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78節(jié)
他態(tài)度同樣堅決。 石珫面色數(shù)變,末了冷哼一聲,陰沉著臉拂袖而去。 空蕩蕩的雅間里,吳紹郴面色如常。 石珫只是想用他當(dāng)?shù)蹲佣?,他怎么會不知道?拒絕了石珫,可能在都尉府徹底待不下去,但也比繼續(xù)跟趙寧做對強,大不了換個衙門混就是。 在吳紹郴的評判中,趙寧比石珫要可怕得多。一個十六歲的御氣境后期意味著什么,沒人不清楚。 這也是吳氏家族的意思——前兩日,族內(nèi)因為知道吳紹郴跟趙寧的事,特意派人來跟他說過,要他不要再跟趙寧起沖突,能忍則忍,能退則退,實在不能,就離開都尉府。 因為趙氏扳倒劉氏和趙玄極表現(xiàn)出來的反攻門第的勢頭,吳氏已經(jīng)在尋找跟趙氏和解的可能。至少,暫時不會再跟趙氏做對。 跟石氏不同,吳氏如今只有伯爵之位了,再行差踏錯一步,就有可能徹底衰落,容不得家族不謹慎。 吳紹郴一口氣喝干了酒壺。 “趙寧……” 還未到及冠之齡的吳紹郴,咀嚼了一遍這個名字,心里升起一股滔天之火,那是屈辱,是不服,是知恥而后勇的斗志! “你是人杰,我吳紹郴也不是飯桶!總有一天,我會以一個強者的姿態(tài),出現(xiàn)在你面前!” 他還年輕,他血氣方剛,他滿含斗志,他認為自己的人生還有大把機會,奮發(fā)圖強正當(dāng)其時。 石珫走出酒樓大門,在石階上停了停腳步,抬頭仰望星海,早就過了而立之年,已經(jīng)不再年輕的他,不無失落的喟嘆一聲,生出一股無力感。 他暗暗想道:“罷了。連吳紹郴這小子,都知道跟趙寧做對不明智,我又何必強求?今天本就是最后嘗試一下。 “左右我仍是都尉府都尉,縱然在都尉府里不再威望無兩,到了外面還是受人敬畏、威風(fēng)八面。他日趙寧真的成了都尉府主官,我必然是因公升遷,并不損失什么……隨他去吧?!?/br> 他是一個天賦不強不弱的人,在一個不上不下的年紀,處在一個不高不低的位置。 他已經(jīng)懂得很多官場手腕、權(quán)力斗爭的門道,不知從何時起,已經(jīng)把這些“智慧”奉若圭臬,期望著靠這些讓人生更上層樓,卻因為各種見識、手段還沒到爐火純青的地步,并不能達成自己的期望,往往還被更狡猾的老狐貍拿捏在掌心,動彈不得。 在這樣的處境里,權(quán)衡利弊、見風(fēng)使舵的小聰明,已經(jīng)代替了勇往無前的沖勁。某天,在逆流不得進的失落中回首時,這才驀然發(fā)現(xiàn),自己早就失去了乘風(fēng)破浪的能力。 最終,人生只剩了那句“得過且過吧。” …… 廚房的小桌子前,埋頭大嚼的趙寧吃得惡行惡相,嘴角不知沾了多少飯粒,也沒個空閑去擦,或許他本就是故意的,讓嘴角為自己分擔(dān)一部分壓力,哪怕只是幾粒米。 若是魏無羨坐在趙寧對面,一定會覺得自己在照鏡子,趙寧此時的吃相跟他實在是太像了。 只不過此時趙寧面對的是趙七月,所以情況就不一樣,笑意盈盈的大姐頭,明顯是一副我很驕傲但我不說的模樣。 “說起來也是有點奇怪,自打從代州回來,我的廚藝就突飛猛進,也不知是咋回事。我在代州也沒遇到什么不同尋常的事嘛……” 趙七月雙手撐著小巧圓潤的下巴,眨巴著疑惑的大眼睛,跟吃得沒空說話的趙寧扯閑篇,“倒是你在代州變得奇怪了些,大熱天的頂著烈日給我烤羊,第一次做,竟然就做成了美味,真是不可思議。” 她現(xiàn)在的模樣很小女人,擺著最放松的姿勢,說著最沒意思的閑話,完全不見了一慣刻意維持的長姐威儀。 這也是這幾個月漸漸發(fā)生的變化,趙寧每做成一件大事,每突破一個境界,她的言行舉止就輕松一分。 到了現(xiàn)在,大概是覺得趙寧已經(jīng)完全成長,無需自己再以長姐的身份約束什么了,也就放飛了自我,怎么舒坦怎么來。 好歹是吃完了趙七月練手做出來的新菜式,咽下最后一口飯菜的時候,趙寧給了自己胸口兩拳,這才抑制住胃里的異樣沖動。 長長舒了口氣,趙寧油然而生一股驕傲之情,覺得自己又打贏了一場艱苦卓絕的戰(zhàn)斗,實在是非常了不起。 “也不是第一次。其實在那之前,我在外面偷偷練過好幾回,要不是確認已經(jīng)拿的出手了,怎么敢做給你吃?”趙寧半解釋半說笑的道。 言及此處,他忽然心頭一動,轉(zhuǎn)頭向灶臺一角看去,果不其然,彼處的殘水桶附近,有各種食材邊角,伸了伸脖子,還看到里面有不少菜渣。 他是沒因為要給趙七月做烤羊而專門練習(xí)過,但趙七月在平日里,在類似今天這樣的夜晚,卻不知研究、練習(xí)了多少次菜式。 最近,趙七月往都尉府送午飯愈發(fā)頻繁了,已經(jīng)由之前的好幾天一次,變成了兩天一次。 趙七月聽到趙寧的話,信以為真,彎成一條縫的眼睛里,明顯流露出nongnong的笑意。 趙寧將心頭翻涌的熱流勉強壓下,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左右看了看,“今天這道菜,姜絲配土豆絲,很別致啊……怎么想到的?” 這絕對是他這輩子吃過的,最難吃,難吃到不可思議的一道菜,姜絲把他折磨得痛不欲生。 但他偏偏還沒法把姜絲挑出來,土豆絲無論顏色還是大小,都跟姜絲太像了,幾乎分辨不出,絕對是吃一次就能讓他因為恐懼,而難忘一輩子的極品菜式。 “看生姜和土豆顏色差不多,就試了試……” 趙七月開始輕車熟路的收拾盤子,聞言抬起眼簾看了趙寧一眼,“既然你這么喜歡,明天就再做一盤,給你送都尉府去?!?/br> 趙寧:“……” 電光火石間,他已經(jīng)下定決心,明天無論如何都要把魏無羨拉著! 第一百零八章 紫晶石與符兵 翌日,趙寧到了藍田山。這地方他之前來過幾回,不過那都是去自家藥田,到紫晶礦場來還是頭一遭。 作為昔日劉氏的核心產(chǎn)業(yè)之一,紫晶礦場的規(guī)模雖然不是特別大,礦工不過一千多人,但產(chǎn)出的紫晶價值非凡,幾乎無法用金銀來衡量。 故此,礦區(qū)建筑非常堅固,城墻、箭樓、壕溝一應(yīng)俱全,嫣然一座城防嚴密的城池。 平日里這里不僅有劉氏私兵把手,更有多名元神境坐鎮(zhèn),但凡是非劉氏族人貿(mào)然接近,輕則被呵斥驅(qū)趕,重責(zé)生命安全都會受到威脅。 山腰處,趙寧望著眼前高聳的城門,心情愉悅。無論如何,從今時今日開始,這里屬于趙氏了。城頭的旗幟已經(jīng)更換,趙氏修行者已經(jīng)掌控了城防。 在族人的引領(lǐng)下,趙寧走進城門,首先看到的,是聚集在空地上的許多礦工。 這些人大多來自新鄉(xiāng)鎮(zhèn),穿著被泥灰染得黝黑的棉衣,戴著類似于瓦楞帽的礦工帽,臉上滿是灰塵與泥污,因為是吃飯的時間,很多人還端著偌大的飯碗,神色姿態(tài)都顯得老實巴交的。 見到趙寧進來,礦工們悉數(shù)迎上前,彎腰行禮,面容頗為熱切、親近。 趙寧微微皺眉,他可沒下令讓這些礦工來迎接,正要質(zhì)問,跟在他身邊的新礦場管事連忙解釋:“大伙兒聽說公子要來,是主動聚集到這迎接的…… “之前去京兆府的礦難遇難者家屬,拿著大量銀子回來后,咱們?yōu)槊褡鲋鳌⒕瓤嗑入y的名聲,就在新鄉(xiāng)鎮(zhèn)傳開了,大伙兒現(xiàn)在都把我們看成是青天大老爺……” 原來如此,趙寧點了點頭。 這時,人群前的一名老礦工,應(yīng)該是礦工里德高望重一類的存在,鼓著勇氣向前幾步,對著趙寧連連拱手作揖,“若非趙氏為我們做主,那些沒了家里頂梁柱,又沒得到賠償?shù)墓聝汗涯福膊恢卸嗌贂谶@個寒冬凍餓而死。 “老漢身體不好,原本已經(jīng)沒在礦場做事了,可老漢的獨子死在了礦難里,留下了一雙小兒女和一個體弱多病的媳婦兒……眼看家里的米缸快要見底,老漢萬般無奈,只能拖著老殘之軀再次下井。 “幸虧有趙氏為我們主持公道,讓老漢也討回了兒子的賠償,這下好了,五百兩啊,足夠小孩子長大了,老漢也不用累死在不見天日的礦井里……” 面色蠟黃、后背微微佝僂的老漢身體不是太好,說這些話的時候,咳嗽了兩回,有一回咳得好像要將肺葉吐出來。 趙寧一眼就能看出,這老漢因為常年在礦井勞作,吸入的灰塵過多,已經(jīng)得了肺癆,沒幾年活頭了。 以這樣的身體條件,能夠再度被劉氏族人接納進入礦場,必然是經(jīng)驗豐富手藝老道,在某些方面出類拔萃的,想來也是一個優(yōu)秀的人,同時,他也的確可能死在礦井里。 趙寧扶住又要行禮的老漢,看了看其他礦工,這些人的精神面貌都不錯,尤其是看他的眼神,都像是看到了生活會越來越好的希望。 大概在他們心目中,一個會帶著一百多礦難遇難者家屬,去京城告御狀并幫他們贏回公道的家族,是當(dāng)?shù)闷鹚麄冞@種希望的。 這些普通百姓底層平民哪里會想到,趙氏之前之所以做這些,出發(fā)點并非對他們心懷憐憫,而是因為這件事對扳倒劉氏大有作用。 這是上層的權(quán)力之爭。 底層百姓活得怎么樣,上層權(quán)貴其實并不關(guān)心。如果做對百姓有益的事,有利于權(quán)貴集團穩(wěn)固自己的地位,有利于他們在權(quán)力斗爭中獲勝,他們才會這樣選擇。 權(quán)力斗爭結(jié)束后,一切都會回到原點。上層權(quán)貴依然是上層權(quán)貴,是統(tǒng)治階層,鐘鳴鼎食;底層平民依然是底層平民,是被統(tǒng)治被剝削財富的對象,艱難活著。 片刻后,趙寧到了大堂,依照他的吩咐,礦場管事將賬本拿了過來,交給他過目,并為他這個家主繼承人簡單介紹情況。 “礦場年產(chǎn)紫晶石三十五萬斤,其中下品紫晶石占六成左右,中品紫晶石三成左右,上品一成。至于極品紫晶石,每年能有幾百斤就算很不錯了?!?/br> 管事一五一十的道,“現(xiàn)在礦場和新鄉(xiāng)鎮(zhèn)的劉氏作坊里,共有四個月的紫晶石存量,也就是十萬斤上下,絕大部分都是還沒精細加工的?!?/br> 趙寧揮揮手示意管事坐下說,他翻看了一會兒賬簿,了解了大致情況后,凝神陷入沉思。 管事說的產(chǎn)量是“紫晶石”而非“紫晶礦”,前者是后者初步加工后的產(chǎn)物,已經(jīng)可以拿來使用,以紫晶石的珍惜程度來說,年產(chǎn)三十五萬斤已經(jīng)不少。 只不過紫晶石本身就價值不菲,哪怕是下品紫晶石,也很是珍貴,不會直接使用。一般都會運到新鄉(xiāng)鎮(zhèn)劉氏作坊,再精細加工一次,而后才賣出去,用于制作符兵。 制作符兵的材料很多,不同種類不同品級的符兵,需要的材料也不同,但無論是何種符兵,只要融入了紫晶石,就能大大提升品質(zhì)。 因為紫晶石能承受更加繁復(fù)的符文陣列,提升真氣威力。 一柄軍中制式符刀,如果用紫晶作為核心符文陣列的載體,將能增加兩成殺傷力! 這是對修行者戰(zhàn)力的莫大提升,到了以命相博的時候,就是生與死的差別! 當(dāng)然,也不是說有了紫晶石,就有了比別人強的符兵。符兵制作關(guān)系方方面面,譬如說制造技藝,符師水準等等。 但毫無疑問,紫晶礦是劉氏的根基產(chǎn)業(yè),劉氏從紫晶礦上獲得的收益,不知為他們培養(yǎng)了多少強者,正是因為有紫晶礦,劉氏才能成為門第世家。 趙寧謀求紫晶礦,當(dāng)然不是為了賣紫晶石換取其它資源,他要的就是紫晶石提升符兵威力的作用。 明年初秋,草原戰(zhàn)爭爆發(fā)之前,他必須要為趙氏與雁門軍修行者,提供大批強大符兵。用符兵的更新?lián)Q代,提升大家的戰(zhàn)力,以期在戰(zhàn)場上達到出其不意的效果,獲取關(guān)鍵戰(zhàn)役的勝利。 “庫藏的十萬斤紫晶石,就地完成精細加工,而后全部運到我趙氏符兵作坊……這需要多少時間?”趙寧問管事。 “一個半月左右?!惫苁孪肓讼肴缡腔卮?。 紫晶石的精細加工需要時間,運到趙氏符兵作坊后,再制作新符兵亦或是改造現(xiàn)有符兵,同樣需要時間,而且后者耗時必然長很多。半年左右的時間里,升級的符兵數(shù)量有限。 “一個月?!壁w寧給出了自己的要求,“需要增加多少人手,算出一個數(shù)字報給我,我會從族里給你調(diào)派?!?/br> 紫晶石的精細加工,只有修行者才能勝任,所以招募新鄉(xiāng)鎮(zhèn)的百姓不可取,趙寧只能從家族抽調(diào)。 眼下是年尾,族中事務(wù)也不少,族人都很忙,但為了家國大事,趙寧必須這樣選擇,有什么問題,就只能讓趙玄極出面解決了。 在礦場逗留了半日,趙寧在午后離開,今天是休沐日,明天還得去都尉府當(dāng)差,需得早些回燕平城。 出了城門,趙寧沉吟片刻,對相送的管事道:“礦工的工錢重新劃定,確保一名礦工能讓一個三口之家衣食無憂;如果有人得了肺癆,及時救治?!?/br> “公子放心,我這就照辦。”管事答應(yīng)得很干脆,趙氏雖然不是菩薩廟,但卻是家風(fēng)純正的良善之家,從來不盤剝下人、伙計,“不過肺癆這病,不好治……” “定期檢查礦工身體情況,在癥狀輕能治療的時候及時治療,情況不好不能繼續(xù)在礦場做事的,就讓他們離開——多給一些工錢就是。 “說到底,他們是為我們做事壞了身體,不能讓他們沒了下場,總得讓他們離開了礦場,日子也能過得下去?!壁w寧的聲音很堅定。 這會多出不少銀子,事情傳出去,還會壞了采礦這個行當(dāng)?shù)囊?guī)矩,一旦別處的礦工聽說了這里的情況,也向他們所在的礦場提出類似要求,說不得會引起其他有各類礦場的世家的不滿,甚至是惡意攻訐趙氏,說趙氏收買人心…… 趙寧知道后果,不過事情也不會多么嚴重,畢竟只是一個礦場,涉及千余人而已。 想起前世大齊在戰(zhàn)火中十室九空,百姓尸積千里的情形,他便覺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就應(yīng)該去做,些許問題不算什么。 “是。”管事應(yīng)承下來。 回到燕平城,趙寧直接去了趙氏符兵作坊,實地了解了一些情況,想評判一下在明年初秋之前,作坊能制作、改造多少符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