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將士們根本就沒看清皇后是如何動手的，只見青色斧影驟然將臨，沒有任何意外，副防御使落了個跟防御使同樣的下場，在眾人面前化作了一團血霧！

    副防御使喪命的一瞬間，孫康禁不住雙手一抖。

    皇后雷霆斬殺防御使的時候，他看皇后的目光充滿了詫異與震驚，此刻副防御使也因為一句話沒說好，就被皇后當(dāng)場轟殺，他的眼中就只剩下恐懼。

    皇后的鐵血手段遠(yuǎn)超他的預(yù)計！

    要知道，死的可是統(tǒng)率十萬大軍的防御使、副防御使！就算是皇帝，也不會一言不合就這樣當(dāng)著眾將士的面，殺雞一般就這么把他們殺了！

    這哪里是母儀天下，應(yīng)該以仁厚著稱的皇后？

    統(tǒng)帥三軍殺伐果斷的悍將，也很難做到這種程度！

    孫康不理解，身為皇后，又是趙氏的人，趙七月難道就沒有顧忌，不應(yīng)該謹(jǐn)言慎行嗎？

    孫康是什么想法，皇后不在意，她再度開口：“團練使何在？”

    “末將張京，參見皇后娘娘！愿聽皇后娘娘軍令，誓死不違！”不同于防御使、副防御使，張京是從營壘中出來的，他回話的時候，態(tài)度極為堅決。

    不僅是他，跟在他身后的數(shù)十名將校，也是同時俯身行禮，嘴中高呼：“愿聽皇后娘娘軍令，誓死不違！”

    看到這一幕，眾將士自然是只能選擇相繼跟從，但孫康跟城墻上的陳詢、韓術(shù)等人，卻都是眼神數(shù)變。

    若只是張京本人表明態(tài)度也就罷了，問題是他出聲的時候，身后有數(shù)十名將校一起說話，就好像這群人早早就在等著這一刻！

    “很好。從此時開始，你張京就是這支軍隊的防御使！”皇后沒有給眾人過多思考的時間，一道命令，就宣布了張京對十萬大軍的統(tǒng)率權(quán)。

    “末將遵命！”

    皇后的目光在城外數(shù)座大營上掃過。連綿不絕的營帳海洋，一直延伸到數(shù)十里之外，這里面不僅有防御使的軍隊，還有義軍，人馬總計超過了三十萬。

    皇后的聲音借助修為之力，覆蓋了所有營壘：“本宮知曉，你們中或許有人不服，如果誰要說話，現(xiàn)在就站出來，本宮給他開口的機會。”

    出營準(zhǔn)備逃走的軍隊默然無聲，各個營盤更是無人出頭。

    看眼下這個架勢，誰還能不知道，出頭的下場就只有一個？

    “既然無人再有異議，本宮就明告爾等，之后再有人敢不聽本宮之令，不顧大齊江山與國戰(zhàn)大局，不敢與北胡大軍殊死作戰(zhàn)，就休怪本宮軍法無情！”

    皇后的聲音充滿金戈之意，震懾了所有將士的心。

    說到這里，她才從容不迫的自袖中掏出調(diào)兵虎符，向三軍將士宣示：

    “這是調(diào)兵虎符，本宮統(tǒng)御汴梁大軍，主持中原戰(zhàn)事，是奉陛下之命，名正言順，望爾等好自為之?！?/br>
    宋治既然放趙七月回汴梁坐鎮(zhèn)，便不可能不把隨身攜帶的虎符交給她，沒有這個，趙七月就很難去說什么鎮(zhèn)守汴梁。

    縱使宋治的本意，是讓趙七月來汴梁送死，以此換取天下人對帝室的忠誠，但這畢竟不能表現(xiàn)出來，故而虎符必須要給。

    孫康、陳詢、章琰、韓術(shù)等人，見趙七月這個時候才把虎符拿出來，身為世家顯貴、權(quán)力場中沉浮的人物，在震動之余，哪里還能不了解趙七月的用意？

    要是趙七月一開始就用虎符約束將士，那不過是借了皇帝的勢，自己的威嚴(yán)便無從確立，眾將士聽令的對象，也只是皇帝的虎符。

    趙七月先殺人立威，再拿出虎符，既震懾了全軍，讓所有人都見識到了皇后的心性手段，又確保了不會有人心懷貳志。

    這些理由都是明面上的，暗地里，趙七月是不是還有其它想法，眾人就不好多加揣度，畢竟眼下穩(wěn)住局勢守住汴梁才是基本。

    所謂的其它想法，含義就十分深遠(yuǎn)。

    譬如說，趙七月之所以要率先豎立個人威望，為的就是盡可能減弱皇帝的影響力，讓汴梁軍民更多的服從于她個人，而不是兵符。

    在戰(zhàn)時，這兩者區(qū)別不大，主帥個人權(quán)威與兵符代表的大義名分，甚至是不可分割缺一不可的，但在戰(zhàn)后，這兩者誰的比重大，帶來的結(jié)果就會有很大不同！

    解決完了城外大軍，皇后看向城內(nèi)百姓。

    數(shù)十萬百姓是一股龐大的力量，民心如何關(guān)系重大，要想穩(wěn)住汴梁城，經(jīng)營汴梁城防，乃至收拾中原戰(zhàn)局，絕不能缺了百姓的衷心擁護。

    第三八三章 扶大廈之將傾（4）

    卷著鋪蓋準(zhǔn)備逃難的百姓們，在城門前多了千百具尸體時，就被迫停止了腳步。

    如此血腥的場面，普通人哪里見過，無不被震懾當(dāng)場。很多人嚇得當(dāng)場尿了褲子，嘔吐者更是不計其數(shù)。

    再也不敢往前后，百姓將眼前發(fā)生的情形，一層一層傳遞到了后面的人群中。

    等到趙七月初步解決了城外軍營的sao亂，再回頭看向城中，東華門這一片的百姓，基本都知道了城門前的事。

    汴梁軍民不準(zhǔn)出城，要一起準(zhǔn)備守戰(zhàn)，這是宰相之前就下達(dá)過的嚴(yán)令，為的是汴梁存亡與國戰(zhàn)大局。

    陳安之帶隊在城中穿梭，已經(jīng)殺了好幾批官吏，官吏已經(jīng)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了代價，這些在非常之時不聽號令，沖撞打傷了不少世家修行者的百姓，沒道理可以獲得特殊優(yōu)待。

    停下來的百姓們抬頭望著城樓上的趙七月，仍是處在六神無主的狀態(tài)。

    皇后的雷霆之威，他們不敢觸犯，王極境的高絕手段，他們更是無法抗衡，現(xiàn)在城門出不去，求生之路沒了，準(zhǔn)備逃走的這些人自然慌張不已。

    但驚慌并不是城中百姓唯一的情緒。

    數(shù)十萬人中，有人逃，自然就有人留，逃的人是想活一條命，留的人是無路可去，只能絕望的聽天由命。

    逃走的人里面，大部分也是別無選擇，如果有可能，他們當(dāng)然愿意留下來，畢竟他們的家業(yè)生計財產(chǎn)都在這，離了這些，成了流民難民，境遇可想而知。

    富人到了別的城池，有錢安身立命，但絕大多數(shù)平民，是承受不起倉促逃離家園的代價的，他們到了新的地方，就是人命如草芥的下場。

    之所以選擇逃，是因為目睹了天元可汗的強悍，連皇帝都被擊敗了離開了。

    有燕平城的前車之鑒在，百姓們理所當(dāng)然的認(rèn)為，朝廷已經(jīng)拋棄了他們，汴梁絕對守不住。官府之所以下令不讓他們出城，不過是別有用心，不顧他們的死活而已。

    如果有選擇，普通百姓誰又愿意背井離鄉(xiāng)，顛沛流離，去做難民流民呢？

    無論逃的還是留的，在今日都是萬分絕望，那感覺跟天塌了毫無二致。逃難的百姓跟留下的百姓中，哭聲從來都沒有斷絕過。

    而此刻，王極境的皇后回來了。

    若是別人回來，不管對方是多大的官，百姓們未必肯相信朝廷這回是真要守住汴梁。但皇后不同。

    這個天下是家天下，皇后是女主人。

    一時之間，所有人的目光，都匯聚到了城樓飛檐，那個拖著巨大戰(zhàn)斧的嬌小身影上。

    因為距離與位置的關(guān)系，很多人其實看不到皇后，但那柄巨大的戰(zhàn)斧，他們卻是看得分明。

    皇后母儀天下，皇后尊貴無雙，皇后雍容華貴......有很多詞可以形容皇后，有很多東西可以象征皇后，但是現(xiàn)在，代表皇后的是一柄丈長戰(zhàn)斧。

    尋常時候，這是絕對不可能象征皇后的物件。

    而如今，在國難當(dāng)頭，北胡大軍渡河而來，汴梁危在旦夕的時候，這柄戰(zhàn)斧卻是最能給百姓信任感、安全感的東西。

    驚惶不定的汴梁百姓們，不管富有的還是貧窮的，準(zhǔn)備逃的還是準(zhǔn)備留的，都屏住了呼吸，懷著忐忑的心情，聚精會神的聽皇后接下來的話。

    此時此刻，此情此景，對汴梁城的這些百姓而言，如果這個離亂的世道里還可能有希望，這個黑夜般的局勢里還可能有光明，那么只可能是源自對方。

    源自這個帝國的女主人。

    多年過去，眼下身著華服的趙七月，身上已經(jīng)少了公主的嬌貴氣，多了幾分皇后的威嚴(yán)，她雙眸如電的掃過大街小巷，聲音沉穩(wěn)的開了口：

    “爾等聽仔細(xì)了，本宮現(xiàn)在明告爾等：渡河而來的北胡大軍，攏共不過六七萬，他們的主力在鄆州并不在這里。

    “而我大齊，僅汴梁城外就有三十萬大軍，匯聚在中原大地的四方豪杰，豈止百萬之眾？以百萬大齊驍勇，對戰(zhàn)區(qū)區(qū)不到十萬北胡蠻子，但凡我們敢戰(zhàn)，又豈有失敗之理？

    “現(xiàn)如今，北胡大軍兩面作戰(zhàn)，半數(shù)尚在黃河以北進(jìn)攻河?xùn)|，目前連太行山都沒能攻進(jìn)去，三晉大地是多英雄兒郎，可難道我中原就沒有好漢？

    “背靠父母、妻兒，你們?yōu)楹尾桓腋焙筌娛馑酪徊?/br>
    “胡子要來搶你們的田地?fù)屇銈兊腻X糧，殺你們的父母妻兒，刨你們的祖墳，讓你們失去安身立命的根本，變成無家可歸的乞丐，餓死在路邊的白骨，難道你們就真的愿意？

    “本宮代陛下回汴梁主持戰(zhàn)事，既是為了家國存亡江山社稷，也是為了你們的父母妻兒身家性命，現(xiàn)在你們回答本宮，你們可愿為汴梁而戰(zhàn)？！”

    一番擲地有聲的話下來，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人流，一時間鴉雀無聲。

    這固然是因為是趙七月的話音，通過修為之力擴散出去時，猶如驚雷落地，在每個人耳畔成炸響之勢，也是因為這席話說到了大家心里，讓他們心潮澎湃。

    “草民敢問皇后娘娘，當(dāng)初北胡攻到燕平城下時，朝廷倉惶南撤，只留下了滿城軍民死傷無數(shù)，我等焉知汴梁不會重蹈燕平覆轍？”

    須臾，在很多人還沒回過神來的時候，城門前的人群中，有人站了起來，向城樓畢恭畢敬行完禮后，便大聲問出了這個問題。

    這是百姓們最大的擔(dān)憂。他們都靜靜看著城樓，等待皇后作答。

    如果汴梁會變成第二座燕平城，他們寧愿離開家園，哪怕是變成難民乞丐，好歹也有個活命的幻想。

    趙七月看了這人一眼，對有人站出來問這樣的問題，絲毫不覺得奇怪，她道：

    “本宮既然來了，就沒打算活著踏出城池，要么我們保住汴梁，要么北胡大軍入城時，本宮戰(zhàn)死在城門之下！

    “自今日起，本宮每日都會巡視城防。若北胡大軍果真兵臨城下，本宮也會在城頭奮戰(zhàn)！

    “哪一天你們看不到本宮，看不到本宮的戰(zhàn)斧立于城樓之上，大可以再沖出城門！”

    聽到趙七月這么說，成千上萬的百姓莫不動容，就連陳詢、章琰、韓術(shù)等人，都是禁不住飽含敬佩的看向她。

    雖然有城外大軍聽令，趙七月可以強行鎖城，強令青壯幫助守戰(zhàn)，但強迫的行為終究不能完全發(fā)揮民力，真到了關(guān)鍵時刻，未必不會壞事。

    要說服這些出逃的百姓心甘情愿留下來，趙七月當(dāng)然要拿出點東西。

    他們只是沒想到，趙七月的決心會這么大，半點兒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這說明皇后不是來做做樣子，讓天下人不能指摘皇帝，為朝廷贏取天下人同情與忠心，而是真有可能跟汴梁戰(zhàn)到最后一刻！

    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何況是皇后？

    這樣的皇后，如何能不贏得眾人的敬佩？

    說話的百姓再度躬身行禮，就退回到了人群中，沒了問題。

    這時，第二個人從另一方方位站了起來，高聲道：

    “草民請問皇后娘娘，天元可汗降臨汴梁城時，天威赫赫無人能敵，陛下因此不得不出奔。此時天元可汗是走了，但若是他再回來，皇后娘娘可能應(yīng)對？”

    聽到這個問題，陳詢等世家顯貴都變了臉色。

    這是最關(guān)鍵的問題。

    也是最難應(yīng)對的局面。

    百姓選擇離家逃難，對汴梁能守住沒信心，基本都是因為這個。

    趙七月沒回汴梁的時候，各個世家顯貴之所以不能同心協(xié)力，除了本身存在的芥蒂外，也是因為考慮到這個問題，無法找出應(yīng)對方法。

    他們還留在汴梁，一方面是出于世家子弟的責(zé)任感使命感——蛀蟲世家譬如劉氏龐氏徐氏，早就被趙寧剔除了。

    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利益關(guān)系，想要表現(xiàn)一下自己的立場與努力，贏得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