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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304節(jié)

    “三叔似乎覺得趙寧的判斷不對?”楊佳妮沒有轉(zhuǎn)頭,卻似已經(jīng)將楊審知微小的神色變化都納在眼底。

    楊審知無奈地笑道:“草原從來沒有出現(xiàn)過天人境?!?/br>
    楊佳妮一慣都是對身外之事毫不關(guān)心的樣子,但這回卻好像動了真格,語氣嚴肅道:“三叔覺得,趙寧以鄆州四萬馬軍,迎戰(zhàn)博爾術(shù)四萬先鋒的戰(zhàn)斗,能不能取得大勝?”

    楊審知張了張嘴,本來不想直言回答,但仔細想了想,還是正色道:“這一戰(zhàn),趙寧犯了年輕人的通?。禾^冒失。只要能不吃大虧,就算是萬幸?!?/br>
    楊佳妮嘴角微微勾起,一抹似有似無的得意弧度,展現(xiàn)在夕陽最后一縷余暉中,說不出的俏皮靈動:“他一定會勝,而且必然是大勝?!?/br>
    楊審知只覺得啼笑皆非:“你怎么這么有把握?”

    楊佳妮望著前方戰(zhàn)場的目光,在霎時間變得悠遠深邃,說了一句讓楊審知摸不著頭腦的話:“我也是在得知他果斷領(lǐng)兵出戰(zhàn)時,才相信他過往所做的種種,的確不是為了造反?!?/br>
    楊審知一臉迷惑。

    楊佳妮卻沒有再說話。

    夕陽完全隱沒在山后時,一名元神境修行者飛奔到關(guān)城,向井陘關(guān)高喊:

    “軍報!鄆州大捷!趙寧將軍率眾大破北胡先鋒,斬首近四萬,奪回西河城!”

    剛剛消停不久的井陘關(guān),在短暫的寂靜后,爆發(fā)出山呼海嘯般的歡呼聲。

    他們在晉地奮戰(zhàn),最擔心的,就是中原大局穩(wěn)不住,汴梁首先丟了,那樣的話晉地就會徹底淪為孤島,如今得知中原擺脫危機,怎能不人人振奮?

    楊審知張大了嘴,愣愣看著眼前依然安坐不動,沒有半點兒意外之色的楊佳妮,半響無言。

    事實證明,楊佳妮對趙寧的信任,并非盲目,而是知根知底的了解。

    不等楊審知平復心境,原本還氣息沉穩(wěn)的楊佳妮,忽然間氣機勃發(fā)!

    一股深不可測的磅礴真氣,從她身上毫無預(yù)兆沖了出來,就如火山爆發(fā)一般!伴隨著一聲龍吟般的氣爆聲,一道乳白色的光柱,從她身上猛地升起,直上云霄,在日暮初臨的時分,于蒼穹中撐開了一片刺眼的光明!

    整個井陘關(guān),頓時亮如白晝!

    “王......王極境中期?!”

    楊審知呆立當場,又驚又喜。

    這一日,楊佳妮成就王極境中期。

    第三百六十四章 一線光明(6)

    西河城。

    趙寧見到陳奕,是在人滿為患的傷兵營。

    這里的血腥味絲毫不比尸山血海中弱,且夾雜著各種壓抑的哀嚎與呻吟,空氣中飄散著揮之不去的藥草味,比安靜的死尸堆更多幾分讓人膽寒的氣息。

    陳奕的床前聚集了很多將士,軍中大夫趕也趕不走。

    這些人都是地位不俗的精銳修行者,平日里鮮衣怒馬顯赫人前,此刻卻像是一群失去親人的難民,個個戰(zhàn)袍襤褸、血染甲衣,有人杵著拐杖,有人捂著傷口佝僂著腰身,緊張無度的向人群中央張望,面色悲慟眉眼焦急。

    他們一邊祈求大夫務(wù)必救下陳奕的性命,一邊又禁不住雙目通紅淚眼滂沱。

    到了這份上,所有人都知道,陳奕的性命已經(jīng)不是大夫盡力就能救的,縱使這位大夫本身就是元神境修行者,有著軍營里品質(zhì)不錯的丹藥。

    大夫處理完陳奕的傷情,轉(zhuǎn)過身來,面向陳奕的屬下們,哀痛無奈地嘆了口氣,嗓音沉重:

    “在下已經(jīng)給陳將軍處理好了傷口,能用的丹藥也都用了,可陳將軍傷得實在是太重,而且精氣神透支太過,在下實在是......無力回天?!?/br>
    聽到這個噩耗,在這里苦等多時的修行者們,頓時炸開了鍋。

    有苦苦忍耐的熱淚終于抑制不住奪眶而出,有苦苦支撐終的疲憊身體轟然摔倒在地,有苦苦說服自己大當家還有救的心氣終于卸掉,只能呆立當場。

    為首那個斷了一條胳膊,傷口處還在往外滲血的粗糙大漢,憋憤不甘之下,用剩下的一只手揪住大夫的衣領(lǐng),將對方提到了自己鼻子前,聲音顫抖的大吼道:

    “怎么就無力回天了,怎么就救不了了?!你是大夫,是軍醫(yī),怎么就救不了大當家?

    “你知道大當家夜里為了殺敵破陣,給大軍沖開一條血路,是何等的悍勇頑強、奮不顧身嗎?!要不是大當家突破北胡主陣,這一戰(zhàn)我們怎么會勝得這么順利?!

    “你知不知道,大當家在力竭之前,以刀斬旗久久不愿倒下?現(xiàn)在仗打完了,城池奪回來了,你竟然說大當家沒......沒救了,你說得倒是輕巧,可你......

    “你對得起大當家的心血,對得起我們這些以命相搏的將士嗎?!你知不知道,嫂子跟侄兒侄女......還在鄆州城等大當家回去,大當家奉命出征的時候,連跟嫂子道別都沒來得及......

    “我不管,你必須救回大當家,必須救回大當家!”

    大夫被粗糙大漢勒住衣領(lǐng),呼吸不暢,憋得臉上青紫一片。

    但他并沒有跟對方動手,雖然他的修為實際不比對方弱,雖然他已經(jīng)拼盡全力去救陳奕了,雖然他現(xiàn)在也自責不已。

    但面對粗糙大漢的質(zhì)問,他沒有只言片語的辯解,只是羞愧得轉(zhuǎn)過了臉,沒勇氣直視對方那雙飽含男兒淚的虎目。

    “你說話啊,你怎么不說話!我要你救大當家,你怎么不去......”

    粗糙大漢見大夫不說話不看他,就像是一頓惡拳打在棉花上,心中更加憋憤,手中用了大力氣,狠狠搖晃起大夫來,看樣子對方若是不答應(yīng)救活陳奕,他就絕對不會罷休。

    然而,粗糙大漢也只是搖了三五下,便自己住了手。

    不得不住手。

    他自己在血戰(zhàn)中斷了一條胳膊,傷勢同樣輕不到哪里去,此刻心緒激蕩,亂了心脈,激動得晃了大夫一陣后,自個兒便一口鮮血吐了出來,手里再也揪不住大夫,頹然坐倒在地。

    大夫顧不得抓緊時間理順呼吸,連忙蹲下為粗糙大漢查看傷勢。

    不料粗糙大漢卻重重推開了他,猝不及防之下,大夫差些仰天翻倒在地。

    “你傷得不輕,總得讓我為你處理過傷勢,有了力氣之后,再來罵我,現(xiàn)在跟我鬧脾氣沒什么用?!贝蠓驀@了口氣。

    這句話就像是掘開了黃河大堤,坐在地上的粗糙漢子,就像是三歲小孩兒一般,陡然爆發(fā)出凄厲的哭嚎聲,他抱著腦袋把頭深深埋在膝蓋間,像是沒臉見人一樣,充滿悔恨與自責的道:

    “都怪我,是我無能,是我沒保護好大當家!

    “當時我被斬斷了胳膊,倒在尸堆里,以為自己已經(jīng)死了,沒來得及起身照看大當家,我本可以為大當家擋住最后一刀的......

    “作為大當家的親兵統(tǒng)領(lǐng),大當家戰(zhàn)死了,我卻還活著,回去后我怎么跟嫂子交代,怎么面對侄兒侄女?”

    他剛剛對大夫諸多無禮,又忽然間自己吐血坐倒,全都是因為自責,是出于對自己無能、失職的極端憤怒。

    “戰(zhàn)場之上,百般兇險,就算你是親兵......”大夫正要安慰粗糙大漢兩句,卻見對方忽然間一躍而起,從一旁一名甲士腰間,閃電般拔出了橫刀,架在了脖子上,在眾人驚慌出聲的時候,他噗通一聲跪在陳奕的床前。

    “大當家!屬下無能,你在黃泉路上走慢些,黃勇這就來追你了!”涕泗橫流的嘶吼完這句話,不等大聲急勸他不要做傻事的眾人出手,黃勇猛地一拉橫刀,就要當場自裁。

    他當然沒能自裁成。

    一道真氣落在了他的肩膀上。

    他再也不能動彈分毫。

    眾人方才只覺得眼前的光線似乎蕩漾了一下,這時候才看清,原來陳奕的床榻前已經(jīng)多了一個人,青衫革帶、廣袖長袍,氣機如淵、風度出塵。

    正是趙寧。

    黃勇愕然抬頭:“趙......趙將軍......”

    “見過趙將軍!”包括大夫在內(nèi),眾人連忙見禮。

    “軍中自有軍法,主將戰(zhàn)死,親兵皆斬。若是陳奕當真沒了,你連自裁的資格都沒有,只配死在軍法使的刀斧下?!?/br>
    趙寧看著血葫蘆一樣躺在床上,已經(jīng)連氣若游絲都談不上的陳奕,跟黃勇說完這句話后,便收回了壓制對方的那縷真氣。

    在黃勇還懵懵懂懂,不太明白趙寧這番話的含義時,趙寧已經(jīng)揮了揮衣袖,對行禮的眾位將士道:“都退后?!?/br>
    這時候,就算是傻子也能明白過來,趙寧這是要救他們的大當家了,包括黃勇在內(nèi),眾人莫不是驚喜萬分,連忙應(yīng)諾往后退開一大截。

    從袖中掏出一個丹藥瓶,倒出兩顆丹藥送到陳奕嘴里,趙寧揮動長袖從對方身上一尺高的位置撫過,灑下一片青濛濛的光輝,融入對方的血rou經(jīng)脈中。

    做完這兩個看起來簡單至極的動作,趙寧轉(zhuǎn)過身來,看了大夫跟眾人一眼,吩咐了一句“好生照看”,便徑直向外走去。

    大夫在治病救人這一道上見多識廣,當下已經(jīng)看出些許門道,欣喜之下連忙抱拳應(yīng)諾,黃勇則是什么都沒看出來,只覺得趙寧這兩個動作,實在是太過輕描淡寫,就像是看玩笑一般,關(guān)心則亂之下脫口而出:

    “趙將軍,大當家能活了嗎?”

    修行者們雖說覺得黃勇這話問得不妥,但也都本能的看向趙寧的背影。

    趙寧腳步?jīng)]停,保持著固有的節(jié)奏離開,只留下了一句話:“除非是天元可汗親自來,否則,沒有本將的同意,誰也休想取走陳奕的性命!”

    聞聽此言,眾人莫不心神巨震,好似聽見了山崩天裂之音。

    “不愧是趙將軍,當真是霸氣非常!”有人滿臉崇敬的感嘆。

    “這就是王極境中期的實力?端得是厲害得緊!”

    “我看到趙將軍給大當家用丹藥了,能被趙將軍隨身攜帶的丹藥,一定是趙氏的珍品,絕非凡俗!”

    “不管怎么說,連傷成這樣的大當家都能救回來,距離活死人rou白骨也不遠了,我大齊第一將門世家的王極境中期強者,本事比神仙也差不太多......”

    “若不是這樣的天人之姿,又豈能帶領(lǐng)我們大勝北胡?”

    眾人有感而發(fā),驚嘆之余,都回身去關(guān)注陳奕的情況。

    這時,大伙兒又聽到了噗通一聲想,回過頭一看,卻見黃勇再度跪在了地上,只不過這回是面向趙寧離開的方向,也沒有拿著橫刀準備自裁,而是感動得嗓音都變了調(diào),自顧自叩首大喊:

    “多謝趙將軍!”

    趙寧從人群里出來,迎面便看見了賀平與耿安國。這兩人雖然沒有像陳奕的部曲一樣,圍在陳奕床前不肯離去,但也都站在不遠處,一動不動的看著這邊。

    顯然,他們也都很關(guān)心、敬重陳奕這個,帶著麾下將士前赴后繼,為大軍破陣殺敵立下頭功,自己卻命懸一線的真豪杰,想要在第一時間知道對方的情況。

    “見過趙將軍!”

    “見過趙將軍!”

    看到趙寧出來,賀平與耿安國兩人,從各自站立的位置連忙迎過來見禮——他們倆站在不同的地方,相隔還比較遠。

    “不用多禮?!壁w寧停下腳步。

    “這一戰(zhàn)大軍能勝,多虧趙將軍排兵布陣得當,臨戰(zhàn)之時給予及時軍令,否則,以北胡大軍的戰(zhàn)力與布置,各部早就進退失據(jù),我們也身首異處了,趙將軍真乃神人也!”耿安國欽佩萬分的說道。

    “何謂皇朝第一將門,末將今日算是見識了;為何國戰(zhàn)至今各軍都是潰敗,唯獨河東軍能夠?qū)⒈焙鷵踉陂T外,末將今日方才明白。鄆州能有趙將軍來坐鎮(zhèn),必定是穩(wěn)如泰山,這實在是我們的大幸!”賀平同樣是滿面敬佩。

    趙寧不以為意的笑了笑,擺擺手,示意兩人不必再拍馬屁,轉(zhuǎn)而問道:“你們剛從戰(zhàn)場下來,就來了這里?看來你們對陳將軍頗為敬重?”

    賀平點頭道:“本想進去探望,但里面人太多,末將只好在外面等著。”

    耿安國肅然道:“沒有陳將軍血戰(zhàn)在前,撕裂北胡大軍的陣型,哪有我們后面破陣奪城的事,陳將軍之英勇敢戰(zhàn),我等敬重萬分!”

    趙寧微微頷首,對兩人的回答很滿意。在鄆州戰(zhàn)區(qū),陳奕等人算是他的嫡系,如今陳奕能夠收獲人望,也不枉他們血戰(zhàn)一場。

    這符合趙寧的預(yù)期,也是趙寧將陳奕等人放在先鋒位置的用意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