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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298節(jié)

    賀平有意避開了箭雨密集的城門地帶,盾牌舉在頭頂護住要害,很快沖到了城墻前。他將長刀咬在了嘴里,反手從背后拔出一根短矛投了出去,這才取下嘴里的長刀,爆發(fā)出聲傳數(shù)百步的呼喝:“擲矛!”

    西河城駐軍之所以號稱鄆州最強軍隊,首先就是軍備優(yōu)良,手中長槍長矛、腰間橫刀手斧、背后弓弩箭矢、短矛鏈子錘等等,不一而足,將士們堪稱武裝到了牙齒,每個人都如同一座行走的小型武庫。

    雖然在逃命途中,很多人丟盔棄甲,但將士中的精銳,尤其是修行者,還是有部分保留了自己的甲兵,在半路跟隨趙寧回來時,賀平就快速收攏了眾人的兵刃,現(xiàn)在這三千多將士中,就有好幾百修行者背負短矛。

    對普通將士而言,云梯巢車是攻城利器,對修行者來說,短矛就是上城階梯。

    隨著賀平一聲令下,身后數(shù)百御氣境以上的修行者助跑幾步,調(diào)整好了身形,手中符兵短矛霎時飛擲而出,在真氣的加持下,數(shù)百短矛在尖利的破空聲里,前后相繼形如流星,帶著尾光重重插進了城墻。

    “上城!”

    賀平前腳重重一踏,地面頓時一顫,黃土皸裂半丈,煙塵蕩起數(shù)尺,身體則像是離弦的弩矢一樣猛地躍起,兔起鶻落之間,已經(jīng)重重砸在了城頭!

    他部曲中的元神境修行者,紛紛低喝一聲,同樣的前腳踏地,腰身一沉,同樣的一彈而起,直接降臨城頭!

    御氣境修行者緊隨其后,他們借助插在城墻上的短矛,幾個跳躍,也是在剎那之間就越過了女墻;

    最后則是鍛體境修行者,嘴咬長刀,手攀短矛階梯,猿猴一樣往上蕩漾,幾個呼吸間攀上城頭,一樣的動作敏捷,行動快速。

    符盾擋住刺來的長矛、砍下的長刀、射來的利箭,肩膀頂住盾牌雙腳踩死地面,發(fā)一聲歇斯底里的大吼,用盡所有氣力推著盾牌向前一撞,合身撞開守城北胡戰(zhàn)士的陣型,撞得對方將士身形不穩(wěn),而后揮動長刀劈斬而下,在對方的脖頸間拉出一道血泉!

    在身前其他對手的刀光劍影臨面之際,再用盾牌擋在身前,無論盾牌上傳來怎樣的沖擊力,都咬緊牙關(guān)不退半步,讓身后的同伴能順利刺出長矛,將面前的敵人捅翻在地,而后再度大吼著向前。

    賀平的部曲三人成群五人成陣,在城頭與還不算多的北胡戰(zhàn)士展開殊死血戰(zhàn)。

    而賀平自己則帶著眾元神境高手,向著城門所在的方位,沖殺在最前面,匹練般的刀光長達十丈,一斬而下,面前的敵人便會死傷一大片,魚鱗般的劍光在身周一圈圈潑灑,身形所到之處,攻擊范圍內(nèi)的敵人就成了爆開的血rou斷肢。

    沖天而起的血霧中,賀平等人腳步不停,而北胡高手強者也相繼奔殺而至。

    “殺!奪下城墻!”

    賀平迎上一名同樣是元神境后期的北胡強者,兩人霎時間互攻了數(shù)十個來回,身法閃動間,城頭磚石碎裂,流散的真氣如箭如芒。

    眼看一時半刻拿對方不下,而先前入城的北胡后陣步卒,還在不斷從甬道奔上城頭,自己的部曲正在各處相繼被擋住,攻勢受到了很大阻礙,賀平雙眸更加血紅。

    一想起不能完成趙寧的軍令,無法奪回西河城,他們就會成為被所有人嘲諷的對象,賀平頓時發(fā)了狠!

    他一刀劈出,賣了個破綻,等對方的長劍刺向自己的胸膛時,稍微扭轉(zhuǎn)身形,用肩膀迎住劍鋒,忍著鉆進的疼痛,左手趁機抓住對方的手臂,在對方身形遲滯的剎那,用力往自己懷中一扯,長刀順勢狠狠捅進了對方的胸腹,靠著極大的意志,催動真氣在刀鋒上爆開!

    在北胡高手瞪大的雙眼中,賀平腦袋向前一撞,狠狠-碰在對方的鼻梁上,讓對方跟自己分開,也化解對方可能會有的反擊,同時用野獸般的嘶吼,掩蓋住傷口的劇痛,拔出了自己的長刀。

    北胡高手不甘地倒下了,肩頭還插著長劍的賀平,高舉長刀大吼一聲“奪回西河城!”又沖向了下一個對手。

    主將用命,其他將士自然人人紅眼。

    一名被砍了兩刀,腹腔也被長矛捅穿,血涌如泉的鍛體境修行者,在又一個敵人向自己殺來之際,突然丟了手中的橫刀,拼盡全力向前一沖,張開雙臂不顧一切保住了對方,借著腳下的力量,裹挾著對方一起翻出了女墻,墜下了城頭!

    身體下落之際,他還在大聲喊殺。

    一個御氣境后期的指揮使,剛剛跟自己的屬下,殺翻了一群迎過來的北胡修行者,自己這邊也就剩了四個站著的人,還人人帶傷,可他轉(zhuǎn)頭一瞥,發(fā)現(xiàn)身側(cè)的甬道下,有大隊北胡戰(zhàn)士正奔上來,立時心神一凜,喝令一聲守住道口,自己就率先撿起一面符盾,縱身撞了下去!

    他在北胡戰(zhàn)士中殺出了一條血路,讓好些北胡戰(zhàn)士成為尸體,背后只留下了一地尸體,但他最終消失在了北胡戰(zhàn)士群中,再也沒有站起來。

    一名雙手持斧的修行者,眼見一群北胡戰(zhàn)士,要去斬斷同袍拋上城墻的鉤鎖,連忙揮動雙斧旋風一樣沖了過去,在他的強力沖殺下,那群北胡戰(zhàn)士盡皆倒下,而他自己也遍體鱗傷,只能半跪在地上吐血喘氣。

    等借助鉤鎖的同袍終于攀上城,他卻沒有說自己的傷勢有多重,而是起舉起一柄滴血的戰(zhàn)斧,大聲招呼他們:“向前!奪回西河城!奪回我們的尊嚴!”

    更多賀平的部曲,則是靠著自身修為戰(zhàn)力的優(yōu)勢,將城墻上原有的北胡戰(zhàn)士殺倒,接應更多同袍通過短矛階梯、鉤鎖攀援上城。

    沒用太多時間,城墻上就站滿了正在拼殺的西河城駐軍。

    他們先是清理了城墻上的北胡將士,而后堵住了甬道。

    余部則跟在賀平等元神境修行者身后,殺向城門位置,一步步不斷向前,縱使身前有許多同袍倒下,也沒有人遲疑半分,只是以更加嚴陣的大小戰(zhàn)陣,不斷向城門位置靠近。

    城樓前,木合華看到兩側(cè)城墻上奮勇拼殺的齊軍將士,臉色越來越難看,眼中的驚駭之色越來越濃。

    他從來沒有碰到過這么悍不畏死的齊軍,哪怕是守衛(wèi)燕平城的齊軍將士,也沒有這么拼命的!

    今夜的鄆州軍,戰(zhàn)到此時,無論戰(zhàn)力還是斗志,都跟他們之前遇到的齊軍有本質(zhì)區(qū)別,就好像他們根本不是齊軍,而是另一群不知道哪里來的悍卒!

    別的也就算了,關(guān)鍵是現(xiàn)今沖上城墻的齊軍,還是之前守衛(wèi)西河城的將士,他們的戰(zhàn)力與士氣如何,木合華白日里就見識過了,用不堪一擊來形容也不太過分,怎么到了這時候,就一個個都成了虎狼之士?

    這短短幾個時辰內(nèi),這些家伙是受了什么刺激,還是被趙寧那廝給吃了什么靈丹妙藥,為何就能脫胎換骨一般?

    眼看城樓兩側(cè)已經(jīng)沒多少己方將士,還能在城樓奮戰(zhàn)的戰(zhàn)士也被殺得越來越少,而對方則是不斷靠近了自己所在位置,木合華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壓力與危機感。

    從城前撤回來的步卒將士,本就因為戰(zhàn)事不利、同伴死傷慘重,只能縮回城中而軍心動搖,如果齊軍攻勢不猛,他們還能重拾斗志,穩(wěn)穩(wěn)守住城墻。

    但是現(xiàn)在,賀平所部上城實在是太快,而且戰(zhàn)力強悍士氣如潮,面對這一個個不怕死不惜以命相搏的悍卒,他們本就低落的士氣,受到了更加嚴重的打擊,戰(zhàn)斗自然是越來越艱難。

    在鄆州軍正面擊破步軍陣型、兩翼突進的情況下,能夠成功撤回西河城的步卒大軍后陣將士,攏共也就不到一萬人,但這在正常情況下,守城堅持一段時間怎么都是足夠的,

    可眼下,他們多數(shù)都沒來得及上城墻,就遭受了正面痛擊,余部也上不了城墻,聚集在城中準備上城的,在齊軍的兇悍戰(zhàn)力與如淵氣勢面前,完全沒了之前那種縱橫漠北、河北地,舍我其誰的強軍霸氣。

    木合華跟著博爾術(shù)縱橫漠北多年,還沒碰到過這種戰(zhàn)況,一時間肝膽俱顫,深感無力,只能以秘法向博爾術(shù)隱蔽傳音:

    “大王,西河城恐怕......守不住了!”

    第三五七章 大丈夫真豪杰(14)

    半夜激戰(zhàn),到了此時,東天正好露出一線魚肚白。

    跟趙寧纏斗了許久的博爾術(shù),深感真氣不濟,漸漸有些堅持不住。

    在此之前,他已經(jīng)服用過好些恢復真氣的丹藥。

    他本以為三人合攻趙寧,對方真氣消耗更加劇烈,應該會先耗盡真氣,屆時他們就取得勝利,故此他一直眼巴巴盯著趙寧的狀態(tài),力求不放過任何蛛絲馬跡,免得對方真氣耗盡之前先跑了,讓他失去絕地翻盤,擒殺對方的機會。

    大軍已經(jīng)作戰(zhàn)不利,要說這場戰(zhàn)爭還有什么爭勝的轉(zhuǎn)機,那就是他們這些王極境修行者能夠擊敗趙寧。

    可惜的是,博爾術(shù)失望了,他并沒有看到自己想看到的任何東西,趙寧雖然也吞了幾次丹藥,但氣機一直保持得很好,領(lǐng)域之力強如當初,難以捉摸的飄忽身法依然輕靈。

    相比較之下,倒是博爾術(shù)自己因為被趙寧擊傷過兩次,狀態(tài)要差不少,要說誰先堅持不住,大概率也是他自己。

    “這混賬這一戰(zhàn)就真的如此輕松嗎?!”博爾術(shù)恨得咬牙切齒。

    同樣是王極境中期,他還帶著兩個王極境初期助戰(zhàn),可打到現(xiàn)在,莫說沒能壓制住趙寧,苦戰(zhàn)之后,竟然是對方狀態(tài)保持得更好!

    如此無能的表現(xiàn),讓博爾術(shù)無地自容,他縱橫漠北這些年,可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況,現(xiàn)在都弄得他有些不自信了。

    可想而知,一旦他這個王極境中期,不得不率先退出戰(zhàn)場自保,趙寧失去最大的掣肘,將會在北胡王極境修行者中,掀起怎樣的殘酷殺戮!

    要是天元可汗之下,能有一個王極境后期的修行者在戰(zhàn)場上,今天就絕不至于讓趙寧如此逞威,可北胡并沒有王極境后期。

    原本最有希望在此戰(zhàn)之前成就王極境后期的太子蒙赤,也因為數(shù)年前被送到燕平為質(zhì),現(xiàn)在生死不明。

    眼瞅著天色將明,博爾術(shù)愈發(fā)清晰的感受到了,身體傳達的不堪重負的信號——要是他還不快些做出應對,只怕自己就會有生死之虞!

    這時候,他乍然想起趙寧之前說的,要在天亮之前結(jié)束戰(zhàn)斗奪取勝利的話,不由得憤懣交加,一顆心難受得像是要爆開。

    “大王,西河城恐怕......守不住了!”

    偏在這時,博爾術(shù)聽到了木合華驚慌的示警聲。

    他怵然一驚,連忙轉(zhuǎn)頭向西河城看去——這回他有了經(jīng)驗,在轉(zhuǎn)頭之間拉開了跟趙寧的距離,免得再被砍一刀,要是果真如此,以他現(xiàn)在的狀態(tài),能不能活著離開戰(zhàn)場都是問題。

    先前木合華下令步軍后陣撤回城內(nèi),依靠城池堅守,博爾術(shù)雖然心痛于城外的大部分將士都只能戰(zhàn)死,卻也知道這是沒辦法的事,彼時他還滿含希翼的想著,有萬名士卒把守城池,西河城怎么都能再戰(zhàn)一段時間。

    可這才剛過去了多少時間,西河城怎么就要失守了?

    往西河城看了只是一眼,博爾術(shù)一顆心就沉到了谷底,也理解了木合華為何會說西河城守不住了。

    城門雖然已經(jīng)成功關(guān)閉,但城前卻有大片北胡將士的死尸,可見鄆州軍是一路尾隨追殺至此,而現(xiàn)在,陸續(xù)聚集到城門前的鄆州軍,已經(jīng)超過了萬人,看起來就像是一片大湖。

    他們或者舉盾防備城頭射下來的弓箭,或者張弓與城頭士卒對射,給城頭守軍造成了不少壓力,而最為恐怖的,無疑是城門兩側(cè)的城墻,眼下已經(jīng)差不多被鄆州軍將士占據(jù),這些人正集中力量從兩面夾擊城頭!

    城頭的守城將士已然很少,就只有數(shù)百人還在奮戰(zhàn),但數(shù)量跟控制地域還在急速減少,看來堅持不了多久!

    而且城外那些鄆州軍馬軍,有相當大一部分,已經(jīng)棄馬跟著先登部曲攀上城墻,這些人大多身形矯健,明顯是以修行者為主,他們到了城墻上后,不僅開始壓制想要從甬道上城墻的王庭大軍,還在往城內(nèi)進攻!

    事已至此,西河城確實守不住了。

    “大王,退吧!再不退就來不及了!”木合華的聲音充滿焦急、痛苦、無奈。

    事不可為,除了撤退再無選擇。

    可博爾術(shù)不甘!

    他回頭惡狠狠的瞪著趙寧,實在是不想在被對方壓著打了半夜,還多番嘲諷后,就這樣灰溜溜的離開,讓對方更加得意猖狂!

    如果有萬分之一的可能,他都愿意傾力一擊,跟趙寧不死不休!

    可這場戰(zhàn)斗勝負已分,從來沒有吃過敗仗的天元左賢王,現(xiàn)在確確實實敗了。敗在了他再是看不慣,卻無可奈何的趙寧手里!

    不走就只能死,失去日后報仇雪恥的機會。

    “怎么,博爾術(shù),你還不走,是想跟我以命相搏?若真如此,我倒敬你是條漢子,可你敢嗎?”

    趙寧將戰(zhàn)場形勢納在眼底,瞥了一眼博爾術(shù)的神色,便已將對方的心思揣度了個八九不離十,見對方有些躊躇,便笑著調(diào)侃起來。

    博爾術(shù)本就已經(jīng)極度痛苦的心神,因為趙寧這番誅心之言而更加難受,一張臉都綠了。

    若是他稍微不冷靜些,說不定還真有可能受了趙寧的激將,跟趙寧輸死一戰(zhàn),畢竟草原猛士向來都是以血性悍勇著稱,很難受這樣的侮辱,不過博爾術(shù)到底是左賢王,哪怕是屈辱至極,也明白此時只能忍下。

    這一戰(zhàn)他們輸?shù)脧氐?,從主帥、王極境,到三軍將士,全都被趙寧和鄆州擊敗,大丈夫是有尊嚴,但敗軍之將沒有,博爾術(shù)但凡還想活命,就只能將接受這個事實。

    “趙寧!你不要太過得意,本王還會回來的!”

    從牙縫里一個字一個字擠出這句話,博爾術(shù)大袖一甩,轉(zhuǎn)身就走。

    與此同時,木合華向還在西河城中的北胡將士,下達了全軍北撤的命令——停靠在岸邊的水師戰(zhàn)船,將會接應他們渡河。

    同樣,在城外跟鄆州馬軍纏斗的北胡精騎,也相應接到了脫戰(zhàn)北撤的軍令。

    趙寧眼看著博爾術(shù)等人快速跳開戰(zhàn)圈,收了領(lǐng)域之力倉惶遠遁,也沒有追擊的意思。倒不是他氣力不濟,亦或是想要放博爾術(shù)一條生路,而是不得不多想一想別的危險。

    國戰(zhàn)至今,天元可汗可是還沒露過面!

    殺他的左膀右臂博爾術(shù),極有可能招致對方直接出手。

    不過,博爾術(shù)雖然不必追擊,但西河城內(nèi)外的北胡將士,趙寧卻沒有放過的道理,在魏無羨等人從各處戰(zhàn)場,退回到他身邊的時候,他用飽含殺氣的聲音,向全軍下達嚴令:

    “眾將士聽令:戰(zhàn)場上的胡人,一個都不要放跑,讓他們把性命都給本將留在這里!”

    各處戰(zhàn)場上的北胡將士,已經(jīng)開始轉(zhuǎn)身回撤、奔逃,血戰(zhàn)至今的鄆州軍各部將士,見狀無不是心中大喜、精神大振,這下一聽到趙寧的軍令,皆是大聲應諾:“我等領(lǐng)命!”

    “殺!”

    廣闊的戰(zhàn)場上,爆發(fā)出了前所未有的喊殺聲,這聲音起的是如此高昂、突然、齊整,兀一匯聚到一起,便有了氣沖斗牛之勢,直上云霄威震九天。

    伴隨著這聲飽含金戈鐵馬之氣與大丈夫豪情的熱血呼吼,東天云開日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