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138節(jié)
“大汗,調(diào)集大軍陳兵邊境是大事,不能輕率為之,否則就算契丹部沒打算進攻我們的,也不得不起兵了?!?/br> 達旦太子語速比較慢,話說得一板一眼,好似每個字都充滿了道理,“我們應該先遣使契丹部,詢問他們調(diào)集兵馬的原因,再多派探子去偵查。” 聽到這話,巴圖氣得滿臉通紅,“對方分明是蓄謀已久,我們不立即應變也就罷了,還遣使、偵查,這豈不是平白貽誤戰(zhàn)機,給對方時間?!” 說著,又向達旦可汗行禮,要請命出戰(zhàn)。 達旦可汗煩躁呵斥一聲:“行了,不必爭了!” 他很了解巴圖,知道對方有意太子之位,想要建立戰(zhàn)功強大自己;同時他也了解太子,清楚對方做什么事都以保全自身地位,打壓渾邪王為重。 所以這兩個人的話,他都不能全聽。 太子是他立的,他當然是希望對方繼位。但那得是在他死后。在他還活著的時候,他必須將權力掌控到最后一刻,不能早早被太子駕空。 這也是他扶持巴圖跟太子分庭抗禮的原因。 如果沒有他的“喜愛”、扶持,在王庭已經(jīng)有太子的情況下,巴圖哪里能有那么些支持者,可以跟太子分庭抗禮? 不過,這個扶持也得有個度,不能讓巴圖真把太子壓下去。 在他心里,巴圖性子急躁、不穩(wěn)重,考慮問題不全面,不能統(tǒng)率王庭。 但正是因為巴圖不那么出眾,他才會選擇讓巴圖跟太子相爭。 如果巴圖能力過強,比太子還能干,那兩人相爭的結果,就有可能是勢均力敵。權力斗爭過于激烈,會引發(fā)王庭內(nèi)部混亂。 另外,他將死的時候,若是巴圖勢力過大,他恐怕也很難直接收回巴圖的權力;他死之后,巴圖甚至可能不服、“造反”,強行搶奪可汗之位。禍患無窮。 這就是巴圖只是一個普通王爵,而不是左、右賢王之一的原因。 “戰(zhàn)爭危機事關部族存亡,不可姑息,卻也不能輕舉妄動。遣使去契丹部就不必了,得派個眼光敏銳、能當大任的人,去迅速查清這件事。” 達旦可汗說著,目光在太子跟渾邪王身上來回尋梭。 “大汗,我愿意去!”巴圖連忙下拜請命。雖然達旦可汗的反應跟他的預期不符,但事到如今,他必須爭取這個差事,掌握主動權。 達旦太子一見巴圖都請命了,自然不能落后,“大汗,還是我去吧!” 雖然他覺得自己堂堂太子,去做這種奔波勞碌的活計很掉分,但他怎么都不能讓巴圖得逞。作為對頭,凡是對方想做的事,他都必須搶過來。 若是巴圖查明了這事,那么一旦戰(zhàn)爭真的爆發(fā),對方就可能順勢領軍征戰(zhàn),而他作為不相信戰(zhàn)爭危機的人,到時候在道理上很難跟對方相爭。 達旦可汗當然不會讓巴圖去,就算契丹部沒有備戰(zhàn),以巴圖的立場,他也會說契丹部要打過來了。 達旦可汗沉吟一陣,做了做樣子,便道:“此事還是太子去吧。記住,事關王庭大局,務必查清事實,不得有半分疏忽,絕不可讓部族陷入危機!” 太子大喜,“臣領命!” 巴圖不由得大失所望,心里一時翻江倒海,有滔天怒火、戾氣。 “憑什么讓太子去,他之前明明都不信這件事!” 他想反駁,但達旦可汗已經(jīng)拿定主意,他知道再怎么爭取也只是徒勞,說得多了,還有可能引發(fā)達旦可汗的不滿。 這種情況,他也不是第一回 遇見了。 “都是親兒子,父親竟然如此偏心!” 巴圖低下頭,沒有讓達旦可汗與太子看到他眼中的仇恨,暗暗罵道:“這混賬太子毫無見識,就是飯桶一個,我哪一點不比他強? “父親憑什么對他這么恩寵?!” 第一七五章 障目 漠北高原,真正的苦寒之地。 生活在這里的普通牧民,通常只有一件衣裳,基本取自于動物的皮毛,以羊皮最多。哪怕中原是炎炎夏日,他們也穿著這樣的羊皮襖。 這不僅是因為氣候嚴寒,更因為窮。氣候嚴苛,生存環(huán)境惡劣,連糧食等各種農(nóng)作物都基本種不了的地方,當然窮。 窮得只能捕獲動物,馴養(yǎng)他們,放牧他們。 在齊人看來,長城以北便是蠻荒之地,再往北千里乃至數(shù)千里,那幾乎不是人能居住的所在。越偏僻的地方,生存生活資源就越少,故而就越是窮困。 中原社會講究男耕女織,但是在這里,紡織是門普通牧人根本無法接觸到的高深學問,他們既沒有生產(chǎn)工具,也沒有原始材料。 麻衣布衫,對底層牧民而言也是奢侈品。 這就更不必說鐵鍋了。 在大齊境內(nèi),市場到處都是,哪怕是鄉(xiāng)村,也有小市集,百姓自己不能生產(chǎn)的東西,總能在市集上買到,物資交換因為物資豐富而便利。 可漠北草原不是這樣。 自古以來,草原不乏強盛王朝,卻鮮有起自漠北的。曾經(jīng)強橫一時的匈奴,在丟失了漠南之后,也是一蹶不振。 但窮山惡水,也未必不會出驚世之才。 這里殘酷的生存環(huán)境,鍛煉出了奮武豪烈、悍勇輕死的民族,為了生存,他們互相搶奪牛羊、財物。特別是天災降臨,部落難以為繼時,他們彼此混戰(zhàn)不休。 殺人、掠奪,讓他人的生活資源變成自己的,讓自己度過時艱,能夠繼續(xù)活下去,這是草原人習以為常的生活狀態(tài)。 這正適合有大毅力大天賦者,砥礪無上修為,創(chuàng)造強橫功法。 漠北之地,因為文明程度低下,百姓不受教化,或許幾千年都出不了這樣一個驚世之才。可一旦出了,就不是紙醉金迷的繁華之地里的修行者能比的。 蒼穹湛藍如洗,遠處的雪山巍峨聳立,碧波萬頃的大湖胖,有一片白色氈帳組成的海洋。天元部族右賢王察拉罕,躬身站在王帳外。 不知過了多久,王帳里走出來一個年青人。 這是一個劍峰一樣的男子,身姿挺拔,面目陽剛,一身殺伐凌厲的氣度,僅僅是站在那里,就有讓人膜拜的沖動。 哪怕是察拉罕,在這個男子面前,也絕對不敢有半分小心思。因為他知道,不管他在想什么,對方都能從他的神態(tài)舉止中立即分析出來。 明察秋毫,不外如是。 這是一個既有無數(shù)戰(zhàn)功,又有世間罕有大智慧的男子。雖然不過而立之年,跟大齊皇帝宋治一樣的年紀,但在天元部族眼中,卻已經(jīng)沐浴著長生天的光輝。 所以察拉罕心中只有恭敬,半點兒也不敢觸犯。 “太子殿下,大汗可有什么訓示?”右賢王畢恭畢敬的問。 相比于右賢王華麗的衣袍,年青男子的裝扮很普通,全身上下幾乎沒有裝飾品。但沒有人會因此忽視他的威嚴。 因為他是天元王庭太子:孛兒熾君.蒙赤! 察拉罕從漠南一路趕回王庭,因為天元可汗正在閉關,而且到了頗為關鍵的時期,他便第一時間求見了蒙赤,將此行見聞如實稟報。 “大汗沒有多言,讓我們自行處理這件事。”天元可汗的原話,是讓蒙赤自己處置,蒙赤換成了“我們”。 對于大齊的“威逼”,王庭早就制定了應對方向,天元可汗這話,是沒有更該既定計議的意思。 蒙赤帶著察拉罕去了他自己的大帳,半途命人將蕭燕也叫了過來,畢竟是要商量大齊的事,蕭燕比較熟悉。 蕭燕來的時候,蒙赤和察拉罕已經(jīng)分主次坐下了,她簡單見過禮,就到了察拉罕對面的案幾后坐下。 從大齊歸來后,蕭燕就成了閑人。因為天元可汗對她的失利不滿,她現(xiàn)在精神狀態(tài)也不怎么好,借酒澆愁的時候很多。 她很急迫的想要揪出趙寧所說的那個jian細,然而天元可汗卻沒把這個差事給她。蕭燕絕望的意識到,她在天元可汗心里,已經(jīng)不值得信任。 對方不再信任她的能力。 這幾個月,天元可汗都沒有見她第二面。 這讓蕭燕痛苦不堪。 被關進燕平城大理寺的監(jiān)牢里,以為自己會被斬首的時候,她都沒有這么絕望,這么痛苦。 作為天元部族少有的人杰,蕭燕并不畏懼死亡,早在在潛入燕平城的那一刻,她就做好了為王庭而死的準備。 但苦心孤詣經(jīng)營的細作實力煙消云散,失去自己一直以來奮斗的成果,還讓王庭大業(yè)陷入危機,她之前的人生就完全沒了價值。 如今遭受天元可汗的冷遇,她在天元部族,再也不是那個高高在上的英明公主,而只是一個罪人。沒有人再認可她、尊敬她,這讓她痛不欲生。 對于一個人杰來說,活得沒有意義,不能實現(xiàn)自己的人生價值,是最大的痛苦。 與之相比,當時就死在燕平城,還能像個英雄,被部族銘記、稱頌,對她而言無疑會好很多。 可趙寧沒給她這個機會,他奪走了她的一切,卻偏偏讓她活著忍受看不到盡頭的絕望折磨。 蕭燕現(xiàn)在每每想起趙寧,想起在監(jiān)牢里會面的場景,都會覺得恐懼。 午夜夢回,蕭燕時常被驚醒,并再也無法入睡。 她很想再回燕平城,豁出去跟趙寧決一死戰(zhàn),哪怕是戰(zhàn)死也在所不惜,只要能撿起往日的榮耀。 可她不能。她的修為已經(jīng)被廢了。 她如今手無縛雞之力,什么都做不了。 她只能在永無止境的黑暗里沉淪。 很多時候,蕭燕會覺得,這就是趙寧故意為之。趙寧之所以讓她活著回到王庭,就是為了讓她過這種無休無止的煎熬日子。 這是對她最大的懲罰。 “太子殿下可知,南朝皇帝究竟在想什么,齊軍到底會不會來攻打我們,妨礙我們一統(tǒng)草原的大計?”察拉罕沒有看蕭燕,轉頭問高居主座上的蒙赤。 從始至終,他都沒正眼看蕭燕。在他眼中,對方是天元部族的罪人,再也不是之前那個需要他恭敬有加的公主。 蕭燕感受到了察拉罕對自己的蔑視,這讓她的心口疼得厲害。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怪對方。她只是有種無地自容、無臉見人,想要馬上離開的沖動。 蒙赤并沒有直接回答察拉罕的問題,因為他也不知道答案。察拉罕路上的疑惑,他也有,眼下他們能探知的消息有限,他也不能憑空得出結論。 “我今天剛剛得到消息,趙氏公子去達旦王庭不過兩日,就離開達旦王庭轉道東北,看樣子,是要去契丹部了。” 蒙赤聲音低沉,“并且,達旦太子還帶著人馬,改換了裝束,隱蔽混在那個趙氏公子的隊伍里?!?/br> 天元王庭在達旦部有不少探子,雖然地位不高,無法與聞機密,但眼光不錯。 這個消息讓察拉罕心頭一驚,“趙寧行動這么快?達旦太子還跟他同行了?太子,他們莫不是已經(jīng)察覺到,契丹部正在整軍備戰(zhàn),彼此達成了什么協(xié)議?” 蒙赤搖搖頭,“如果真是這樣,達旦部就該立即調(diào)集兵馬,可他們并沒有這樣做。” “但如果他們沒有達成協(xié)議,達旦太子怎么會跟趙寧一起東行?只有懷疑契丹部了,他們才會這樣做?!辈炖睂に贾?。 蒙赤沒有繼續(xù)跟察拉罕說什么,看向蕭燕問道:“你在南朝多年,對他們比較了解,你覺得是怎么回事?” 他這時語氣柔和,語氣中透著關切、鼓勵,完全不是跟察拉罕相談時的公事公辦,感情真摯。 蕭燕本來沒打算插話,以她現(xiàn)在的尷尬身份,若是說出來的話不被人聽,那就是自取其辱。感受到蒙赤的兄弟情誼,她穩(wěn)了穩(wěn)心神,謹慎地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