妄困青茗 第96節(jié)
岑青茗沒等說完就打斷了他。 寂靜的山谷里突然傳出一陣清脆的鳥啼,一直繃著臉的岑青茗終于放下心來。 她緩了緩臉色,拿起昨日剛扒的鹿皮披在身上,對著元常石笑道:“不好意思啊元將軍打斷了你說的話,不過現(xiàn)在,我們該是時候離開了?!?/br> 元常石不解,岑青茗卻一躍而起,直接拉著元常石迅速坐到馬背之上。 隨即她一聲“吁”響,清嘯傳遍谷內(nèi)。 “矮身!” 密枝上有如巨盆粗腰身的巨蟒沒有吃到預(yù)料之中的獵物憤怒地吐了吐信子。 岑青茗此刻跨馬帶著元常石一路飛奔。 守在外面的突厥剛開始看到一個似馬非馬的怪物從死亡谷里沖了出來,驚恐地以為谷中怪物現(xiàn)身,連忙四下散開。 岑青茗趁這時機沖出重圍。 而埋伏已久的楊起他們就在這亂局中,將這支分派在死亡谷外的軍隊徹底湮滅。 他們的動作之快,配合之佳,令看慣戰(zhàn)場的元常石也難以置信。 幾日前岑青茗帶人來到死亡谷時,對方?jīng)]料到大雲(yún)居然會派人來此救人,到了眼下,他們也沒想到即使再增派了一個小隊,百十來人居然還沒攔住這幾十個大雲(yún)兵士。 岑青茗從谷里出來,一解心中郁氣,前幾天沒殺光這里看守的突厥人,才讓這里防守加重,還是楊起他們布守在谷外,設(shè)下陷阱等著兩軍對陣時才發(fā)動突襲 。 岑青茗眼看著遠處紛飛的戰(zhàn)火,略一思量,牽著馬轉(zhuǎn)了個身,繼續(xù)疾馳。 “你往哪走?!” 元常石看著身側(cè)沿途的景色,這不是回大雲(yún)的方向。 岑青茗沒理他,仍帶著馬一路飛奔,直到?jīng)_到突厥人的營地。 此時駐扎在營地上的突厥兵士沒有料到境內(nèi)居然還會沖出大雲(yún)的人馬,正不知所措間想要大喊,岑青茗卻不等對方反應(yīng),掏出早已準備好的火石彈直接扔在營地之中。 巨大的煙霧散在他們面前,隨之而來的就是濃烈大火,蔓延在整個突厥軍營。 元常石此刻驚奇地看著眼前這個蓬頭垢面的女人,他實在沒想到,她能救出他已是奇跡,她卻還能回頭,將突厥的軍營燒了個精光。 岑青茗這才收手,帶著元常石一路奔回了神機營中。 —— 元常石能夠回來,所有人都意想不到。 原本增援的將領(lǐng)都準備給圣上稟報元將軍的死訊了,卻沒想到岑青茗真的能將元常石帶回來。 元常石受傷很重,軍醫(yī)忙活了好半天才止住元常石的腐骨之勢,元常石清醒過來以后先是問了軍中情況,再是讓人將岑青茗帶去見他。 不管是元常石亦或是增援的將領(lǐng),他們都對岑青茗不勝其煩,每次也都是岑青茗自己來的神機營里,所以他們找到岑青茗時頗費了一些周章。 元常石看著被找來的岑青茗情緒復(fù)雜,他以為他必死無疑,卻沒想到還能活著回來,而救他的這個人,竟然還是他一直瞧不上眼的岑青茗。 “你為什么要救我,戰(zhàn)場兇險,你明明可以離開這里?!痹Jo盯著岑青茗,妄圖從她眼中看出一絲真相。 岑青茗卻無所謂地笑了一笑,給了元常石一個完全沒有想到的答案:“你好歹還能承認我伏柔將軍的稱號,現(xiàn)在那兩個帶兵的,對我是完全不認可的,我當然得救你了?!?/br> 元常石知道她說的是個玩笑話,但還是認真道:“我跟你說過這只是個稱號,毫無實際意義,這話我跟你說的明明白白,你何必執(zhí)著在此?” 岑青茗反問:“那如果我跟你說你的威震將軍也只是個稱號,管不了任何事,你難道就會直接離開?” 元常石大怒:“那怎么可能,我這封號都是靠我每一次對仗打出來的!” 跟你這般開玩笑樣給的稱號可不一樣,這句話元常石沒說,但言下之意,岑青茗也聽得明白。 只是岑青茗沒在意,繼續(xù)笑道:“那不就是了,我跟你一樣,岑青茗當然可以退,但是伏柔將軍不能退?!?/br> 元常石難得正視她,對著岑青茗擰眉深問:“你知道嗎,你進軍營的頭一遭,我就不贊同?!?/br> “我知道?!?/br> “你知道個屁,你說哪有過來參軍的士兵去掀將軍的主帳,我當時是看不上你一個女子,但我更看不上你那種無視一切的江湖氣?!?/br> 岑青茗嗤道:“那我還看不上你對我先入為主存在的偏見,怎么,覺得有女人進來了,會保持不了你們好兒郎的男子氣概?” 話落,又看著元常石一身的傷挑了挑眉,笑道:“嗯,看來還是對面的男子氣概更足一些?!?/br> 元常石被她這尖牙利齒氣得眉毛倒豎,不過還是忍著把喉嚨那口氣咽了回去。 “算了,你是我恩人,你救了我,也保了大雲(yún),我不會跟你計較的。” 岑青茗那把火可以說是一陣及時雨,當時突厥原本都快打到城下了,那把火一燒,愣是讓突厥被迫回了頭。 岑青茗卻撇嘴道:“什么計不計較的,你就是沒認清自己到底做錯了什么,我說你錯,你還不認,你排軍布陣是很厲害,大家也都聽你的,可你按著突厥的戰(zhàn)術(shù)分了小隊,隊里人員的齟齬你卻視而不見,自然徒生問題,你剛才那句話,我認,我是江湖氣重,不懂規(guī)矩,但我私以為,你作為主將,除了規(guī)矩軍令之外,也應(yīng)當重視一下手底下人的關(guān)系?!?/br> “我能救你回來,靠的是我兄弟們眾志成城的信任,而你呢,雖然大家都得聽你的,但你又靠的什么讓他們凝成一股繩不至于私下斗爭?!?/br> “還有,你當初明明就是因為討厭女子入軍才對著我百般刁難,現(xiàn)在卻說的如此道貌岸然,你說我不是一個合格來參軍的兵士,我看你也不是一個合格能當主帥的將軍?!?/br> 岑青茗說完就走了,徒留元常石在原地深思。 而西北的危機卻并未結(jié)束,在岑青茗放那把火之前,突厥就曾派人來燒過神機營的糧草,雖然發(fā)現(xiàn)及時,但到底燒沒了許多口糧。 現(xiàn)在兵士雖然因著元常石的歸來表現(xiàn)得士氣高漲,但也因糧草的困頓捉襟見肘。 如此時局下,大雲(yún)和突厥又來回打了幾仗,卻都毫無進展,領(lǐng)頭的將士也明白,日子久了,元廣城必定難保。 元常石幾番深思之下,又找人叫來了岑青茗,不顧腿傷,襟坐在她面前,對著她鄭重道:“岑將軍,我現(xiàn)在的身體,既做不了主將,也帶不了兵 ,但如果你能帶著大軍勝個兩場,我會向圣上請旨,讓你來替我掌管三軍?!?/br> 第108章 傳言 “不行!女人怎么可能帶兵打仗?!更何況岑青茗還是一個山匪的出身, 這樣的人,怎配為將!” 那份捷報之后就是元常石的折子,里面清楚記錄了岑青茗在這次和突厥對戰(zhàn)過程中做出的功績, 也寫清了元常石曾中突厥埋伏之后她帶人救他的事跡, 現(xiàn)在元常石出于對自己身體無奈以及對人才的惋惜,想要退出主帥的位置讓與岑青茗 。 這折子被小太監(jiān)當眾念出之后就引得軒然大波, 首當其沖的就是對岑青茗身份的不認同。 不過也有慣會審時度勢的官員,等了一會, 在聽到居然是圣上給那女子親封的稱號之后, 又對著景元帝贊道:“圣上果然慧眼獨到, 岑青茗本是山匪之資, 在圣上手里也能雕成璞玉, 將現(xiàn)在這戰(zhàn)局反敗為勝,實為大雲(yún)之福, 社稷之福啊!” 雖是因為景元帝而大贊岑青茗, 但這聲音到底是少數(shù), 更多的還是對岑青茗當主帥的不認同。 李元朗出面駁道:“現(xiàn)在是岑青茗扭轉(zhuǎn)了西北頹勢, 若是你們還有更好的主帥人選, 當然可以舉薦出來,不然耽擱下去, 拖延了戰(zhàn)況,你們誰能來承擔(dān)這個罪責(zé)?!” 這話題便又扯到了捷報還未傳來之前, 當時他們就在遴選主帥人選, 只是來回挑了一遍, 竟是沒一個合適的。 朝中自然也有比元常石統(tǒng)軍作戰(zhàn)經(jīng)驗更豐富的, 但那位將軍防守在南邊沿線,若是將他派去了西北, 恐怕南邊鄰國也會對大雲(yún)虎視眈眈。 這便成了死局,但即使這樣,那些頑固的老匹夫卻還是不愿讓步。 李元朗一時被他們氣得無話。 最后還是他直接站出來道:“當務(wù)之急,應(yīng)當是先解神機營無糧草之禍,而不是你們在這里一張嘴去定生死,你們說岑青茗不配,但卻是岑青茗扭轉(zhuǎn)西北頹勢,甚至還得到了元將軍的認可,臣以為,在未決斷出合適主帥人選之前,便先由岑青茗暫代主帥一職?!?/br> 剛才一直身居御座默不吭聲的景元帝這才出聲:“這事就這么定了,若有異議,等你們有合適的人選之后再來跟朕說道吧?!?/br> 景元帝剛才一直沒有說話,也是心中難熬,他沒想到隨口承諾給岑青茗的戲稱,竟然能讓西北留有喘息之隙,但也對岑青茗能打敗西北之事保持懷疑。 即使捷報傳來,岑青茗已經(jīng)大敗突厥三次,他也沒法做出決斷,他讓岑青茗封為女將已是離經(jīng)之舉,若是再不顧朝廷群臣眾意,擅自讓岑青茗做了主帥,到時候若真出了事,那就是萬民所叛,天降禍亂,是他這個不循祖宗規(guī)矩的皇帝難以承擔(dān)的天罰。 主將的事情就這樣擱置下來,雖然不少群臣心中忿忿,但因苦于手中無人,只能眼睜睜看著圣上這樣拍板定下。 于是在押送糧草的事情上,便又出現(xiàn)了難以調(diào)和的分歧,這次卻是景元帝發(fā)了大怒,力排眾議讓身為戶部侍郎的荀瑋前往元廣城,命他直接帶令去往西北兩州調(diào)糧。 原本朝臣還想再插一手,但景元帝對此態(tài)度異常堅決,其他人看他如此強勢,不管心里有何想法,面上皆是諾諾。 而荀瑋就在這緊急調(diào)令下,迅速準備啟程。 離去的前一天。 管家突然支吾著對正在收拾行禮的荀瑋通報:有貴客來臨。 也不用荀瑋多問,管家身后就是那位不請自來的貴客。 荀瑋看著眼前許久未曾踏足這里的李元朗,頓了一下才道:“你來這做甚么?” 李元朗站在他房里,這地方仍與他在刑部時的布局一模一樣,他看了一眼荀瑋收拾的行禮,將手中準備好的玉佩遞給他。 荀瑋沒接,只盯著他,問道:“這是什么?” “此去艱險,你在路上不定會遇到什么事,這東西可以調(diào)配我在西北的一些人脈,你若遇險,只要去玉佩標志上的鋪子求助,他們自然能保你平安?!?/br> 荀瑋收回視線,拒絕:“我用不著這些?!?/br> 李元朗抿唇:“你就當是幫我的吧,你明日就要上路,拿著這件東西趕路,對你也是百利而無一害,戶部到底水深,這也是圣上指名讓你親自調(diào)糧的原因,” 這些荀瑋當然明白,只是在他拒絕之后,李元朗寧愿說是幫他的忙欠他人情,也要讓他將那玉佩帶在身上,這是荀瑋認識李元朗到現(xiàn)在都未曾想到過的。 他蹙眉看他,帶著不解:“你就這么喜歡她?” 李元朗扯唇輕笑,“你不會懂的?!?/br> 荀瑋嗤了一聲,看著李元朗意味深長:“也許,我懂呢?” 這話,頓時勾起了李元朗之前不好的回憶——那間歌舞酒坊里,他與她曾共處一室。 李元朗面色一凝:“我記得你討厭她?” 荀瑋突然笑了:“我只是開個玩笑,你這么緊張做什么?!?/br> 李元朗看著他眼神細究,半晌才道:“你變了許多?!?/br> 荀瑋搖頭:“也許我早該變了,其實我應(yīng)該感謝你的,之前我躲你身后,擔(dān)的事少了,想的東西也少了?!?/br> 他又看著李元朗手里的玉佩道:“這東西我就收下了,你放心,調(diào)糧這件事不是為了你,你也不必說是幫你的忙,就算你不說,我也會豁出性命將這件事辦成的?!?/br> “至于岑青茗?!避鳜|看進去李元朗眼底:“你想讓我如何?” 李元朗其實原本還想讓他關(guān)照下岑青茗的,畢竟她人在西北,而他身在京中,即使那處有人也沒有荀瑋就近方便。 但剛才言語交鋒之下,李元朗將那些話吞了回去,只道:“你什么都不要做,將糧送到就好,至于她,就不勞你cao心了?!?/br> 荀瑋笑笑,沒再說話。 兩人畢竟之前就有隔閡,話落,便也各自散了。 荀瑋第二日就去了西北,但朝中關(guān)于主帥的位置卻仍是議論不休。 李元朗心里焦急,但他也不便這時候站出來將岑青茗力鼎下來,畢竟是戰(zhàn)場,非同兒戲,若是真出了差池,岑青茗幾條命都不夠她送的。 他相信岑青茗自有能力,卻也擔(dān)心她身在其位之后的險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