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401節(jié)
如此,大軍終于進了城。代價則是拖雷傷勢加重,短期內(nèi)再無出手之力。 沒想到的是,大軍好不容易殺進了城中,義軍竟然不退! 沒辦法,雙方只得展開巷戰(zhàn)。 就在彼此殺得難解難分的時候,拖雷接到碼頭敗退而歸的修行者稟報,糧倉被奪了! “叛軍明明已經(jīng)傷亡慘重,就算你們不能全殲他們,也不可能會敗,這到底是怎么回事?!”拖雷揪住報信者的衣領(lǐng)咆哮。 “他們,他們的援軍到了,漫山遍野無窮無盡,我們好不容易才沖出包圍......”報信者驚魂甫定。 原來,在他們正跟義軍殊死搏殺,想要滅掉對方的時候,黑夜的田野里,出現(xiàn)了無數(shù)的火把,還有山呼海嘯的喊殺聲,數(shù)不清的人從夜幕里沖了出來。 他們大驚失色,只能撤退。 “叛軍哪來的這么多人,要是他們真有這么多人,不早就一起攻打碼頭了,何必等到現(xiàn)在才出現(xiàn)?!”拖雷大恨。 “可......可我們真的看到了好多人......”報信者辯解道。 “那是百姓,是毫無戰(zhàn)力的平民!”拖雷一把將報信者摔翻在地,到了此時,哪能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事? 義軍一定是發(fā)動了附近的百姓,連夜趕來制造聲勢。打頭的百十人或許的確有戰(zhàn)力,但絕大部分人必然不堪一擊。 可黑夜中,天元戰(zhàn)士哪里看得清對方虛實? 碼頭一兩千戰(zhàn)士,本就處在激烈拼殺中,頗有傷亡,要擊敗眼前的義軍都得拼盡全力,又知道縣衙被攻破,難免憂心忐忑,忽然間再發(fā)現(xiàn)有數(shù)不清的敵人趁夜襲來,自己馬上就可能被包圍聚殲,豈能不恐懼慌亂? 在第一時間撤退,是最合理的選擇。 “回援,立即殺回碼頭,奪回糧倉!”拖雷大吼著下令,義軍就算奪了糧倉,也需要時間運糧,他們只要快些趕回去,還能彌補錯失。 可惜的是,現(xiàn)在已經(jīng)晚了。 碼頭上的義軍,除了留下極少數(shù)人,指揮百姓搶運糧食,絕大部分已經(jīng)尾隨而至,從背后向他們殺來! 拖雷的部曲頓時陷入腹背受敵之境。 想再去碼頭已經(jīng)不可能,只能龜縮防御。 秋糧再難保不住。 拖雷氣得吐血,咬著牙仰天嘶吼:“徐奇!你這混賬,我一定要將你挫骨揚灰!” 事到如今,他當(dāng)然明白,今夜義軍的行動,必然是出自徐奇的謀劃,如此熟悉的風(fēng)格,他在西域就見識過。 ...... 徐奇倒在野地里,倒在血泊中。 跟拖雷交手,他雖然傷了對方,還拼命從人群中殺了出來,但自己也受了致命打擊。 眼下,他躺在冰涼的草叢里,望著黝黑如墨、浩遠空曠的蒼穹,大口喘氣大口吐血。 他的胸膛劇烈起伏,出氣多進氣少。 他像是瀕死的魚一樣,嘴巴快速一張一闔。 他的雙眸逐漸渙散,失去神采。 他即將死亡,陷入永寂。 若非確認他已經(jīng)活不了,縱然有文安縣需要立即回救,拖雷也不會不親自追殺。 事實上,為防萬一,拖雷還派了十余個修行者追擊。 而這些人,現(xiàn)在已經(jīng)到了他面前。 他沒看這些北胡修行者,只是望著、瞪著夜空。 夜空中什么也沒有,除了依稀幾顆朦朧模糊的星辰,就像現(xiàn)如今的他,倒在這荒無人煙的野地里,也是什么都沒有,只剩下意識中幾幅零星迷蒙的畫面。 這些畫面里,是他至死都在牽掛,都放不下的老母親與秀娘。 第四五七章 三年三戰(zhàn)(10) 當(dāng)徐奇對拖雷出手的時候,他是抱著不成功便成仁的意志,只想用自己的性命拼掉對方,為義軍掃除最大的阻礙。 只有義軍行動順利,他的老母親跟秀娘才會安全,以后才有人照顧。 可他沒成功。 他自己的確是沒命了,對方卻依然行動自如,甚至還能在攻城之戰(zhàn)中,憑一己之力幫助大軍殺進城中。 此時此刻,眼睛里夜空星辰逐漸暗淡的徐奇,心情正緩緩變得平靜。 死寂般的平靜。 在今日之前,他一心只想過普通人的日子,做一個平凡人,孝敬母親娶妻生子,在這個荒誕黑暗的世道中,于柴米油鹽的瑣碎煩惱與幸福里,過完自己這一生。 他也的確過了幾年平靜日子。 可今夜,一切都結(jié)束了。 結(jié)束于這場轟轟烈烈,任何人都不能置身事外的國戰(zhàn)中。 徐奇并不后悔。 父仇能夠洗雪,秀娘能夠保全,他沒什么需要后悔的。 其實他知道,如果他果真愿意投靠拖雷,區(qū)區(qū)一個縣尉的人頭,只要努力一下,對方未嘗不會給他。 但他不能背叛自己戰(zhàn)死的同袍、活著的同胞。 徐奇看到在自己身周圍立的天元修行者中,有人豎直舉起了長刀,刀身符文陣列閃爍出真氣的銳利光芒,向他快速刺了下來。 徐奇閉上了雙眼。 像很多人一樣,他這一生過得并不痛快,有太多憤恨、屈辱與無奈,直到前一刻還有許多眷念。 但是這一切都已不重要,他這一生走完了,什么也沒有了。 人死燈滅。 “月黑風(fēng)高,荒山野嶺,害人性命,你們好惡的心,好大的膽子?。 ?/br> 徐奇迷迷糊糊聽到不遠處響起一個聲音,很清脆很悅耳,像是響在春風(fēng)里的銀鈴,帶著幾分歡快與怒意,頗為矛盾。 “你們不僅恃強凌弱,還以多欺少,真是強盜行徑,讓我數(shù)數(shù),一個,兩個,三個......站著別動,我還沒數(shù)清楚呢,四個,五個,六...... “哎哎,讓你們別亂動啊,我都分辨不清了,算了,重頭再來,一個,兩個,三個......” 瀕死之際,徐奇還未消亡的意識尚能聽到聲音,身體卻完全動彈不得,連眼皮都控制不了,這聲音在他聽來也忽遠忽近,飄渺不定。 他忍不住想道:“哪里來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聽聲音還是個小姑娘,怎么大晚上跑到這來了,看到這么多北胡修行者,就不知道跑嘛,這下要完......” 他感覺自己的腦袋昏昏沉沉的,猶如被灌了百斤鐵汁,疲倦得很,很想睡著。 “四個,五個......哎呀!你們竟然打我?你們知道我是誰嗎?告訴你們,我可是......可是俠客!行俠仗義的俠客,還是很厲害的那種! “哎哎,你們還打我,好啊,反正已經(jīng)看到你們趁夜殺人了,既然你們不說話,那就別怪我不客氣了,今天我可要好好行俠仗義一回! “看劍!” 聽到這里,徐奇只想趕緊睡過去——不,是快些死了算了。 要是死得晚了,可能還要聽到小姑娘被殺的慘烈動靜,他不想在死之前,還耳聞這樣的人間悲劇。 他甚至有些怨氣,一個啥也不懂,連數(shù)數(shù)都這么費勁的小姑娘,竟然妄想什么行俠仗義——這世道哪來的正義?她的家人就不能管管她的安全? 一心想要快點死的徐奇,還是聽到了混亂的腳步聲,以及真氣刺破空氣的聲音。 短促,有力。 頃刻間出現(xiàn)又消失。 旋即,周圍徹底安靜下來。 徐奇知道,小姑娘完了。 也好,連慘叫都沒來得及發(fā)出,看來死得很快,應(yīng)該不會有什么痛苦,罷了,死了就死了吧,人人都要死的,自己也是個死人了...... 等等,怎么有人掰開了自己的嘴? 還往自己嘴里塞東西? 徐奇大怒,這世道還有沒有天理了,這幫人竟然虐待一個死人?! 如果可以,他很想跳起來,上演一出尸變,表達自己的憤怒,嚇嚇這些直娘賊。 他當(dāng)然不能跳起來。 事實上,下一刻,他就愣住了。 這么說也不準(zhǔn)確,畢竟他不能動彈,也不可能有表情。 但精神、思緒是真的因為極度的意外而僵住。 因為他發(fā)現(xiàn),嘴里的東西,在一股真氣的幫助下,進了胃里,而且很快就散發(fā)出一股暖烘烘的勁道,不時便順著經(jīng)脈流變?nèi)怼?/br> 他那像是枯死的稻草一樣干癟的身體,眨眼間恢復(fù)了綠色與活力,重新?lián)碛辛肆α浚?/br> 徐奇猛地一下睜開眼。 他首先看到的,是一張白皙紅潤,甚至還帶著點嬰兒肥的小臉。 那是一個探頭探腦,左右觀察他的小姑娘——應(yīng)該是琢磨他活過來沒有,對方的手還在扒拉他的腦袋,手指甚至在幫他撐開眼簾,瞅得認真仔細、全神貫注。 等等,徐奇心頭一驚,小姑娘?追殺自己的北胡修行者里面,并沒有小姑娘——在場唯一的小姑娘,不就是那個自稱要行俠仗義的小姑娘? 她沒死? 徐奇瞳孔猛縮。 他定定看著對方。 不僅沒死,而且臉色如常不沾血跡,似乎一點傷都沒受。 “你是誰?!”徐奇嘎聲問。 “哎呀!尸變了!寧哥哥,他,他尸變了!”面前的小姑娘呼的一下便消失不見。 徐奇坐起身,捂著腹部的傷口,看向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