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517節(jié)
縣令大驚失色,連忙叩頭謝罪,一副恨不得把自己的肝膽,都捐給皇帝的模樣。 小蝶問:“今日堂上那四個打人的男子,都是什么身份?” 縣令不敢隱瞞,支支吾吾道:“有兩個,是......是下官的親戚?!?/br> “還有兩個呢?” “是,是州府上官的親戚?!?/br> “怪不得你會這般斷案!”小蝶冷哼一聲。 “大人饒命,大人饒命,下官知錯,下官再也不敢了,下官一定改正,一定改正,請大人給下官一個機會,下官......下官愿意付出任何代價!” ...... 片刻后,公堂外不肯散去的豐收村漁民,看到縣令跟小蝶回來了。 縣令恢復了凜然有威的樣子,咳嗽著回到光明正大的匾額下,小蝶手里則多了一個包裹,徑直走到趙玉潔身旁。 公堂內(nèi)外的官吏衙役雖然受了傷,但都不致命,見縣令沒事,一副還要繼續(xù)審案的樣子,都相互攙扶著,回到了各自的位置上。 縣令一拍驚堂木,再度輕咳一聲,環(huán)視堂內(nèi)堂外眾人,正氣凜然地道:“對陳二護母防衛(wèi)案,本官做出最終判決:陳二正當防衛(wèi),無罪! “四位打人者犯傷人罪,立即捉拿入獄,擇日判定刑期!” 堂內(nèi)堂外一片寂靜,大家都懷疑自己聽錯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莫不是一頭霧水,都感到無法理解難以接受。 他們無法推測小蝶跟縣令去了二堂后,兩人之間到底發(fā)生了什么,只能感覺到這里面的水-很深,一時間都不敢多加議論。 唯有狗子母子二人,喜極而泣。 不等四名打人者嚷嚷,圍觀的百姓鬧騰,縣令及時拍下驚堂木:“退堂!” ...... 小蝶跟趙玉潔成了豐收村的英雄,回去的路上,漁民們一波一波圍在兩人身邊,嘰嘰喳喳問東問西,不時發(fā)出由衷的贊嘆聲。 陳二母子兩人,更是對她們千恩萬謝。 一個將門夫人,一個將門修行者,贏得了眾人的一致膜拜。至于旁支不旁支的,漁民們不是很懂,不妨礙他們覺得趙玉潔跟小蝶很厲害。 至于在二堂發(fā)生了什么,小蝶選擇緘口不言,只是露出“你們應該明白”的笑容,任由漁民們自己去猜測,得到自己心里的答案。 回到漁村,當日茅草屋熱鬧了半天,好在天很快就黑了,趙玉潔跟小蝶不至于被吵鬧太久。 小蝶手提的那個包裹里,裝的是縣令給的銀錢,不收取一些賄賂,小蝶沒法讓縣令相信她的飛魚衛(wèi)身份,況且這對她們往后的生活也有用。 翌日,趙玉潔走出茅草屋,在屋旁的一棵七葉樹下,一呆就是一整天。 在這一天中,趙玉潔沒有開口說話,顯然是在沉思什么。 第二日又是如此。 眨眼三日過去,這天黃昏,趙玉潔回到茅草屋,對著屋內(nèi)屋外漁民們饋贈的各種生活所需,露出了一種小蝶看不懂的笑容。 但趙玉潔什么都沒說。 第四日,趙玉潔把小蝶叫到七葉樹下。 “jiejie,我們要不要把那個縣令滅口?”小蝶謹慎地問,她們跟著漁民一起回來的事瞞不住,縣令早晚會察覺到不對。 趙玉潔笑了笑。 陽光透過樹梢投下斑駁的光影,落在她身上,讓她的面容片明片暗,山風吹拂,樹葉晃動,她臉上的光片也在沉浮,讓她看起來明暗不定。 她緩聲道:“小蝶,這世上的壞人是殺不完的,官場中貪贓枉法的官吏也除不盡,就像這天地間的惡,永遠也無法根除?!?/br> 小蝶不明白趙玉潔為何提這個,但她還是順著對方的話頭往下說:“所以jiejie才建立了‘深淵’——世道黑暗,我們都是身在深淵中的人?!?/br> 趙玉潔輕輕搖頭,表示小蝶沒有明白她的意思,但她半分也不著急,語調(diào)依舊平緩柔和,像是潺潺流淌的小溪: “小蝶,這世上的善同樣很多,任何時候都不可能滅絕,就像豐收村的漁民,為了狗子的事可以傾巢而出,你看,世道亂成這樣,他們依舊良善?!?/br> 小蝶迷迷糊糊:“所以世間的善與惡會永遠并存,這才是世間的本來樣子?” 趙玉潔的笑容在變幻的光影中忽明忽暗,而她的嗓音一如既往:“世間的確是這個樣子。因為它是這個樣子,所以選擇很重要?!?/br> “選擇?”小蝶不明白要選擇什么。 “選擇善還是選擇惡,選擇光還是選擇暗。”趙玉潔的氣質(zhì)飄渺了幾分。 小蝶若有所悟:“jiejie建立‘深淵’時,看到的是黑,選擇的是暗,但是現(xiàn)在......jiejie看到了善,決定選擇光?” 趙玉潔微微頷首:“當人做出選擇時,其實不是他們選擇了什么,而是選項選定了他們。” 小蝶又開始犯迷糊:“怎么會呢?” 趙玉潔指了指七葉樹下的陰影:“你看到了什么?” 小蝶想了想:“暗。” 趙玉潔又指了指七葉樹外的陽光:“你看到了什么?” 小蝶這回不用想:“光?!?/br> 趙玉潔讓小蝶走出七葉樹能籠罩的范圍,于是小蝶渾身沐浴在陽光下,而后又讓小蝶重新走到七葉樹下,小蝶遂回到了陰影里。 她看著小蝶問:“明白了?” 小蝶恍然大悟:“人在什么位置,就會遇到什么,就只能選擇什么!” 趙玉潔露出贊賞的笑意:“不錯。 “我們身在上層時,接觸的都是官吏權貴,而在權力場官場富貴場中,人們秉承的處事原則是利害關系,看重的是利益,為了爭權奪利,無所不用其極。 “但是現(xiàn)在我們身在民間,接觸的是底層百姓,這里沒有多少利益可以爭奪,大家需要相互幫助相互扶持,才能艱難的活下去,所以他們看重善良與正直。 “身在上層,若是善良正直,會被吃得連骨頭渣滓都不剩;身在下層,如果見利忘義無恥下流,就會被所有人鄙棄、孤立,生活凄苦舉步維艱?!?/br> 聽完這番話,小蝶看趙玉潔的眼神如同看神靈,她深吸一口氣,佩服萬分:“jiejie的智慧小蝶根本無法望其項背?!?/br> 趙玉潔笑而不語。 她們幫了狗子,表達出善意,漁民便立即接納了她們,不分彼此的送了很多吃的用的過來,這不是因為漁民們得到了什么好處,而是在她們身上看到了善良。 漁民們結交的是善。 小蝶興致勃勃地問:“所以我們從現(xiàn)在開始,要做善良的人了,是嗎?” 趙玉潔搖搖頭。 小蝶再度陷入了迷霧中。 趙玉潔輕聲道:“我們選擇‘善’,并不是要做純善的人,如果做了純善的人,這輩子就只能身在底層?!?/br> 小蝶眨了眨迷茫的大眼睛:“jiejie的意思是?” 布衣木釵、素面干凈的趙玉潔,嘴角噙著淡淡的溫和笑意,用沒有起伏十分平常的口吻,說出了下面這句話: “我們選擇‘善’,是要把自己變成‘善’的模樣,而后利用‘善’,達到我們自己的目的?!?/br> 第五七五章 神教與神使 聽完趙玉潔的話,小蝶覺得自己好似被沖進了大海中的漩渦,被攪得暈頭轉向,根本不知道天地在何方。 趙玉潔席地而坐,不是跪坐,而是盤膝,她示意小蝶也坐下來,并且要依照她的姿勢。 等小蝶坐好,在七葉樹的光影下,趙玉潔不急不緩地道:“我們敗給了趙寧,失去了成為天下之主的可能,再想要有所作為,就不得不另尋他途?!?/br> 聞聽此言,小蝶想起趙玉潔剛蘇醒的那幾天。 那時候,趙玉潔失魂落魄,如同一截朽木,滿身都是絕望的氣息,小蝶還以為對方不會再振作起來。 如今觀之,趙玉潔之所以能從失敗中站起身,就是有了新的方向。 果然,趙玉潔接著道:“新的道路有一個是現(xiàn)成的,那就是發(fā)展‘深淵’。 “但‘深淵’再怎么壯大,也只是一個江湖幫派,如果放在以前,還有可能成為世家,但往后不行了。 “所以無論我怎么發(fā)展‘深淵’,都只是江湖里的魚鱉,成不了大海中的蛟龍,更加不可能跟趙寧抗衡。 “重要的是,一介江湖幫派,興亡不過百年間,根本無法長久存在,這就注定了我不能依靠‘深淵’擁有真正的功業(yè)。 “另外,‘深淵’立身不正,陰暗氣息太重,走不長遠,亦不可能太過壯大?!?/br> 小蝶漸漸明悟了趙玉潔的意思,試探著道:“jiejie要建立自己的功業(yè),這個功業(yè)得力量強大,起碼不弱于世家,最好是能夠跟皇朝抗衡,而且...... “而且還得長久存在下去?” 趙玉潔微微頷首:“如此,作為這個功業(yè)的主人,掌握著這樣一股力量,我才能稱得上是真正的強者,擁有不必聽人命令的資格。 “而且,百年數(shù)百年乃至千年之后,我還能被人銘記,被人膜拜。那樣一來,我就不只是一時的強者,而是百世的圖騰,是比一代皇帝更接近神的存在。” 說到最后,趙玉潔平靜了多日,仿佛不會再有漣漪的雙眸,有璀璨如星的光芒閃耀而出! 小蝶張圓了小嘴,無法想象那是什么樣的組織,好半響,她囁喏著問:“可是jiejie,那樣的組織真的存在嗎?” 趙玉潔收斂了眸中光芒,淺淡柔和的笑容回到臉上,“當然是有的。” “是哪個組織?”小蝶完全想象不到。但看趙玉潔的意思,那組織分明就在人世間,甚至是在每個人的面前,再清晰明了不過。 趙玉潔說出了答案,那只有兩個字:“儒家。” 儒家! 竟然是儒家! 小蝶在震驚的同時,心中又豁然開朗。 是了,儒家,確實是儒家。 天下書生士子,豈止千千萬萬,他們的力量莫說世家比不上,就連整個皇朝都已經(jīng)離不開他們,乃至被他們影響、左右、改變。 普天之下,誰敢與儒家為敵? 今早與儒家為敵,今晚就會身敗名裂家破人亡,乃至在史書上遺臭萬年。 沒有人能對抗儒家,因為儒家事實上的大當家,所有書生士子效忠的對象,是皇帝!是這個天下的主人! 而從孔子到現(xiàn)在,儒家已經(jīng)存在了多少年? 儒家還會以這樣的面貌,繼續(xù)存在多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