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329節(jié)
第三九一章 挽狂瀾于既倒(1) 剛從院子里出來,趙寧迎面碰到了趙北望。 趙北望只是王極境初期,沒有實力摻和今日與元木真的戰(zhàn)斗,所以一直守在河東節(jié)度使府,處理軍務(wù)。 “井陘關(guān)急報,今早察拉罕在關(guān)城前,與北胡軍中精銳歃血盟誓,揚言要不惜代價攻克井陘關(guān)。而后他親上城頭,率眾與守城將士展開血戰(zhàn),攻勢兇猛?!?/br> 趙北望本來打算去探望趙玄極等人的傷情,在被趙寧告知,他們沒有生死之險且已經(jīng)開始閉關(guān)后,就放棄了去叨擾的打算,轉(zhuǎn)而跟趙寧說起剛收到的軍報。 “元木真在晉陽出手,北胡大軍當然會全力進攻,他在汴梁擊敗陛下后,衛(wèi)州的北胡大軍便渡河攻占了楊柳城。在察拉罕看來,元木真出手必然萬無一失。” 趙寧對這個消息并不感到意外,評判起來還有點戲謔。 “元木真敗退的消息傳到井陘關(guān)后,北胡大軍勢必軍心大亂。 “依我看,井陘關(guān)可以趁勢反攻——佳妮那孩子也已成就了王極境中期,有她領(lǐng)頭,足以取得不俗戰(zhàn)果?!壁w北望撫著胡須很有把握的說道。 楊佳妮到了王極境中期,這對趙寧來說是順理成章的事,雖然比他預(yù)計的早了點時間,但也不值得驚訝。 但對于趙北望明顯合理的戰(zhàn)法,他卻搖了搖頭:“井陘關(guān)是否反攻,關(guān)系河東軍整體戰(zhàn)局,跟國戰(zhàn)大勢也密不可分,眼下不宜cao之過急,還是要再等等。” “等什么?” “等汴梁跟鄆州的局勢明朗。” ...... 鄆州。 魏無羨接到了西河城的緊急軍報。 “博爾術(shù)傾其主力開始渡河了?” 聽到這個消息,魏無羨立即意識到不好。 他立即想到了問題的關(guān)鍵:元木真在汴梁出手,勝了宋治迫使其出逃,中原軍心民心崩潰,衛(wèi)州方向的北胡大軍趁勢奪取楊柳城,并且殺進了中原,那么鄆州對岸的博爾術(shù)所部,趁著這個氣勢再攻西鄆州也是理所應(yīng)當。 “趙總管不在,王極境中期的博爾術(shù)無人能夠制衡,對方麾下的王極境修行者數(shù)量,也遠超我們,現(xiàn)在我們該如何應(yīng)對是好?”宋明變了臉色。 不只是他,其余兩名王極境,同樣是面容發(fā)白。 “這個時候,趙總管不在鄆州坐鎮(zhèn)中樞主持大局,我們沒有主心骨。如今博爾術(shù)攜元木真大勝之威進軍,我們?nèi)绾文軘??”宋明很忐忑?/br> 魏無羨道:“為今之計,只有一條路可走:撤軍!” 宋明猶疑不定:“西河城好不容易奪回來,這就要放棄?沒了西河城,我們就不能發(fā)揮黃河天塹的作用,一旦北胡大軍殺進來,鄆州防線破碎......” “這是寧哥兒臨走時留下的軍令,一旦博爾術(shù)全軍進攻,我們就撤,保存軍力回鄆州據(jù)守。” 魏無羨將趙寧離開前的話簡單復述了一遍,“就如殿下方才所言,北胡大軍中的頂尖修行者力量太強,僅憑我們無法抗衡,西河城注定是守不住的?!?/br> 道理宋明當然明白,只是覺得很是可惜:“大軍奪回西河城的時候,可是付出了不少代價......沒想到轉(zhuǎn)眼又要舍棄,唉!” 魏無羨對此倒是沒有任何心理芥蒂: “西河城一戰(zhàn),是國戰(zhàn)至今我們?nèi)〉玫牡谝粓龃髣?,振奮了軍心民心,而且斬首近四萬,讓北胡大軍損失了大量精銳,怎么說都是賺的。 “現(xiàn)在形勢不明朗,陛下從汴梁出逃,三軍士氣受到了影響,眼下只能收縮防線,退守鄆州,等局勢穩(wěn)定,再從長計議。” 宋治等人的遭遇根本瞞不住,就算魏無羨等人想要控制消息,博爾術(shù)也會大肆宣揚。 “形勢比人強,也只能如此了?!痹捳f到這里,宋明長嘆一聲,不再阻攔魏無羨執(zhí)行趙寧的軍令。 當西河城接到撤退的軍令時,部分將士大大松了口氣,元木真跟宋治的戰(zhàn)況,很多人都知道了,眼下正是惶然之時。 另一部分將士則是頗為不忿,帶著部下出城時,梁山營主將耿安國就是一臉晦氣,看到不遠處的原西河城防御使賀平,他打馬湊了過去,罵罵咧咧道: “陛下這是怎么搞的,貴為天子,竟然被一個胡子酋長給打敗了,現(xiàn)在連累得我們都要舍棄好不容易收復的西河城。 “我梁山兄弟丟在西河城下的尸體都沒來涼透,現(xiàn)在我們就要棄他們而去,真是晦氣!這仗還沒打就認輸而逃,他娘的憋屈??!” “耿兄慎言!” 賀平心情低落,雖然對耿安國的話感同身受,但對方非議皇帝的話,還是讓他本能不喜,他身上也沒有對方那么重的匪氣,不能想到什么就罵什么,只能壓低聲音道: “軍國大計,自有諸公拿主意,你我身為軍伍中人,依照軍令行事即可,莫要隨便發(fā)牢sao,讓麾下將士聽到了,會影響軍心?!?/br> 這些話耿安國有的認同有的不認同,鼻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頗為不屑道: “皇帝老兒坐擁天下富有四海,平日里生殺予奪快意瀟灑,如今被胡子打敗了,我們說都不能說? “想要堵住天下悠悠之口也簡單,贏了北胡蠻子就是,自己不頂事,怪得誰來?” 賀平無疑跟耿安國爭論,對方是什么脾性,兩人在喝酒的時候他便見識了,想要對方像他這樣忠心君父、維護君父,那是癡心妄想。 立馬道旁,沉默的看著部曲長龍從面前走過,賀平眼神陰郁。 因為得知了汴梁戰(zhàn)況,哪怕是他那些九死一生活下來,之前斬殺了許多北胡精銳,立下不小戰(zhàn)功的精銳部下,如今絕大部分也是面色低沉、精神不佳。 隊伍趕路的時候鴉雀無聲,只有軍靴踩在地上跟甲葉的碰撞動靜,氣氛格外壓抑,充斥著無法驅(qū)散的失望,乃至是絕望。 一些將士忍不住轉(zhuǎn)頭回望西河城的時候,目中有著對即將到來的追兵的深刻恐懼,好像下一刻對方就會追趕上來,將他們的腦袋砍下來別在褲腰帶上,變成對方的軍功。 這副場景,跟當初被博爾術(shù)的先鋒襲擊,大軍只能潰逃的時候已是差不多。 忍住了嘆氣的沖動,賀平不由得抬頭望天。 他心里很不好受,也想問問皇帝陛下,國戰(zhàn)怎么會打成現(xiàn)在這副樣子,為何他跟他的部曲,已經(jīng)是不顧生死奮力作戰(zhàn),依然于事無補? 眼前的這支軍隊,明明是剛剛大勝的悍勇,現(xiàn)在卻都沒了精氣神,像是吃了天大的敗仗一樣——情況怎么會變成這樣? “賀老弟,你說,咱們今日從西河城退了,往后的仗要怎么打?”耿安國停止了發(fā)牢sao,真心向?qū)Ψ秸埥獭?/br> 他只是一個山賊悍匪,見識有限,眼下已經(jīng)看不清國戰(zhàn)前程,只能問問賀平這個他看得起的官軍將領(lǐng)。 在賀平開口前,他正色補充道:“你可別想誆我,耿某雖然鄉(xiāng)野出身,但人可不傻,你要是不把我當自家兄弟,要跟耿某說些冠冕堂皇的話,那還是算了?!?/br> 賀平又好氣又好笑,若不是心情正不好,說不得還要調(diào)侃對方幾句: “你我都過命的交情,我犯得著欺瞞你?退一步說,就算我會欺瞞你,難道趙總管也會戲弄你?” “那你就說實話,咱們這仗還能不能打了?北胡蠻子修為高絕,皇帝老兒也不是對手,現(xiàn)在汴梁沒了,中原危殆,鄆州能不能靠自己撐?。俊惫矅鴨?。 賀平終究還是發(fā)出了長長的嘆息:“實話說,我也不知道。形勢艱難,前路未卜,我們也只能走一步看一部,戰(zhàn)一場是一場了。” 說到這,他面容一肅,“但是不管能不能撐住,我賀平都不會當逃兵!就算是戰(zhàn)死沙場,以身殉國,我也絕對不會向北胡蠻子低頭!” 耿安國挑起大拇指,表示對賀平的欽佩。 但他卻沒有附和對方,也說以身殉國之類的話,而是繼續(xù)深入剛剛的問題: “皇帝老兒拿北胡蠻子沒轍,對方要是轉(zhuǎn)頭殺到了鄆州來,我們這些人跟螻蟻也沒區(qū)別,屆時就算愿意死戰(zhàn),只怕也是無用吧?” 賀平默然不語。 他說不出話來。 不過他并不打算就此認輸,經(jīng)過了之前兩戰(zhàn)的洗禮,他的心性已經(jīng)非常堅韌,縱然是在絕望中也不愿放棄希望: “聽魏將軍說,趙總管去迎戰(zhàn)天元可汗了,或許......趙氏高手能勝!” 耿安國不再說話。 他雖然敬佩趙寧,卻知道對方只是王極境中期,而趙氏修為最高的人,也不過王極境后期,跟天人境的天元可汗差了太多。 看了看鄆州城的方向,耿安國苦悶惆悵。 他帶著眾兄弟下山參戰(zhàn),是為了給大家謀一個出身與出路,可不是送死的,如果這場戰(zhàn)爭根本沒有希望,他絕不會讓眾兄弟都平白死去。 ...... 翌日,魏無羨、宋明等人站在鄆州城頭,望著一批批返回軍營的將士,很長時間沒有言語。 “看看這些將士,回營就像是奔喪一樣,個個低著腦袋,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士氣低落到這種地步,還怎么守衛(wèi)城池,跟北胡精銳大軍作戰(zhàn)?” 宋明憂心如焚。 大軍從西河城撤退的及時,倒是不曾被追殺,但博爾術(shù)的部曲登岸之后,也沒有任何停留,先鋒徑直追趕了過來,距離后隊并不遠。 大戰(zhàn)是說來就來,可以眼下大軍的精神面貌,這仗根本沒法打。 魏無羨沉吟不語,他也想振奮士氣,但在如今這種情況下,無論是大義鼓舞還是金銀激勵,都根本不會有多大作用。 “形勢如此,只能希望寧哥兒他們能勝元木真了。如若不然,什么都是鏡花水月......”魏無羨又看向晉陽方向。 宋明面色黯然:“本王也希望趙氏能勝,可元木真......” 言及此處,他哀嘆一聲,無法繼續(xù)說下去。 就在眾人愁苦之際,一份軍報送到了他們面前: “報!大軍后面的北胡精騎,剛剛停下腳步不再追擊了!” 這份軍報讓眾人不明所以,大家面面相覷,一時間都是驚疑不定。 北胡精騎一路尾隨大軍東來,距離后隊不過二十里,擺明是要追殺到鄆州城的,現(xiàn)在還沒跟鄆州軍交手,怎么會忽然止步? “北胡大軍停止追擊,難道是說......”宋明深吸一口氣,眼中有了些許希望。 “再探!”魏無羨臉都紅了,卻沒有著急下結(jié)論。 “得令!” 城頭陷入死寂,眾人都不自覺的看向西邊。 片刻之后,第二份軍報到了: “報!北胡精騎調(diào)轉(zhuǎn)馬頭,回西河城去了!大軍隊后,再無追擊之敵!” 聽到這里,即便是再穩(wěn)重,魏無羨也不禁喜上眉梢。 “博爾術(shù)這個時候忽然不追我們,不著急來攻打鄆州了,難道是說晉陽之戰(zhàn)......元木真出了什么意外?”宋明眼中精芒爆閃,雙手已經(jīng)激動得有些顫抖。 “再探!”魏無羨沉聲喝令。 “是!” “難道趙氏真的擊敗了元木真?這......這實在是太不可思議了!”宋明無法冷靜下來,看他急切的樣子,好像很想立馬飛去晉陽,看看到底是什么情況。 其他兩名王極境修行者,也是一臉緊張、欣喜與期待。 他們想要確認元木真敗了,卻又怕得到不盡如人意的答案,空歡喜一場,一時間眾人都像是熱鍋上的螞蟻一般,來回踱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