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312節(jié)
汴梁百十萬軍民,在這一刻都深感山河失色,暗無天日。 終于,他們聽到了皇帝的聲音。 宋治像是被踩到尾巴的貓,死死盯著天元可汗:“元木真,想要我大齊亡國,你這是癡人說夢!你太過高看自己,也小看了我中原皇朝數(shù)千年來的底蘊!” 言罷,宋治大袖一揮,祭出了一件讓天元可汗目光微凜的符兵。 說是符兵并不準(zhǔn)確,因為那并不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符兵。 而是傳國玉璽! 自中原有大一統(tǒng)皇朝以來,就存在的,代表皇帝權(quán)柄的傳國玉璽! 手托傳國玉璽的大齊皇帝,這一刻衣袍鼓蕩、氣勢雄渾、容光煥發(fā),仿佛全身受到的天人境威壓,都在頃刻間一掃而光。 “元木真,你這蠻子可認得此物?!” 宋治的手掌忽的裂開一道口子,掌心血快速涌入玉璽之中,傳說用和氏璧制造的,本就晶瑩剔透的傳國玉璽,陡然間明亮如月,爆發(fā)出奪目的金芒! 而隨著光芒遠傳千丈的,是一股磅礴如山洪,厚重如大海,莫測如深淵,似能鎮(zhèn)壓天下一切魑魅魍魎、英雄豪杰的無上力量! 天元可汗那不可一世的神色,終于收斂了一些。但也僅此而已,對宋治在生死存亡之際祭出傳國玉璽,他并沒有太多意外。 “朕倒要看看,這方始皇帝煉制的傳國玉璽,今日能不能成為你的救命稻草。”天元可汗伸出手,眉眼一正,喝道:“朕令:傳國玉璽歸于朕手!” 話音方落,被血色蒼穹覆蓋的天地間,猛地響起一聲震耳欲聾的氣爆聲! 這聲音從傳國玉璽上傳來,說不清是像龍吟還是像虎嘯,又或許什么都不像,很多人甚至不清楚自己是不是真的聽到了聲音,只覺得精神一振。 所謂大音希聲,大象無形,不外如是。 而當(dāng)氣爆聲消散的時候,傳國玉璽還在宋治手中! 天元可汗微微一怔之后,不僅沒有挫敗之色,雙眼中反而精芒爆閃,就像終于看到了能讓他滿意的寶物。 這一瞬,宋治衣袍狂舞,長發(fā)飄起,整個人猶如神祇,雙目之中一片金色:“元木真,你可知,中原皇朝每位皇帝在即位時,都要以自身精血獻祭傳國玉璽? “千百年來,這方融匯了無數(shù)帝王修為氣機的玉璽,早已是世間最強的神器,豈是什么符兵可比,又豈是你能撼動的? “膽敢犯我大齊皇朝,今日朕不殺你,列祖列宗都不容我!元木真,能死在傳國玉璽之下,你這輩子也算是值了!” 一聲大吼,宋治右手將已經(jīng)亮得無法直視,渾如一輪太陽的傳國玉璽高舉過頂,左手直至天元可汗,發(fā)出了平生以來最威嚴有力、寶相莊嚴的一聲呼喝: “列祖列宗,圣人先賢,請助宋治,誅殺蠻賊!” 化身為日的傳國玉璽,霎時間膨脹了無數(shù)倍,吞噬了天地日月城池街巷! 被血色蒼穹映照得一片血色的天地,在這一刻完全成了金色的世界,再也看不清任何一個人,任何一座房子,任何一件事物。 這是中原皇朝的皇帝,能向祖宗借來的最強力量,可以向敵人發(fā)出的最強一擊! 第三七三章 沒有選擇 鄆州城。 今日天色不好,灰蒙蒙的蒼穹好似一頂壓抑山河的鍋蓋,讓人覺得有些透不過氣。 因了沒有日頭,拂過城墻的春風(fēng)也頗顯陰冷。 衣袂飄飛的趙寧,負手站在西城樓上,無聲的眺望著西南方向,一動不動仿佛石雕,也不知站了多久。 終于,一道從西北方掠空而至的身影,降落在趙寧身邊,打破了長時間的安靜。 “寧哥兒,你可感應(yīng)到了?汴梁方向有恐怖的修為之力波動!”魏無羨剛剛落下便迫不及待開口,“遠超王極境的修為之力!” 鄆州與汴梁相距不過六七百里,對王極境的修行者來說,彼處天人境這種層次的修為力量的巨大波動,饒是看不到也能感應(yīng)得到。 那是漫漫黑夜中的皎月,地上的人想察覺不到都難。 趙寧看了看猶如熱鍋上的螞蟻的魏無羨,示意對方不要激動,“若是沒有感應(yīng)到,我也不會站在這里。” 這話說得其實有所保留,他今日早就來到城樓了。 在他的判斷中,天元可汗今日應(yīng)該就會出手,而且對方選擇的目標(biāo),最大可能就是汴梁,是身居?xùn)|京的大齊朝廷與大齊皇帝。 “如此強橫的力量,肯定是天元可汗出手了!你之前說得沒錯,他果然是天人境!他的目標(biāo)果然不是一城一地,幾個王極境修行者,而是我大齊心臟!” 魏無羨也想穩(wěn)住心境,可形勢艱險至此,國家覆滅、社稷陸沉就在眨眼之間,而他卻什么都做不了,又豈是想穩(wěn)住就能穩(wěn)住的? 不過他著急歸著急,到底沒有喪失理智,還能看得清趙寧的態(tài)度神色。 眼見無論他說什么,趙寧都是一副八風(fēng)不動的姿態(tài),怎么看都不像是火燒眉毛的樣子,魏無羨不由得詫異萬分,忙問:“你怎么不急?” 趙寧的回答很簡單:“大齊不會亡在今日?!?/br> 魏無羨又驚又喜:“那陛下跟朝廷呢?” 趙寧眼神復(fù)雜:“會有一些小麻煩?!?/br> “什么叫小麻煩?” “不致命的麻煩,都是小麻煩?!?/br> 魏無羨好歹反應(yīng)過來,上下打量趙寧:“你怎么如此有把握?” 趙寧平靜道:“因為事實就是如此。” 他當(dāng)然有把握。 今日之事,他早已經(jīng)歷過一遍。雖然情形有些差別,但本質(zhì)沒有變——前世,天元可汗也曾直接殺到東京汴梁。 對方是天人境,世間最強的修行者,有言出法隨的手段,既然要在國戰(zhàn)中出手,沒道理不爭取一下一勞永逸的結(jié)果。 如果元木真僅憑他自己,就滅殺了大齊皇帝,重創(chuàng)了大齊朝廷,讓大齊軍民喪失抵抗意志,那他的大軍就能秋風(fēng)掃落葉一般,攻占九州大地,而不必付出巨大傷亡。 然而中原皇朝畢竟是中原皇朝,就算如今已經(jīng)病得不清,到底是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圣人先賢的遺澤,數(shù)千年的底蘊還在。 趙寧很清楚,在前世大齊連王極境后期修行者都沒有的情況下,元木真之所以一定要等到自己成就天人境后,才發(fā)動國戰(zhàn),就是對方也深知這一點。 元木真不知道大齊有什么壓箱底的籌碼,但他至少明白,大齊一定會有這個壓箱底的手段——甚至是很多隱秘而強大的手段。 若無十足把握,貿(mào)然開啟戰(zhàn)端,一旦戰(zhàn)事不利,在這一代人手中,草原就將徹底失去入主中原的可能。 中原地大物博,財富無數(shù),有八千萬戶百姓,草原攏共就幾百萬人,所有牧民的資財加在一起,對比中原不過是九牛一毛。 元木真能出動近百萬大軍,靠得是舉國皆兵的猛安謀克制度,是每個牧人只要騎上馬就是戰(zhàn)士的國情。 元木真今天去汴梁,對大齊朝廷動手,是一件成則皆大歡喜,失敗了只要他自己沒被重創(chuàng),就沒什么損失的事。 “如此說來,我們不用擔(dān)心什么?國戰(zhàn)大局也不會受到根本影響?” 魏無羨問了半天,也沒從趙寧嘴里問出,后者有十足把握的根本原因,最后只能選擇放棄,轉(zhuǎn)而關(guān)心來日的情況,相較而言這更重要、緊迫。 出乎魏無羨預(yù)料,趙寧卻是搖搖頭:“會有很大影響?!?/br> 前世,依靠黃河天塹,大齊是穩(wěn)住過一段時間陣腳的,靠著水師力戰(zhàn)與沿岸要津的防御體系,沒有讓北胡大軍輕易渡過黃河。 可前世畢竟是前世,與眼下的情況有所差別。 前世國戰(zhàn)爆發(fā)在乾符九年,現(xiàn)在是乾符十二年。 看起來只有三年差別,但就是這三年,大齊出現(xiàn)了團練使、防御使新軍;從朝堂到州縣,寒門官員已經(jīng)力壓世家官員一頭。 最重要的是兩方面。 其一,推事院、內(nèi)閣的相繼出現(xiàn),致使大齊吏治一片黑暗,官場風(fēng)氣基本爛掉;其二,趙氏不僅沒有家道中落,反而更加強悍。 前世因為代州之變,趙氏死傷慘重,趙玄極走火入魔,影響極大,世家集體震怒,而在某種程度上,指使徐明朗制造了這一幕的宋治,因為擔(dān)心世家勢力聯(lián)合反撲,減緩了打壓世家的進程。 所以前世國戰(zhàn)爆發(fā)時,世家還是中堅力量,各個世家傾力打造的黃河防線,雖然稱不上堅不可摧,但也足以讓北胡大軍吃不少苦頭。 這一世不同。 趙寧重生后,扳倒了劉氏、龐氏等世家,讓徐氏等好幾個家族勢力大衰,雖然趙寧的目的是剔除國戰(zhàn)害蟲,但別人并不知道。 在天下人眼中,這就是世家內(nèi)部之爭,表現(xiàn)出來的,是世家爛了,這不僅破壞了世家之間的團結(jié),讓宋治基本實現(xiàn)了分化將門、門第的意圖,也讓他有了大力扶持寒門的理由。 趙寧在破劉氏、龐氏等氏族的過程中,借了宋治的勢,客觀來說,宋治打壓世家中央集權(quán),也借了趙寧的勢。 趙寧的目的達到了,宋治的謀劃同樣大步向前。 時至今日,世家權(quán)力已經(jīng)不如前世太多,那些蛀蟲是沒了,但整個世家群體都受到了這股風(fēng)潮的波及,聲勢大減。 所以前世沒有出現(xiàn)的高福瑞,這一世卻能身居高位,指導(dǎo)鄆州戰(zhàn)局。 團練使、防御使的新軍,看起來是增強了大齊國力,可結(jié)果卻是西河城被輕易攻破——這種事在前世是沒有出現(xiàn)的。 趙寧的重生,就像是煽動翅膀的蝴蝶。 縱然他所做的每件事,都是不得不做,都是為了大齊不被北胡滅亡,都有莫大意義,但他無法把控這些事帶來的暫時不利影響。 神仙都把控不了。 “會有多大影響?”魏無羨緊接著問。 趙寧遠眺汴梁城的方向。 視野中只有一片陰沉的天空,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到,但在他的感知中,兩股強大力量已經(jīng)碰撞。 不過在這一刻,兩股力量只是剛剛碰撞而已,遠沒到分出勝負的時候。 但趙寧已經(jīng)看到了結(jié)果。 他看到的東西還有很多。 他回答了魏無羨的問題:“集結(jié)在衛(wèi)州,準(zhǔn)備進攻楊柳城的北胡大軍,會順勢渡過黃河,攻入中原大地?!?/br> 對魏無羨來說,這是個晴天霹靂般的消息,震得他有一瞬間的呆若木雞。 “汴梁會失陷?”半響,魏無羨艱難地問。 東京汴梁距離黃河不過數(shù)十里,是中原人丁財富的核心之地,更是中原戰(zhàn)區(qū)沿河防線的心臟,如果東京汴梁被攻下,那也就意味著整個中原岌岌可危。 趙寧看了看魏無羨:“你覺得,我會不會讓汴梁陷落?” 問這句話的時候,他的語氣依然平常,但一股氣勢磅礴的自信與豪氣,讓這話像是從天下之主嘴里說出來的一樣,令魏無羨心神猛地一振! “你已有了安排?” 話剛出口,魏無羨自己就先覺得匪夷所思,“你能有什么安排?你前日還在晉地,如今剛到鄆州而已,從來沒在汴梁做過什么......” 言及此處,魏無羨陡然意識到不對,他瞪大了雙眼:“你......你之前游歷天下那幾年......難道你在那時就有了安排?這,這不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