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116節(jié)
蕭燕站在閣樓的窗前,盯著外面空曠幽寂的街道,雖然在盡力平復(fù)心境,卻仍是做不到心如止水。 剛剛小蝶已經(jīng)來過,領(lǐng)了蕭燕的命令,如今已經(jīng)回到宰相府。按照蕭燕的吩咐,她要讓趙玉潔來接應(yīng),將她們帶進(jìn)宰相府去。 宰相府不是尋常地方,高手如云,戒備森嚴(yán),蕭燕根本沒辦法直接進(jìn)去。 以趙玉潔如今在宰相府的地位,她的貼身丫鬟小蝶,隨便找個借口進(jìn)出宰相府不難,但要帶兩個陌生人進(jìn)門,那就不那么容易。這事必須得趙玉潔親自出面。 蕭燕雖然跟徐明朗有些關(guān)系,但也僅僅停留在她給對方厚禮,對方在皇帝面前為天元部族美言幾句這個層面,不是什么大事。 她直接去找徐明朗,根本就沒有作用。 就算之前她跟徐明朗聯(lián)手,有過針對趙氏的行動,但徐明朗并未留下什么證據(jù),蕭燕也無法以此為威脅,要求徐明朗做什么。 “殿下,若是那個趙氏叛女不肯接納我們,那該如何?”白眉老者對趙玉潔缺乏信任,他從一開始就對對方?jīng)]有好感。 “她受了我那么多恩惠,這個時候怎會忘恩負(fù)義?”蕭燕說得很篤定。 “她若是恩將仇報呢?”白眉老者又問。 蕭燕冷冷道:“她是個聰明人,不至于這么愚蠢。我要是被抓了,必然會將她供出來。一旦徐明朗知道她是我的人,是天元王庭細(xì)作,還會寵信她嗎?” 正說著,長街轉(zhuǎn)角處,趙玉潔帶著四個護(hù)衛(wèi)露出身形,在小蝶的引領(lǐng)下,快步靠近。 趙玉潔沒有遮掩面容,大大方方的走來,蕭燕一眼就瞧了個真切。 她暗暗松了口氣。 很快,趙玉潔就來到了閣樓前,在街上抬頭向窗口看來。 蕭燕打開原本只開了一條縫隙的窗戶,露出一個不失風(fēng)度的微笑,就要從窗口跳下去。 但就在這時,黑眉老者卻一把拉住了她:“殿下,事情不對勁!這個趙氏叛女,身邊為何要帶四個護(hù)衛(wèi)?” 蕭燕柳眉一蹙,也覺得事情不大正常。 不等她說什么,街上仰著頭的趙玉潔,忽然綻放出一個莫名其妙的笑容,朗聲道:“燕燕特穆爾,不要躲藏了,宰相已經(jīng)知道你在這里,束手就擒吧!” 這話落在蕭燕耳中,猶如晴天霹靂,震得她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殿下快走!” 黑眉老者二話不說,就要拖著蕭燕離開。只是他剛剛撞破屋頂,就看到四面八方,都有身形矯健的修行者,兔起鶻落般跳了出來,將這里團(tuán)團(tuán)包圍! 與此同時,一道威嚴(yán)至極的聲音響起,遠(yuǎn)傳千步:“燕平城重地,乃我大齊天子腳下,公主既然不遠(yuǎn)千里來了,那就給本公留下吧!” 說這話的,正是徐明朗。 他已經(jīng)從宰相府騰空而起,鼓蕩的衣袍將他襯托得形如大鷹。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看到徐明朗,聽到對方這番言語,蕭燕跟黑眉老者都是如墜冰窟,心中再無僥幸之念。 沒有任何遲疑,徐明朗便親自向黑眉老者出手。 他自身在原地沒動,僅僅是一抬手,靜謐無聲的夜空,忽然間風(fēng)起云涌,一道方圓數(shù)百丈的云層漩渦,在剎那間凝聚出來,其中升騰起五光十色的密集晦澀字符,以某種玄妙的軌跡載沉載浮,充滿浩然之氣、天地之理。 “困!” 隨著徐明朗抬起的手猛地落下,無數(shù)字符以rou眼難辨的速度聚集,形成一個參天巨獸般的青色“困”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向蕭燕跟黑眉老者所在閣樓罩了下來! “公主快走!” 在徐明朗出手的那一刻,黑眉老者就一把推開了蕭燕,自己仰天一聲長嘯,身后有刺眼華光氣沖星斗,同樣在夜空中開辟出一道方圓數(shù)百丈的真氣漩渦。 跟徐明朗不同的是,他的真氣漩渦中游弋的不是字符,而是百獸奔騰的幻象,好似神仙豢養(yǎng)的靈物,每一個都?xì)鈩輧疵汀?/br> 這些幻象最終隨著他一聲怒吼,凝聚成一個身高三百丈的熊羆,仙人一般揮動比城樓還要大的拳頭,面目猙獰的狠狠迎上了砸下來的“困”字。 夜空霎時亮如白晝,蕩開的一圈真氣陡然蔓延千丈,好似將夜空一分為二。 熊羆一拳又一拳轟在跟它同樣大小的“困”字上,每一下都會發(fā)出夏夜驚雷般的聲音,每一擊都會將“困”字轟得光芒大減,真氣如煙花般散開,一波接一波。 兩人斗法之際,蕭燕已經(jīng)抽身而走。 但這注定是徒勞的。 她只走了數(shù)百步,就落入了近十名元神境高手的包圍圈。 蕭燕雖然是元神境后期,但圍攻她的宰相府強(qiáng)者,半數(shù)也是這個修為。 戰(zhàn)斗沒有懸念。 蕭燕憑借自身非凡的戰(zhàn)力,擊傷三人后,自己也遍體鱗傷,最后被一名強(qiáng)悍的元神境后期,一拳從屋頂重重轟了下來,砸落在大街上。 她再也無力戰(zhàn)斗。 勉強(qiáng)站起身,就看到趙玉潔那張沒有絲毫感情的面孔。 她掉落的位置,剛好在趙玉潔面前。 趙玉潔揮了揮手,示意左右的修行者退開,她現(xiàn)在有些話要跟蕭燕說,不希望任何人聽見。 這些宰相府的修行者,對趙玉潔雖然說不上言聽計從,但也沒必要在這種事上忤逆她。 “為什么?” 蕭燕捂住流血不止的傷口,勉強(qiáng)穩(wěn)住氣機(jī),抬頭咬著壓一字字的問:“你為什么要出賣我?你怎么向徐明朗解釋這一切?!” 第一五一章 抓獲(5) 這個問題一出口,蕭燕自己先愣了愣。 當(dāng)初在代州城外的荒山上,她決定收留趙玉潔為己所用時,白眉老者就告誡過她,說趙玉潔這種背叛家門的人,用了只怕會反噬其主。 只可惜,當(dāng)時蕭燕并沒有聽,她認(rèn)為自己足以掌控趙玉潔。 眼前的現(xiàn)實(shí),無疑證明她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 趙玉潔俯瞰著眼前這個,讓她仰視了大半年的北胡公主,心中有著說不出的暢快。聽到蕭燕近乎死不瞑目的問題,她感覺就像是吃了蜂蜜一樣。 曾幾何時,她也能將一個堂堂的公主,玩弄于股掌之間,掌握對方的生死榮辱?這證明了什么?證明她已經(jīng)不再弱小,證明她已經(jīng)很強(qiáng)大。 這世間美妙的感覺有千萬種,卻沒有任何一種比確認(rèn)自己很強(qiáng)更好的。 “要什么解釋?” 趙玉潔用居高臨下的口吻淡淡回應(yīng),“我只不過是一個苦命的市井女子,因?yàn)楸荒憧粗腥菝沧テ饋?,吃盡苦頭學(xué)會了琴棋書畫,被你送入了世家大宅而已。 “我能怎么辦?我沒有選擇。我有什么錯? “我不僅沒錯,這回還立了功。為了幫助徐明朗,我不惜自爆家底,豈不是 更顯赤誠?沒有我,絕望的徐明朗今夜會一敗涂地,因?yàn)槲?,他才能靠抓住你的功勞扳回一城,穩(wěn)住自身地位。 “你說,他是會謝我,還是會疏遠(yuǎn)我?” 如果目光能殺人,蕭燕的眼神已經(jīng)將趙玉潔撕得粉碎,但現(xiàn)在她只能咬碎自己的銀牙。 “你覺得我會配合你這番說辭?我會把真相說出來!”蕭燕不甘心地道。 趙玉潔嗤地笑了出聲,看蕭燕的眼神,已經(jīng)不只是高高在上,還帶上了鄙夷之色。 她道:“你不過是一個身敗名裂的階下之囚而已,還是一個胡人,你臨死之前的隨意攀咬,誰會在意? “況且,不管你說出什么花樣,也頂多讓徐明朗對我懷疑一二,改變不了徐明朗是因?yàn)槲遥拍茏プ∧愕氖聦?shí)?!?/br> 蕭燕惡狠狠的道:“若是徐明朗知道,他跟你說的所有事,你都告訴了我,宰相府里你知道的所有事,我都已經(jīng)知道,他僅僅就只是會懷疑你?!” 這的確是個問題。 趙玉潔在蕭燕面前蹲下來,昏黃暗淡的火把光芒,讓她的臉忽明忽暗,也讓她莫名的笑容,多了幾分陰森的氣息。 趙玉潔壓低聲音道:“我承認(rèn),今夜這件事,會讓我的處境變得很尷尬。但你知道嗎,比起這個來,我更加討厭被你掌控,被你騎在頭上指揮來指揮去! “我討厭自己的命門被你抓住,一輩子都要因?yàn)閾?dān)心被你泄露我的身份,而對你言聽計從,日日夜夜膽戰(zhàn)心驚,睡不好覺! “跟被當(dāng)作牽線傀儡一樣控制,被當(dāng)作鷹犬一樣呼來喝去的命運(yùn)相比,借著今天這個千載難逢的機(jī)會,徹底擺脫你這個胡人的束縛,付出些許代價,根本不值一提! “兩害相權(quán)取其輕,不是嗎?” 蕭燕張了張嘴,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她沒想到,趙玉潔對她竟然沒有半點(diǎn)兒感念之心,為了脫離她的控制,居然不惜冒著失去徐明朗信任、寵愛的風(fēng)險。 趙玉潔對她還一點(diǎn)兒尊重都沒有。 若不是她,趙玉潔在代州就成了喪家之犬,還要被趙氏無休止的追殺,哪有今天這樣的地位、富貴? 直到這一刻,蕭燕才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人。 那是一個自私自利到極致,又絕對不甘人下的蛇蝎! 趙玉潔有一句話沒說錯,對她個人而言,比起被自己一輩子控制,往后失去徐明朗的寵信,并不是那么致命。 以趙玉潔如今在宰相府已經(jīng)獲得的東西,她已經(jīng)徹底擺脫了喪家之犬的處境,往后就算沒有徐明朗的寵愛,處境也不至于有多么凄慘。 就趙玉潔的心性手腕來說,她會不會失去徐明朗的寵信,還在兩可之間! “不管你有什么打算,徐明朗都不會再像之前那樣寵愛你,你今晚的選擇,注定了只是兩敗俱傷! “況且,你還失去了你根本想象不到的前途:一旦我天元王庭擊敗大齊入主中原,你其實(shí)就能擺脫細(xì)作的命運(yùn),根本不用再忐忑不安!” 蕭燕用憐憫螻蟻一樣的眼神,看了趙玉潔一眼。 因?yàn)槭捬噙@個目光,趙玉潔的臉陡然沉了下來。 她最討厭的,就是被人用這種眼神看待。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逃離螻蟻的命運(yùn),都是為了不再被人用這樣的目光看! 這種眼神,深深擊中了她那顆極度驕傲,同時又極度自卑的心。 于是趙玉潔冷冷道:“實(shí)話告訴你,我就沒打算再在宰相府呆多久。 “曾經(jīng),我以為北胡公主跟大齊宰相這樣的頂級大人物,都是權(quán)勢滔天、算無遺策、沒有弱點(diǎn)的至強(qiáng)存在,我必須仰望你們、依附你們,乃至伺候好你們。 “但燕平城這大半年發(fā)生的事告訴我,你跟徐明朗一樣,都不是什么強(qiáng)大到不可戰(zhàn)勝的人。某些時候,你們同樣很蠢!依附于你們,并不能讓我達(dá)到我的目標(biāo)。 “既然要將女人的優(yōu)勢利用到極致,既然眼下我必須要依附一個人,既然我的美貌無人能及,既然我的智慧不下于你們?nèi)魏我粋€人,那我為什么要做你們的附庸,不去侍奉最強(qiáng)的那個存在?” 這番話把蕭燕震得愣住了。 她發(fā)現(xiàn)她剛剛錯了。 她方才并沒有真正看清眼前這個人。 對方的野心與心機(jī),遠(yuǎn)超她之前的預(yù)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