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384節(jié)
很有可能——應該就是這樣。 在蒙哥與蕭燕行禮后,元木真淡淡地問蒙哥:“你的任務完成了?” 原本就臉色灰敗的蒙哥,聽到這個問題,不由得渾身一顫,連忙噗通一聲跪伏于地,聲音悲愴而痛苦地道:“臣有罪,請大汗責罰!” 元木真沒想到他的態(tài)度如此激烈,就算死了幾個王極境,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天元好幾十萬大軍中,每年都有不止一人成就王極境: “你何罪之有?” 蒙哥以頭搶地:“臣有負大汗所托,沒能攻破晉陽擊殺趙玄極,更沒能直入中原斬殺趙七月,臣之罪,萬死難贖!” 元木真怔了怔,這番回答可是讓他云里霧里,完全摸不著頭腦:“你沒去晉陽、中原?你的傷是怎么回事?” “大汗!臣率部東來,至河東西部孝文山,不曾想遇到趙寧阻擊,臣與麾下七名王極境修行者,雖拼死力戰(zhàn),仍是戰(zhàn)死六人,就連臣自己,也險些喪命!” 蒙哥不斷叩首:“請大臣治罪!” 元木真大感意外,臉上雖然沒有太多表情,心里已是震驚不已:“趙寧竟有如此戰(zhàn)力?他到了王極境后期?” “還......還沒有。”蒙哥回答。 元木真的憤怒頓時刻在了臉上:“飯桶!一個王極境中期,竟然把你傷成這樣,還殺了你麾下六名王極境,你是泥捏的不成?!” “大汗息怒,臣罪該萬死,愿意承擔一切罪責......”蒙哥頭都磕破了。 饒是元木真胸懷似海,此刻也禁不住憤怒至極,不過為了自己的身體著想,他還是控制住了怒氣,沒有如何發(fā)作,只是語氣愈發(fā)冰冷,已經(jīng)沒有任何感情: “如此無能,不配做我元木真的兒子,從今日起,你不再是天元王庭的皇子,貶為庶人!” 說到這,極度失望的他怒意難平,不由得想起蒙赤:“若是太子還在,豈能讓朕憤怒至此?” 想起蒙赤,就不能不想起鳳鳴山之役,想起趙氏——若非趙氏贏了鳳鳴山之役,他何須讓最優(yōu)秀的長子,去燕平做人質(zhì)? 然而現(xiàn)在想這些也沒用,元木真不是個糾結過往的人: “趙氏的人,的確是天元王庭征服南朝最大的絆腳石,尤其這個趙寧,竟能給朕惹這么多麻煩!要不是他已經(jīng)死了,朕必要親手殺他! “你回隴右去,好生反思。趙寧死則死矣,但你要想清楚,倘若天下還有第二個趙寧,你日后該如何勝他!” 話說完,元木真擺擺手,示意蒙哥可以滾了,免得讓他看著心煩。 蒙哥沒有走。 元木真不解對方為何敢遲疑。 他正要喝斥對方休要婆婆mama,就聽對方聲音顫抖的道:“大,大汗,趙,趙寧他......他并沒有死!” 元木真一愣:“你說什么?” 蒙哥忍著膽戰(zhàn)心驚,硬著頭皮道:“臣在孝文山,雖然重傷了他,但并沒能殺他,最后他被人救走了——不過大汗放心,一兩年內(nèi),他必然無法恢復......” 他的話說完了。 元木真沒有開口。 房中一片死寂。 落針可聞。 只有蕭燕,看到了元木真陣青陣白的臉,不斷扭曲的五官。 “混賬!” 元木真猛地一聲大吼,真氣如潮涌出,化作一條白色巨龍,撞在蒙哥胸口,將他高高震飛出去! 滿屋的陳設,都在流溢的真氣中,盡數(shù)化為齏粉,連屋頂都空了! 下一瞬,元木真一口鮮血噴出。 氣機立時下跌一大截。 他這段時間好不容易修復的傷勢,因為這一氣完全崩壞,之前的努力霎時化為烏有! 院外傳來重物砸他房屋的動靜,除此之外,再無別的聲音,連蒙哥的慘叫聲都沒有,也不知是死是活。 蕭燕連忙拜下:“大汗息怒!大業(yè)雖有波折,但是國戰(zhàn)大局未壞,我們依然手握勝機,接下來只要好好作戰(zhàn),要滅南朝仍是不難?!?/br> 元木真良久沒出聲。 ...... 不知過了多久,元木真看向蕭燕:“說說你的想法?!?/br> 蕭燕站起身,沒有長篇大論,因為她知道整個國戰(zhàn)形勢,都在對方的心中,所以直接說出了自己早就有的意見: “去年我們征服了達旦部,如今一年過去,對達旦部戰(zhàn)士的整編、訓練已有成果,可以讓他們南下參戰(zhàn)了。 “眼下中原戰(zhàn)場雖有破折,但大勢沒變,反倒是河北地,我們既然占領了,就得讓這里的民力財力盡數(shù)為我所用,如此方能最大限度以戰(zhàn)養(yǎng)戰(zhàn)。 “從原達旦部征調(diào)的兵馬,一部分前往中原,襄助左賢王攻城掠地: “另一部分則要投入河北地,配合綠營軍迅速、徹底的剿滅各股叛軍,穩(wěn)固后方,最大限度威懾其他心懷不軌的宵小。 “不僅如此,我們還要建立真正有效的統(tǒng)治,遵孔孟、興儒學、立太廟、行祭祀、開科舉、布仁政,恩威并濟,拉攏士人,善待百姓。 “河北地的所有天元勇士,無論是誰,都絕對不能再巧取豪奪、胡作非為、壓迫平民,逼得河北地百姓投向叛軍。 “如此,就能徹底斷了叛軍之源,避免亂軍滅了一股又一股。 “只要河北地穩(wěn)定下來,莫說原達旦部戰(zhàn)士可以盡數(shù)投入河東、中原戰(zhàn)場,綠營軍也能形成戰(zhàn)力,并且不斷壯大,成為我們源源不斷的有力臂助! “這樣一來,南朝必敗,天元必勝。 “請大汗定奪!” 元木真深深看了蕭燕一眼,陷入沉思。 片刻后,他有了決定:“即日起,由你主持河北地軍政,就依你方才所言行事?!?/br> 蕭燕躬身領命。 第四四三章 蕭燕與蘇葉青(上) 離開魏州,蕭燕馬不停蹄,一路北行到了燕平。 魏州尚算戰(zhàn)場前沿,燕平則是大后方,作為大齊京師,燕平原本就是國之心臟,如今對天元來說,也是河北地的統(tǒng)治核心。 在人來人往的城門外勒住馬韁,烈日下的蕭燕,自縷縷風塵中抬起頭來,目光落在正陽門那三個蒼勁有力的大字上,眼神有剎那的恍惚。 她曾在這座城中潛伏了好些年,結交大齊權貴,賄賂皇朝大臣,培植江湖勢力,滲透官府衙門,用無數(shù)心血織成了一張大網(wǎng)。 這張大網(wǎng)曾經(jīng)蔓延至大半個大齊天下,有無數(shù)節(jié)點,牽扯著無數(shù)大小人物,聯(lián)系著數(shù)不清的財富,擁有莫大影響力。 身在燕平城的她,就像是位處這張大網(wǎng)中央的蜘蛛王,隨便動一動絲線,就足以決定諸多達官顯貴、城池要塞的命運。 那既是她多年智慧的結晶,也是她引以為傲的功業(yè)。 她本是要用這張大網(wǎng),配合正面進擊的天元大軍,在旦夕間顛覆整個大齊皇朝,讓天元勇士成為九州之主的。 在事情最順利的時候,每每從平康坊飛雪樓的窗前,端著盛滿琥珀光的夜光杯,眺望燈火如龍繁花似錦的燕平夜市,她都告訴自己,這座城池,無數(shù)像這樣的城池,包括整個大齊天下,很快都將屬于天元王庭。 也屬于她燕燕特穆爾。 她以為自己只要翻一翻手掌,動一動手指,就能讓天元大軍,在頃刻間縱橫萬里山川,征服整個腐朽黑暗的大齊皇朝。 那時候,她從未想過,烈火烹油必不能久,鮮花著錦之后,隨之而來的往往是從云端跌入萬丈深淵。 燕平,這座本該被她輕易踩在腳下的城池,因為一個人的存在,于一夜之間,成了囚禁她的堅固牢籠,令她萬箭穿心的傷心地。 那一年,作為一無所有的失敗者從燕平倉惶北歸,于冰冷肅殺的北風中回過頭,最后一眼眺望雄偉如山巒的燕平城時,她內(nèi)心的痛苦之深,無人可以體會。 那一刻,她感覺這座近乎被她顛覆的城池,已經(jīng)遙遠得如在天邊,觸不可及。 她在燕平揮毫灑墨、布置天羅地網(wǎng)時,自忖早就對大齊各種顯赫重臣了如指掌,對具備威脅的人物戒備充分。 然而諷刺的是,當自己的功業(yè)在眨眼間轟然倒塌時,她發(fā)現(xiàn)之前那些年,自己對那個始作俑者從未有過半分注意。 就好像她之前費勁心機,好不容易織造的大網(wǎng),不過是一個笑話。 可事實是,誰會去注意一個不務正業(yè)的風流紈绔? 誰會想到,這個聲名狼藉的風流紈绔,會在乍然間就改頭換面,且改變的那般徹底,一下子就成了整個燕平城最鋒利的劍刃、最致命的符矢? 蕭燕唯一可以反省的地方,不過是不該忘記,那個所謂的紈绔,出自大齊第一將門世家。 凝望著正陽門沉默許久,蕭燕腦海里情不自禁浮現(xiàn)出一個念頭: 要是當年代州之謀做得更加兇狠些,把趙寧殺在半路,讓伏殺趙氏高手的計劃成功,那么國戰(zhàn)就絕不會是今日這番面貌。 這個念頭剛剛浮現(xiàn),就被蕭燕掐滅。 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 已經(jīng)發(fā)生不可改變的事,就不值得再想了。無論如何,她這次來燕平城,是以主人的身份,有自己一定要達成的使命,需要謀劃的是之后的棋局。 “你雖然贏了第一陣,但你我之間的較量,還遠未到徹底分勝負的時候。跟上次不同的是,這回你是織網(wǎng)的人,而我是破局者。 “那就來看看,我如何破你這張河北大網(wǎng)!” 想到這里,蕭燕眼神倍顯凌厲,她眸中“正陽門”那三個大字,仿佛已經(jīng)變成了趙寧的身影,正高高在上的等著她去挑戰(zhàn)。 去復仇。 蕭燕收回目光,策馬緩步進入城門,走上比之國戰(zhàn)蕭條了不少,但依然熱鬧非凡,寶馬雕車香滿路的朱雀大街。 她將在這座城池里,調(diào)度河北大局,剪除各地的義軍,穩(wěn)固天元的統(tǒng)治秩序! “王庭雖然已經(jīng)征服河北,但各地依然時有混亂,最難的問題是,州縣官將駐軍與地方大戶,眼下普遍對百姓煎迫過甚。 “在河北地這么大的棋盤上,我要在短時間內(nèi)重塑統(tǒng)治秩序,改變世道風氣甚至是人的習慣,讓天元官將與齊人百姓和睦相處,可謂難如登天。 “局勢復雜,事情棘手,可謂千頭萬緒,你說說,我該如何著手?” 蕭燕一面策馬前行,一面回頭看了一眼緊跟在身后的人。 她身后有一支百來人的隊伍,除了護衛(wèi)甲士與強大修行者,便是天元部族的顯貴官員,這其中也有她的謀士她的隨從。 而她此時看的這個人,卻不屬于以上這些。 那是一個女子,很年輕的女子。眉如遠黛,眸似寒星,有一張白嫩圓潤的蘋果臉,雖不是什么傾國傾城的大美人,卻能讓人覺得純凈如小貓。 這女子雖然身著交領右衽的袍服,一身雍容華貴之氣,明顯地位不俗出身不凡,但眉宇間卻沒有驕縱之氣,反而顯得嫻靜內(nèi)斂,如一汪不惹塵埃的清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