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382節(jié)
抱著酒壇自顧自喝得笑容滿面的楊佳妮,聽到這話,忽然停住了,臉上的顏色剎那間消失不見,取而代之以純粹的凝重。 她稍稍頓了頓,微微低了低頭,嗓音低?。?/br> “因為我忽然發(fā)現(xiàn),人生其實很短暫,美好的事物總是容易破碎,那些原本你以為會一直存在的東西,很可能眨眼間就消失不見。 “等到你回過味來,卻往往只能面對‘賭書消得潑茶香,當(dāng)時只道是尋?!倪z憾?!?/br> 趙寧怔了怔。 這番話的意味可謂是并不尋常。 這一瞬,他望著面前雙頰緋紅的楊佳妮,腦海里陡然毫無道理的浮現(xiàn)出一句話: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但這時,楊佳妮忽然抬起頭,臉上又恢復(fù)了笑嘻嘻的神采,仰頭狠狠灌了一口,而后又大手一揮,好像在沖鋒陷陣一般,氣勢十足道: “所以說,今朝有酒今朝醉,莫使金樽空對月!天下之大世間繁華,唯美酒與美食不可辜負啊,必須抓住每一個機會盡情品嘗!” 心里剛剛有些異樣觸動的趙寧,被楊佳妮這副突然出現(xiàn)的、慣常的大大咧咧的樣子,又給逗得啞然失笑,情緒一下子恢復(fù)了正常。 “趙玉潔在楊柳城立下大功不說,現(xiàn)在還脫離了大姐的掌控,以護送幾個節(jié)度使就藩的名義,跑到曹州那邊去了,陛下擺明了是偏袒她。 “若是不出意外,往后趙玉潔就會呆在曹州一線,協(xié)調(diào)各個節(jié)度使作戰(zhàn),一力承擔(dān)阻止博爾術(shù)所部南下的重任。 “對旁人來說,這個是辛苦差事,但對趙玉潔而言,正方便她大展拳腳,她恐怕是求之不得。 “我問你啊,曾經(jīng)的相好如今這般顯赫,你是什么感覺?” 說到最后,楊佳妮露出了賤兮兮的賊笑。 趙寧喝了口涼茶:“感覺很好?!?/br> 楊佳妮臉上的笑容頃刻不見,取而代之以無法描述的憤怒,以恨不得把趙寧吃了的神情,咬牙切齒道:“有多好?” “國戰(zhàn)勝利的感覺有多好,這感覺就有多好?!?/br> 楊佳妮嚯了一聲:“那你豈不是要上青天?” “你忘了一件事?!?/br> 楊佳妮哼了一聲:“小時候的事我可不會忘!” “楊大將軍,你需要冷靜啊。” “冷靜了趙玉潔就不是你的老相好了?” “冷靜了你就會想起,我們早已是生死之?dāng)??!?/br> “那......又如何?” “她不會高興很長時間的?!?/br> “哼......你不是算無遺策嘛,怎么沒算到生死之?dāng)?,如今會在?zhàn)場獨當(dāng)一面、手握大權(quán)?” “我哪里談得上什么算無遺策,不過,這件事我的確早就算到了。” “怎么沒見你阻止?” “為何要阻止?” “不阻止你還想幫忙不成?” “當(dāng)時若是需要,我的確會幫一幫。” “你......趙寧!你混賬!” 眼見楊佳妮已經(jīng)拍案而起,急晃晃扭頭到處看,仿佛在找她的丈二陌刀,為防對方提刀來劈自己,趙寧連忙起身,好言寬慰,把她按回了座位。 咕隆咕隆灌完了一整壇酒,楊佳妮總算冷靜了點,抹著嘴道: “你在孝文山雖然攔住了蒙哥,但也只是讓黃河南北的戰(zhàn)場,沒有致命威脅而已,中原戰(zhàn)場原先就存在的危難,并沒有就此消減。 “博爾術(shù)南下的十萬大軍,眨眼間就連克三州十余城,無人能夠擋其兵鋒,若是沒有強者制止,他們甚至能直線殺到楊柳城去。 “屆時,十幾萬北胡銳士,又是以精騎為主,足以在中原往來縱橫,將幾十萬王師吞掉,那不比十幾萬匹狼吃掉幾十萬羊難多少。 “所以這個時候,中原必須還有人站出來。 “趙玉潔有王極境中期的實力,除了她,眼下沒有人能左右中原局部戰(zhàn)局——要不是陛下不相信元木真?zhèn)貌荒艹鰬?zhàn),他自己就能親自滅敵,何須趙玉潔? “無論如何,讓趙玉潔暫時大展拳腳,的確是最有利于國戰(zhàn)的。” 說完這些,楊佳妮撇了撇嘴,顯然,道理她雖說完全明白,但承認起來卻是滿臉的不樂意,好似吃了蒼蠅一樣。 末了,她又咕嚕咕嚕了半壇子酒,忿忿不平:“要不是我要留在河?xùn)|,中原哪里需要她趙玉潔逞威風(fēng),真是......晦氣!” 看到她越說越不開心,趙寧連忙拍馬屁安撫:“楊大將軍真是睿智無雙,什么都逃不過你的雙眼,在下佩服,實在是佩服!” 楊佳妮沒好氣的白了他一眼。 酒快要喝完。 這也就意味著,楊佳妮要回壽陽戰(zhàn)場了。 至少今天得回去。 “給句實話,你的傷勢到底怎么樣,打算用多久康復(fù)?”楊佳妮問,“你可別等趙玉潔勢大難制的時候,還在裝病貓?!?/br> 趙寧立馬糾正:“何謂我打算用多久康復(fù)?傷勢不由人,相當(dāng)長一段時間內(nèi),我都不能恢復(fù)完整戰(zhàn)力,不能去沙場跟北胡拼殺。 “一切都要看身體的具體情況?!?/br> 楊佳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你看我像不像個人?” 趙寧:“......” 他只能道:“咱們都是人。” 楊佳妮立馬重重一拍桌子,惱火地道:“既然我是人,那你在人面前說什么鬼話?” 趙寧:“......” 面對楊佳妮“真誠”的目光,趙寧只得實話實說:“我傷勢著實不輕,你也親眼看到了,若非沒有余力,當(dāng)時在孝文山,我也不會讓蒙哥活著。 “不過,養(yǎng)好傷后,接下來一段時間,我的確會先專心砥礪修為,不到十分必要的時候,不會輕易出手?!?/br> 楊佳妮來了精神,雙眼發(fā)亮:“如果不是形勢所迫,你打算何時再出手?” 趙寧笑了笑:“該給所有人一個‘驚喜’的時候。” 楊佳妮頓時高高豎起大拇指,一臉我佩服你是條好漢的表情。 第四四一章 其樂融融 在楊佳妮頂著一張跟桃子差不多紅撲撲的臉,提著丈二陌刀搖搖晃晃回壽陽后,趙寧還是沒能得個清閑。 先過來的是那只大橘貓。 跟之前活蹦亂跳,精神奕奕的跑出去追逐三花時不同,眼下歸來,橘貓精神明顯疲累不少,步履都略顯蹣跚。 到了亭子里,它也不再來找趙寧鬧騰,徑直臥到了柱子邊,不一會兒就哈欠連天的再度睡著,看起來很是滿足、安詳。 它這副樣子,趙寧那還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感到好笑的同時,竟然也有幾分羨慕對方無憂無慮,搖搖頭,繼續(xù)在燈下看書。 隨著夜幕降下,府宅里早就亮起了如龍如海的燈籠,涼亭同樣如此。 在燕平的時候,像鎮(zhèn)國公府里這樣的亭子,夜晚照明都是用寶石陣法,眼下不同了,為了盡可能提升趙氏私軍的軍備,寶庫已經(jīng)基本被搬空。 包括趙寧這個趙氏家主繼承人、大齊新晉唐國公在內(nèi),趙氏舉族上下的所有人,都再也奢侈不起。 橘貓休憩之后,有更能折騰的對象出現(xiàn)了。 那是兩個打得難解難分的高手,真正的高手。一邊打,兩人還一邊斗嘴。 聽動靜,其中一個明顯是在找茬,而另一個則是忍無可忍的樣子,要把對方揍得沒力氣大吵大鬧。 很快,這兩人就打到了亭子外。雖說是頂尖高手,到底是顧及身處的環(huán)境,沒有放開真氣去破壞屋舍樓臺,都是短兵相接。 打著打著,兩人瞧見了趙寧,其中一個頓時眼前一亮,連忙跳出戰(zhàn)圈,要趙寧來主持個公道,評一個道理。 趙寧頭疼的放下書冊,對進來的書生干將道: “二位自從緩了口氣,能夠行動自如了,還沒正經(jīng)調(diào)理傷勢,就三天兩頭打一回,往往還一架從天黑打到天亮。 “這宅子里雞飛狗跳我是不在乎,倒是照這樣下去,二位的身體何時能夠康復(fù)?” 胡子拉碴的但卻面容俊美五官剛毅的中年書生,聽到趙寧這話,立馬大呼冤枉,指著亭子外的老板娘莫邪大倒苦水: “都是這瘋婆子到我那里來找茬,可怪不得我。 “就說今日,我好好的閉關(guān)修煉,這婆娘卻提著劍氣勢洶洶的沖進來,說什么要抓yin賊,對著我就是一通砍,真是莫名其妙!” 聽到y(tǒng)in賊二字,趙寧看干將的眼神就變得意味莫名起來,這家伙自負風(fēng)流,常常在青樓流連忘返,雖不能說是yin賊,倒也沾點邊。 干將見趙寧如此看他,一張臉頓時皺成了包子:“我傷勢都沒好,怎么可能去青樓?寧哥兒你休要這般埋汰人!” 趙寧笑了笑,還未開口,老板娘已經(jīng)沖了進來,滿面怒容氣勢洶洶,對著干將就是一通劈頭蓋臉的臭罵: “你是沒去青樓,可這府上的丫鬟,不知道被你禍害了多少,你還有臉裝無辜?” 干將瞪大了雙眼:“我禍害誰了?你這瘋婆娘,簡直是胡說八道,寧哥兒的府上,我會亂來嗎?” 趙寧疑惑的看向老板娘,也覺得這事兒不太可能,趙氏家風(fēng)純正規(guī)矩森嚴,怎么可能發(fā)生丫鬟跟人私通的事,而他卻半點兒風(fēng)聲都沒聽到? 老板娘咬著牙言辭鑿鑿:“我都看見了,還敢說沒有?我且問你,今日午后你在花園吟詩作賦,是不是勾引了一個丫鬟? “你跟她挨著坐著也就罷了,竟然還強行握住人家的柔荑,手把手教人寫字,真是連老臉都不要了!非只如此,你這yin賊最后還索要了人家的貼身手帕! “你說,你是不是該被拉出去浸豬籠?!” 趙寧張了張嘴,沒想到干將竟然風(fēng)流到這種程度,會干出這樣的事來。 干將立時漲紅了臉,眼角一陣抽動,像是受到了莫大的羞辱,立即憤怒的出言反駁: “你簡直是血口噴人!那丫鬟本就是我院子里的,這些時日都是她伺候飲食起居,咱們彼此本來就熟悉了。 “而且,而且她也喜歡詩詞,我教她寫字怎么了?這,這是讀書人之間正常的交流,怎么,怎么能跟那些事混為一談? “你,你真是粗俗不堪、不可理喻!” 趙寧恍然的點點頭,大齊太平多年,在國戰(zhàn)爆發(fā)前,文風(fēng)已經(jīng)非常鼎盛,無論宮里的嬪妃宮娥還是大戶人家的高等丫鬟,喜歡書生追捧詩詞都不是怪事。 乾符年間,像趙寧這種將門子弟,在青樓已經(jīng)不吃香了,那些清倌兒更愿意親近白面書生,若是對方面容陰柔俊美,有幾分才氣,姑娘們倒貼也是樂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