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592節(jié)
商君變法,是秦君用國家強權(quán)推行,雖然受到了百姓擁戴,最終也產(chǎn)生了效果,改變了秦國使秦國完成大一統(tǒng),卻因為天下百姓認識不足思想不夠深刻,秦法缺乏普遍的民眾基礎(chǔ),在大秦滅亡后沒能完整維護好這個成果。 后來的歷史,是貴族復(fù)辟的歷史,而百姓竟然沒有反抗。 所以革新戰(zhàn)爭的核心不在軍力,在思想。 就干將所言,思想認識是百姓反抗壓迫剝削,維護公平正義的第一武器。 半年后,干將完成了他的著作。 在此期間莫邪貢獻巨大,雖然她口口聲聲趙寧與干將要做的事不切實際,但到該她發(fā)揮作用的時候,她提槍上陣毫不含糊。 著作有幾本,分別是《社會契約論》《人類不平等的起源與基礎(chǔ)》《法的精神》《資本論》《哲學(xué)簡史》《理性批判》。 完成這些著作后,干將在前言中寫下這樣兩句話:國家的目的是維護絕大多數(shù)人的利益,而不是少數(shù)人的特權(quán),否則它就應(yīng)該被絕大多數(shù)人推翻。 朝廷治理天下的最終目的是還百姓自由——思想自由,財富自由,人身自由。 六本著作構(gòu)成了革新戰(zhàn)爭的核心思想。 有了思想基石,下一步便是立法。但在立法之前,需讓思想之光照亮天地。 趙寧能夠預(yù)見這些著作將會引發(fā)怎樣的風潮,為了讓風潮不至于失控,他首先在最容易接受它們和最必須接受它們的群體中,點燃了思想的火光。 同光二年十一月開始,趙寧分批召集趙氏、反抗軍、一品樓、長河船行的人手,讓干將、莫邪、周鞅、黃遠岱等人,開始一輪又一輪宣講授課。 授課不可避免引發(fā)了思想震蕩,而且程度劇烈。 不同的是,一品樓、長河船行尤其是反抗軍跟青衣刀客的人,對新思想接受得很快,且普遍持擁護態(tài)度,幾乎是每個人都分外激動,好似看見了天神降臨金山銀山。 半年的授課期結(jié)束時,他們已經(jīng)迫不及待想要走出門去,將這種真正的公平公正的思想之光,分享給每一個他們見到的人,并與他們攜手共建新世界。 在他們眼中,這是最純粹的“義”。 青衣刀客的使命,一直都是那句話——青衣人除惡刀,世間無義我來昭。而反抗軍的誕生,就是在青衣刀客的幫助下,為了百姓的公平與尊嚴而戰(zhàn)。 相比較而言,趙氏族人接受起來就沒那么快。 身為昔日的將門世家子弟,要他們征戰(zhàn)沙場為國浴血,他們不會皺一下眉頭,但作為如今的帝室貴胄,要他們認為自己跟普通百姓是一樣的,擁有一樣的權(quán)利地位,他們心里難免出現(xiàn)疙瘩。 好在趙氏族人中不缺智者,譬如說趙七月。 有趙寧跟趙七月帶頭教誨,且趙北望默認支持,趙氏倒也沒有因為“思想改造”而生出什么亂子,越到后面能接受的人漸漸多了起來。 不過在半年之期滿的時候,還是有不少趙氏族人不合格,被趙寧丟給了周鞅,讓對方加大力度教育他們。 同光三年五月,趙寧等人完成了對趙氏、反抗軍、一品樓、長河船行骨干力量的教育,并從中挑選出一批成績優(yōu)異的人,作為講學(xué)博士,補充進了先生隊伍。 同光三年十一月,整個趙氏、反抗軍、一品樓、長河船行,都已完成了新思想的學(xué)習,至此,趙寧終于有了向大晉天下,發(fā)起這場思想革新戰(zhàn)爭的底氣。 在引發(fā)這場風暴前,趙寧用年末的時間,召集了不少書生士子,向他們零星提及了新思想的主要精義,試探他們的態(tài)度,讓他們有了心理準備。 同光四年還未到來,隨著書生士子們,將在東宮聽到的新思想精義,和先生同窗、親朋好友們討論,再加上之前趙寧對趙氏、反抗軍的大規(guī)模思想教育,不可避免露出一些端倪,燕平城云波暗涌,再度處在了暴風雨來臨的前夕。 在這場風暴中,無人可以置身事外。 終于,同光四年開春后,干將的著作大規(guī)模在朝堂與坊間流傳開來,數(shù)量之多,識字者近乎能做到人手一本。 市井中的說出先生,再也不說英雄人物傳奇故事,而是開始給聽眾普及新學(xué)說新思想,不僅如此,說書先生的規(guī)模擴大了許多倍。 反抗軍、一品樓、長河船行的大部分精干人手,則在街頭巷尾擺開攤子,各坊的百姓在坊丁的召集下,近乎是一個不落的日日到場聽講。 之前燕平百姓的反抗成果,在這一刻體現(xiàn)出了便利。 各行各業(yè)各個商行的伙計,因為上工時間大減,不僅有了更多時間了解新學(xué)說,他們在上工的時候,也被官吏統(tǒng)一組織學(xué)習新思想。 因為這場思想革新戰(zhàn)爭風暴是趙氏發(fā)起,整個國家機器因之運轉(zhuǎn)起來,組織力自然非同小可,故而沒用多久便形成了狂風暴雨之勢。 大晉中樞的官吏們,毫無疑問是需要進行“思想改造”的重點人群,趙寧親自下場,帶著趙氏族人一日接著一日進行宣講授課。 就連趙北望,每日都需要在崇文殿進行學(xué)習,由干將親自講解相關(guān)內(nèi)容。 這場由趙氏發(fā)起,從上至下進行的革新戰(zhàn)爭,旬月之間就在燕平、京畿之地取得了非凡效果。三個月之后,戰(zhàn)爭規(guī)模擴大,有序向河北、河?xùn)|所有州縣蔓延。 半年之內(nèi),河北河?xùn)|大地為之一震。 ...... 同光四年秋。 張廷玉跟陳詢坐在一起,兩人大眼瞪小眼,互相看了許久,誰都沒有開口說話,氣氛怪異得像是有厲鬼把刀架在他們的脖子上。 因為之前在燕平平民反抗戰(zhàn)爭中及時悔悟、甘做表率的表現(xiàn),這兩年來,張廷玉跟陳詢的官職爵位并沒有下降,當然,這也得益于他們夾著尾巴做人。 終于,張廷玉忍不住開口了:“這些時日以來,我每天都會收到很多信?!?/br> 陳詢微微頷首:“老夫也是如此?!?/br> 張廷玉道:“州縣的官吏、大族,都被這場風暴弄得一日三驚,詢問我該如何應(yīng)對?!?/br> 陳詢嘆息一聲:“老夫只能告訴他們不要驚慌,靜觀其變。” 張廷玉:“朝廷派遣大量欽差與特使,到了州縣主持新思想學(xué)習,地方百姓的思想一日三變,官吏權(quán)貴們坐不住?!?/br> 陳詢看了張廷玉一眼:“坐不住能如何?” “不能反抗?” “有什么力量反抗?” “禁軍?” “禁軍的普通將士,早已是新思想的擁護者。” “官吏?” “今時不同往日,官場早已大變,張仁杰、徐林那些人不斷加官進爵,已經(jīng)培養(yǎng)鍛煉出一批能吏,就算我們?nèi)嫁o官,他們也立馬就能接替我們。” “中樞官吏能接替,州縣也能?” “這兩年新科取士的規(guī)模那么大,取用士子的考題就決定了,朝廷錄用的都是熱血書生,他們加上州縣能士,足以讓州縣官府正常運轉(zhuǎn)。況且......” “況且這兩年來,朝廷一直在整頓吏治,貪官污吏不斷被法辦,新冒頭的官吏都是滾刀rou!” “知道你還問老夫?” 張廷玉不說話了。 他已是說不出話來。 兩人再度陷入沉默。 良久,張廷玉喟嘆一聲:“陳公,我發(fā)現(xiàn)你我都錯了?!?/br> 陳詢嗓音低沉:“哪里錯了?” 張廷玉道:“既然我們什么都做不了,根本無從反抗,為何不徹底改頭換面,去做趙氏的鷹犬?” 陳詢嗤笑一聲:“陳公朝秦暮楚,立場改變得讓人目不暇接,老夫佩服。” 張廷玉肅然道:“其實我們在兩年前就已經(jīng)選擇了立場。做了趙氏爪牙,那就應(yīng)該全心全意做忠實的爪牙,兩面三刀只怕不會有好下場?!?/br> 陳詢冷笑一聲:“張公還能如此明事理?” 張廷玉明事理,襯托得他好像不明事理一樣,故而陳詢有些惱羞成怒。事實上,這根本就不是明不明白事理的問題,而是能不能放下過往既得利益的問題。 如果趙氏能夠保證陳氏世家地位不衰,陳詢不介意做趙氏的鷹犬。 但如今的趙氏,一門心思想的都是為平民百姓做主,要把大晉變成沒有世家門閥,也沒有權(quán)貴地主的皇朝,陳詢?nèi)绾螘稽c不甘心都沒有? 張廷玉并沒有因為陳詢的冷言冷語而憤怒,跟現(xiàn)實的巨大變故相比,眼前這點事根本不值一提,他擾擾下巴,頗為蕭瑟地道: “孫康狄柬之他們走的時候,若是我們也跟著走了,那未嘗不能在魏氏、楊氏那里謀個一官半職,但眼下時機已過,我們再過去也只是仰人鼻息。 “既然離不開趙氏,要在大晉皇朝討生活,那么真心擁戴趙氏,把自己變成大晉想要的模樣,才能在趙氏的規(guī)則里,擁有一定地位,過上滋潤的生活。 “哪怕將來大晉亡了,你我向新主投降的時候,一個宰相,一個大理寺卿,總比尋常官員可以得到更多?!?/br> 陳詢默不作聲。 張廷玉這番話入情入理,他無法反駁。 末了,陳詢嘆息著道:“早知如此,這兩年你我就該主動做事,為大晉眼下的大業(yè)建立功勛,而不是尸位素餐徒有其表。” 張廷玉正色道:“悟已往之不諫,知來者之可追,陳公,亡羊補牢為時不晚,你我何不從現(xiàn)在開始戮力辦差?” 陳詢思考良久,最終重重點頭。 第六五六章 新法 東宮。 這一年多來,干將除了補充著作,給趙北望講解新學(xué)說,其余時間都用來跟周鞅、黃遠岱人一起起草新律法。 今日,他們的新律法終于草擬完畢。 把厚厚一摞文書推給趙寧,在趙寧接過之前,干將把手按在文書上,看著趙寧鄭重地問:“寧小子,你可知律法是何物?” 坐在書案后的趙寧不假思索:“最低的道德要求?!?/br> 干將微微頷首,接著問:“律法的核心精神是什么?” 趙寧對答如流:“最大限度維護公平正義。” 這回干將沒有點頭,而是繼續(xù)發(fā)問:“誰的公平正義?” 趙寧微微一怔,覺得干將這是多此一問:“當然是所有人的?!?/br> 干將搖了搖頭,肅然道:“你錯了。金無足赤,事無十全十美,這世上根本沒有任何一樣?xùn)|西,可以維護所有人的利益,確保所有人的公平正義?!?/br> 趙寧眉頭緊鎖,不太認同干將這番論斷:“律法對所有人一視同仁,為何就不能確保所有人的公平?” 干將聲音沉重:“律法是在平日里是規(guī)則,起沖突的時候就是百姓手里的武器,是他們用來維護自己利益的武器。 “權(quán)貴與平民相爭,前者有錢有勢,后者一無所有,好比七尺大漢與三歲小孩打擂臺,你給他們一樣的刀劍,說這很公平,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嗎? “看似一視同仁,實則助紂為虐! “這不僅不是公平,還是最大的不公平!如此一來,你的律法,就只是嘴上的公平律法,實際上仍是在維護強者的利益,在為強者壓迫剝削弱者張目! “而保護弱者,是高階文明的核心,是文明律法的基石!” 趙寧想起陳青案,頓時恍然大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