的是假扮富戶的回信,一目十行以后竟然沒有一絲他想要的信息,只說城內(nèi)確實有許多人來尋求庇護,但是并未有岑青茗幾人,并且再去探尋,他們幾人仍住在之前的地方,似并無搬離的打算。 另一封…… 李元朗哪還有心情再看另一封啊,他沒想到都到火燒眉毛了,岑青茗竟還沒打算離開。 他想不明白,她又不是真的要為朝廷賣命的性子,何必留在那邊平添危險。 更何況,他放她離開,也不是讓她去送死的。 本來岑青茗上次這樣決絕地離開,李元朗是真的不想再當(dāng)她的面去做什么熱臉去貼冷屁股的事情了,只是現(xiàn)在他哪還能再糾結(jié)于此,比起這些,李元朗怕的是他連她最后一面都看不到了。 既是氣又是惱,李元朗匆匆寫下給岑青茗的書信,便忙差人送往西北。 等他平息心緒后再打開下一封,正是他這幾月最關(guān)心的岑青茗在軍營的狀況。 這段時間,他一直克制著自己不去聽她的消息,他也想減弱岑青茗對他的影響,只是,時間越久,卻越是不安,越是輾轉(zhuǎn)。 但李元朗原本以為,他就算是不管,在他幫著岑青茗進了軍營之后,她不說順心,起碼也該是順利的。 但與他預(yù)想不同,岑青茗竟從一開始就被人刁難地厲害。 李元朗差點以為自己看漏,從第一行起又回頭重看了一遍,始知岑青茗在西北到底發(fā)生了什么。 當(dāng)初他與景元帝設(shè)約,定的是讓岑青茗與元常石比試,若岑青茗能贏,才有機會進入神機營,封上將軍位,雖說這比試的籌碼令人咋舌,但對方畢竟是元常石,是那個能以一擋十的元常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