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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442節(jié)

    他一個御氣境后期,能保證自己一定可以活下來?

    好不容易得來的富貴生活,怎么能隨便拋棄?要是死在了戰(zhàn)場,那豈不是虧大了?

    眼下這樣多好,在歷亭縣,他就是天,說一不二,無人敢于違逆,只要不觸犯蕭燕立下的鐵血規(guī)矩,那還不是吃香的喝辣的,要多自在有多自在?

    “天神不公啊,把我們生在了草原那個貧瘠的地方,缺吃少穿,冬天羊襖夏天還是羊襖,春天馬奶酒秋天仍是馬奶酒,一年到頭聞到的都是羊膻味,除了羊rou牛rou,難得見到一回綠菜果蔬。

    “看看這些齊人,生來就在繁華之地,要什么有什么,綾羅綢緞,百種菜肴,各式美人,絲竹管弦,珍珠首飾,當(dāng)真是神仙般的日子!

    “好在我們打下了這里,現(xiàn)在這一切都?xì)w我們了,大伙兒的苦日子也熬到了頭,日后只要好生辦差,榮華富貴享用不盡!”

    古爾達喝到興頭上,張嘴長長吐出一口酒氣,面色通紅手舞足蹈的感慨一番,引得出自部落的護衛(wèi)們附和不斷。

    大家都是一樣的想法。

    古爾達正要繼續(xù)巡視城池——這是他最喜歡做的事,巡視完去青樓游戲一番,則是他自認(rèn)為的風(fēng)流韻事——忽然看到面前有人迎了上來。

    “縣尊,我家主人有請?!?/br>
    來的也是身著右衽交領(lǐng)服侍的草原人。

    古爾達認(rèn)得對方,不僅認(rèn)得,一看到對方,他就有了由衷的笑容。

    對方的主人雖然地位尋常,只是個商賈,但卻是他的財神爺,每年孝敬他的銀子,比他的俸祿多了太多。要不是有對方巴結(jié),他哪里有那么多錢花天酒地?

    進了近旁的一家酒樓,古爾達被引到二樓雅間,拉開門就見一個中年男子,笑容滿臉的迎了上來,“多日未見,縣尊大人愈發(fā)貴氣了,快請!”

    古爾達大笑進門:“安答,這還不是多虧了你?”

    兩人相繼落座,彼此關(guān)系非比尋常,不必客氣,很快便推杯換盞起來。

    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中年男子忽然憂愁的嘆了口氣。

    “為何嘆氣?有什么事只管跟我說,但凡我能辦的,絕不推辭!”古爾達用力拍了拍胸脯。

    中年男子沒有遮掩,惆悵地道:“眼下是戰(zhàn)時,公主又在各地封鎖叛軍,對來往商賈盤查極嚴(yán),我有一批貨——九十八個人,需要安答出具文書。

    “這不是什么難事,但還要通過歷亭縣送到清河縣去,這事兒就必須得駐軍同意了?!?/br>
    說到這,中年男子沒再繼續(xù)。

    古爾達恍然。

    他知道,他的這位異性兄弟不僅做正常買賣,有時候還販賣人口給富貴人家為奴為仆。天元王庭入主河北地后,沿用的是齊朝律法,這事兒是被禁止的。

    但如果這些被強擄的人口有身份文書,還是“自愿”賣身的,那就有空子可鉆。畢竟齊朝的律法沒說不允許誰賣身為仆,不然大戶人家的奴仆,青樓窯子的姐兒怎么來的?

    以往時候,古爾達就沒少給對方行方便。

    雖說蕭燕治下,古爾達不能魚rou鄉(xiāng)里、明著貪贓枉法,但只要手中有權(quán)力,還怕?lián)Q不來銀子?

    九十八個人,數(shù)量不少了,給這些人出具身份文書風(fēng)險太大,要是換了個人,就算有錢賺,古爾達也不會做。但眼前的人是他的安答,彼此知根知底,這種事也做了很多次,不擔(dān)心出岔子。

    唯一的麻煩是,在現(xiàn)今這種時候,對方要帶著這么多人過境,駐軍肯定嚴(yán)查。

    “這有何難?我請駐軍千夫長過來就是。”古爾達酒興正濃。

    中年男子怔了怔:“以往歷亭縣的駐軍千夫長,不是一直不肯見我?”

    歷亭縣駐軍千夫長,秉性剛烈,軍法嚴(yán)明,還是契丹貴族出身,不屑于貪贓枉法,中年男子多次想要通過古爾達牽線搭橋買通對方,都是以失敗而告終。

    古爾達嗤笑一聲,不屑地道:

    “那是以前!南朝繁華之地,遍地金銀,只靠俸祿,他這個千夫長也休想鐘鳴鼎食美人環(huán)繞,眼看著我們吃香喝辣富貴滿身,早就坐不住了。

    “你等著,我這就讓人請他過來?!?/br>
    說著,他起身去門外吩咐了幾句。

    中年男子露出了由衷的笑意。

    他知道此行會見到歷亭縣駐軍主將。對方現(xiàn)在是什么樣子,他知道的其實比古爾達更清楚。如若不然,他今晚就不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大齊市井繁華、紙醉金迷的誘惑力,又豈是那些沒見過世面的草原人,所能一直抵擋的?

    不到一炷香的時間,駐軍千夫長到了,雖然最開始滿身傲氣,拿捏姿態(tài),對中年男子愛理不理,但在中年男子的不斷奉承諂媚下,還是漸漸放下了架子。

    最終,中年男子以五千兩銀子的代價,打通了千夫長的關(guān)節(jié)。這個價錢出乎對方預(yù)料得多,對方非常滿意,當(dāng)場就給了中年男子通關(guān)令牌。

    有古爾達這個跟中年男子合作多年的縣令作保,千夫長也不擔(dān)心對方會鬧出什么亂子,真要出問題不至于等到現(xiàn)在。

    “今日真是大喜的日子,只要咱們同心協(xié)力,何愁不能財源廣進?來,干!”古爾達看起來是最高興的。

    能拉千夫長下水,往后他賺錢的時候,會少很多掣肘。

    之前有多少掣肘,往后就有多少方便。

    喝了酒,古爾達醉醺醺的看著中年男子:“安答,這件事已經(jīng)辦好了,你還有什么發(fā)財?shù)穆纷樱枰鉀Q的麻煩,都說出來,趁著千夫長在,我們一起合計!”

    他這是迫不及待想要建立更多賺錢的路子,發(fā)更多財。

    千夫長也看著他,躍躍欲試。

    中年男子微微一笑:“不瞞二位,眼下我就有個麻煩,需要借二位一樣?xùn)|西?!?/br>
    “什么東西?”古爾達問。

    中年男子呵呵兩聲:“二位的項上人頭。”

    “什么?”古爾達滿臉疑惑,還沒反應(yīng)過來,以為對方在開玩笑。

    千夫長頓時大怒警覺,拍案而起,就要出身喝斥。

    可他剛站起來,身體便晃了晃,竟然一屁股無力坐回了小案后!

    千夫長睜大驚恐、憤怒的雙眼,臉色煞白的看向中年男子。

    古爾達見狀,察覺到了不對,也想站起,結(jié)果發(fā)現(xiàn)自己已是毫無力氣,完全站不穩(wěn),全身的力量好似都打了水漂,這讓他大驚失色!

    作為御氣境修行者,又還沒到醉倒的時候,怎么可能這樣無力?!

    “多圖!你竟然在酒里下藥?!”古爾達臉上刻滿了震驚、不解,無法接受的瞪著中年男子,“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

    中年男子笑容不減:“當(dāng)然知道,說借你二位的人頭,就借你二位的人頭?!?/br>
    說著,他拍了拍手,雅間外立時有人進門:“發(fā)信號,行動開始!”

    “得令!”

    千夫長怒不可遏:“來人!”

    古爾達反應(yīng)過來,同時大喝:“快來人!”

    門外沒有動靜,無人響應(yīng)他們。

    兩人額頭頓時冷汗直冒。

    他們的護衛(wèi),都是御氣境修行者,可現(xiàn)在全沒了聲息,這意味著什么不言而喻!他倆連護衛(wèi)們是什么時候遭殃的都不知道,在此之前,他們根本沒聽到動靜!

    就在這時,一道煙火升空,在窗外的夜空中炸響,隨即,數(shù)道煙火陸續(xù)升空,在靜謐的黑夜爆出了團團絢麗的光華。

    此處距離縣衙不太遠,古爾達與千夫長,很快就聽見了廝殺聲。

    辨聲音,縣衙的人被攻了個措手不及,慌亂成了一團,還有“去找縣令”“去請駐軍”的聲音傳來。

    千夫長五官扭曲,古爾達如墜冰窟,滿心都是絕望,可他不能接受,也無法理解:

    “多圖!你到底要干什么?你為何要造反?我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王庭有什么對不起你的地方?你這樣做,公主不會放過你!你這是自尋死路!身為草原人,你為何要資敵?!”

    他雖然是成為縣令后,才跟中年男子相識,結(jié)為安答也不久,但對方契丹部族商賈的身份,他是派人查過的,名副其實。

    這才讓他萬分不解。

    中年男子伸出手,從進門的一名修行者手中,取過了長劍,而后居高臨下面容冷漠的看著古爾達,唯有那雙銳利的眸子里,充斥著與神俱來的敵意,仿佛對方是殺人奪財?shù)膹姳I:

    “草原人?不,我從來就不是草原人。”

    中年男子提劍向前。

    古爾達見鬼一樣地道:“不是草原人,那你是誰?”

    中年男子微抬下顎,顯得頗為驕傲,隨即拔劍出鞘,在清脆的劍吟聲中,平靜但有力地道:“大齊范式,范沖之!”

    話音未落,劍光亮起。

    兩道血泉接連飆飛。

    古爾達與千夫長雙雙人頭搬家,殞命當(dāng)場。

    第四九八章 暴露(中)

    貝州,州治清河縣。

    與歷亭縣相同,清河縣城也建在大運河之畔,跟歷亭縣不同的是,清河縣城還是州城,自古便是人文薈萃、繁花似錦之地。

    清河縣湯氏已有三百多年的歷史,是貝州有名的地方大族,雖然比不得世家崔氏,但在眾大族中也是名列前茅的存在。

    乾符十二年,朝廷丟了河北地,基業(yè)在此的世家,大多舉族南奔,湯氏在走與不走之間稍微猶豫了一陣,北胡便已兵臨城下。

    沒走成的湯氏,這些年在北胡的統(tǒng)治下,日子過得很是艱難。

    之所以艱難,是因為湯氏不肯卑躬屈膝事異族,如若不然,以他們的根基,但凡愿意組建綠營軍,取代崔氏成為貝州第一大族也不是難事。

    但這幾年隨著形勢更易,為了自保,在某個大族因為拒不臣服北胡,還頗有反抗之言,而被蕭燕殺雞儆猴后,湯氏不得不開始應(yīng)酬胡人。

    是夜,湯家大宅燈火通明,湯氏家主湯邯,帶著長子湯霽等人,在宴廳等候貴客駕臨。

    在場的無論湯氏族人,還是仆人丫鬟,都沒一點兒歡顏,仿佛他們即將面對的,不是能給他們家族帶來富貴前程的貴人,而是會讓他們跌落地獄的惡鬼。

    “父親,這都什么時辰了,他們怎么還不來?”出聲的是坐在左首小案后的湯霽。

    他二十出頭,生得身材高大、面容陽剛,看起來不像書香子弟,倒更像沙場勇士。他如今已是元神境中期,天資不俗,但畢竟年輕,性情還不穩(wěn),等了一個多時辰后,終于安耐不住了。

    主位的湯邯面容消瘦氣度儒雅,看起來像個人畜無害的教書先生,但那雙深邃的眸子卻時常暗藏雷霆,讓人不敢小覷,聞言冷冷道:

    “你希望他們早點來不成?”

    湯霽連忙道:“孩兒當(dāng)然希望他們來不了,最好是死在半道,被義軍斬了首級!”

    湯邯微微頷首,繼而神色蕭索:“要是換作幾年前,這或許有些許可能,然而現(xiàn)在......河北的義軍自保都吃力,哪里還敢貿(mào)然出來活動?”

    湯霽眼神一黯,忿忿不平:“這才幾年,河北的百姓就忘了祖宗社稷,都開始念著蕭燕的好了,孩兒聽說,義軍出來活動的時候,還被百姓揭發(fā)過行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