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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624節(jié)

    現(xiàn)在他聽到的聲音已經(jīng)夠多,基本可以確定薛長興平日里待伙計們不錯,到了如今這種時候,商號的伙計們都是同仇敵愾一致對外,不乏要拼命的言論。

    在趙寧眼中,待自己的伙計不薄,是一個商號能夠繼續(xù)存在的起碼底線;而能贏得伙計們的真心愛戴與支持,愿意在危難之際為了商號拼命,則是殊為難得。

    來長興商號之前,在市場逗留的時候,扈紅練已經(jīng)隱蔽到過附近,向趙寧稟報了對長興商號的信息收集結(jié)果,總結(jié)起來就是一句話:長興商號沒什么惡行。

    一個做事還算守規(guī)矩,對伙計很好,東家也很有才能的商號,本應該在眾人齊心協(xié)力的情況下,把買賣做得很紅。但現(xiàn)在,長興商號卻要亡了。

    究其根本原因,不過是官府大人物的利益爭斗。

    如果風云商號沒有刺史府長史的支持,唐風根本不可能做大,如果不是背后有人撐腰,唐風也不敢伏殺薛長興,并在今晚帶著打手上門。

    在這個世道,普通百姓想要出人頭地,沒有貴人提攜難如登天,譬如說孫小芳;

    商人若是不能交好大人物獲得對方的保護,或是碰到背景強大、行事乖張的競爭對手,生意說垮就垮,產(chǎn)業(yè)說沒就沒,譬如說薛長興。

    即便有官府的大人物保護,一旦大人物與大人物之間有利益爭斗,下面的商號也可能被殃及池魚,一著不慎,即會喪失生存的資格。

    而大人物庇護商號的目的,是為了商號給他們輸送的利益財帛。

    這是丑惡,是不公,是對本分奮斗者尊嚴的踐踏,是對世間正義的玷污,充滿了弱rou強食的骯臟氣息,一點兒都不“文明”。

    它們,是大晉要消滅的對象,亦是趙寧的敵人。

    ......

    “手里沒了劍,可就什么都保護不了了,連尊嚴與性命都得靠別人施舍。薛兄真要如此?”

    聽到這個聲音,薛長興眼神一變。

    很快,一個作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在一名商號伙計的引領(lǐng)下,來到了薛長興面前。

    看到這個人,薛長興多少有些驚訝:“苗兄怎么會深夜來訪?”

    來人拱手道:“得知薛兄有難,特意前來相助。”

    此人叫作苗恬,是附近一座半年前新開張的大酒樓的東家,平日里商號宴飲多半都會去那里,一來二往彼此便熟悉了,互相稱得上是朋友。

    但也僅僅是最普通的那種朋友,算不上關(guān)系親近。

    薛長興很意外,對方明知風云幫實力強勁,背后有刺史府長史撐腰,竟然還敢在這種時候過來幫忙?以雙方的關(guān)系,這種事根本不可能發(fā)生。

    “苗兄仗義,薛某感念?!?/br>
    無論如何,窮途末路之時有人愿意伸手拉一把,薛長興不可能不感動,“只是風云幫非是等閑,苗兄若是貿(mào)然卷進來,恐怕會有許多麻煩.......

    “苗兄盛情,薛某心領(lǐng)了。”

    他的意思很明確:你實力也就那樣,幫不上什么忙,強行上場只會害了自己,還是早早離開為好。

    這種時候薛長興不想拖人下水,既然對方仗義,他怎么都不能讓對方吃虧。

    苗恬笑著道:“薛兄果然是真漢子,這種時候了還不忘為朋友著想,苗某實在是佩服。

    “不過薛兄也不必絕望,苗某雖然自身實力低微,遠不能跟元神境抗衡,名下產(chǎn)業(yè)也不大,拿不出多少銀子幫薛兄消災解難,但天無絕人之路,只要薛兄想要走出深淵,愿意為之努力,那么光明絕不會舍棄任何一個人?!?/br>
    聽到對方這番話,薛長興微微一怔,若有所思。

    孫小芳已是明白了什么,吃驚地看著對方,不自覺壓低了聲音:“苗東家難不成是那個教派的人?”

    金光教的信徒習慣將黑暗、光明這些詞掛在嘴邊,而且動輒就是幫人消災解難。

    之前武寧轄地內(nèi)也是有金光教的,雖說近來被武寧節(jié)度使剿殺不少,但孫小芳對他們還是有所了解。

    如今武寧節(jié)度使正在邊界跟張京的大軍交戰(zhàn),這種時候他們在徐州接觸金光教,無疑是一件非常危險的事。

    “無量神光?!泵缣窬谷粵]有遮掩,而是雙手合十,眉眼虔誠地誦念了一句神號,“在下正是神的信徒?!?/br>
    孫小芳警惕的左右看看,生怕別人聽到這里的動靜:

    “苗東家,你可知眼下武寧對待金光教的態(tài)度?都這種時候了,你還想拉我們下水?你就不怕我們暴露你的身份,讓官府的人來抓你?”

    苗恬無所畏懼,注視著孫小芳道:“孫管事真的會這樣做嗎?”

    孫小芳回答不上來。

    做了有什么意義?

    她想不到的是,到了這種時候,金光教還敢在徐州發(fā)展信徒。

    或許對方真的有實力能救長興商號?

    那可就是長興商號唯一的生機了!

    苗恬轉(zhuǎn)頭看向薛長興,肅然道:“薛兄,如今你已深陷泥潭,處于絕望深淵,無人能夠襄助于你,只有神才能救你于苦厄之中。

    “薛兄若不能立時頓悟,錯過了今日機會,那就只要萬劫不復這一條路可走。薛兄就真的愿意坐以待斃?”

    薛長興閉上雙眼,沉默無言。

    孫小芳緊張地看著他。

    苗恬并不催促什么。

    半響,薛長興睜開雙目,眼神熱切地問苗恬:“金光神真能庇佑薛某,讓薛某的商號得到保全?”

    第六九二章 你相信正義嗎?(15)

    金光教沒有遭受武寧節(jié)度使剿殺之時,在徐州已經(jīng)形成不小影響力,信徒遍布各行各業(yè),而且其中不乏有身份有地位的修行者。

    苗恬個人當然沒能力保住長興商號,但如果徐州城里還有隱藏的金光教信徒,借助對方的力量,商號說不定真有可能活下來。

    對信奉金光教這件事本身,薛長興并沒有多大抵觸情緒,畢竟神靈這種存在,可以不信但不能不敬,且金光教以行善積德為核心教義,本就不是什么邪惡勢力。

    金光教對信徒也沒有太嚴酷的規(guī)矩,太壓迫的控制。

    若對方能幫他渡過這次危機,那么從今往后做金光教的信徒,薛長興不認為自己有什么損失,只是可能會面臨武寧節(jié)度使的追捕,得隱藏這層身份。

    苗恬臉上綻放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容:

    “光佑眾生,眾生隨行,神光無量,普渡四方。

    “薛兄,世道艱險,生存不已,我等身處其間,哪個不曾受苦受難?唯有心向光明,追隨神的身影,踐行神的意志,積德行善,方能脫離苦海渡往神國。

    “而今,神的信徒遍布八方,神的光明照耀各地,沐浴神光的信徒皆為善男子善女人,我們幫助旁人渡過苦厄,自然也會互相幫助掙脫苦海。

    “薛兄,你悟了嗎?”

    薛長興張了張嘴,話說到這個份上,他很難說自己沒悟,又很難說自己悟了。

    他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悟了沒有,甚至不知道悟與沒悟究竟重不重要,是不是比回答自己悟了表明態(tài)度更加重要。

    不等薛長興給出確切回答,前院正廳方向忽然傳來轟隆一聲巨響,眾人循聲去看,就見真氣的流光中有無數(shù)磚瓦斷木橫飛,像是樹蓋被掀翻。

    “這混賬竟然掀了正廳的屋頂!”

    薛長興大感顏面無存,哪里還能繼續(xù)逗留,拔地而起直奔前院。

    事已至此,眼看雙方就要爆發(fā)沖突,彼此廝殺,孫小芳知道長興商號再無選擇,忙向苗恬拱手行禮:“苗老板,拜托了!”

    苗恬只是微笑看著孫小芳,沒有任何其它的反應。

    孫小芳微微一怔,趕緊換了個姿勢,雙手合十低頭誦念:“無量神光......請上師相助。”

    苗恬露出滿意的神色:“既然都是神的信徒,自當攜手并進?!?/br>
    話說完,他從袖子里掏出一個符文信號彈,扔到半空炸成絢爛煙花。

    苗恬自身只有御氣境修為,要對付風云幫,當然需要金光教的其他強者出手。后者是跟他一起到長興商號來的,只不過沒有進門。

    薛長興來到主屋坍塌的前院,滿面通紅地盯著站在廢墟上,揚著下巴趾高氣昂的唐風,一字字道:“唐風,你欺人太甚,真當沒人能治得了你了?!”

    唐風乜斜薛長興一眼,臉上寫滿輕蔑之色,“在這偌大的徐州城,能治得了唐某的人多的是,只可惜,這其中并不包括你。

    “薛長興,今日我算是留你兩分面子,這才給了你思考的時間,本想著你該帶著伙計們一起來跪地投靠,沒想到你竟然一拖再拖。

    “真是給臉不要臉,既然如此,你的臉也不必留著了,包括你的性命,一并拿來吧!”

    話說完,唐風老神在在地揮了揮手,示意身后的兩名修行者動手,去取薛長興的人頭。

    他是地痞流氓出身,資質(zhì)有限,并非元神境,但仗著如今的產(chǎn)業(yè)規(guī)模與刺史府長史相助,倒是網(wǎng)羅了兩個元神境初期的強者為羽翼。

    其中一個元神境修行者正要跨步向前,苗恬的聲音從門口傳了進來:“唐老板且慢動手?!?/br>
    “你是何人?”唐風瞥了苗恬一眼,約莫發(fā)現(xiàn)是生面孔,頓時露出不屑之色。這徐州城里的高手強者,他沒一個不認識。

    “在下微末之輩,不值一提,倒是唐老板威名遠揚,在下敬仰萬分,早就想結(jié)識做個朋友,可惜一直沒有機會。”苗恬笑容可掬。

    唐風看看八風不動的薛長興,又看看氣定神閑的苗恬,從鼻子里發(fā)出一聲冷哼,譏諷道:“你想如何跟某家交朋友?”

    “當然是化干戈為玉帛。在下跟薛老板是朋友,如果唐老板跟薛老板成了朋友,那么朋友的朋友自然就是朋友了。”苗恬道。

    唐風哈哈大笑三聲,“勸我化干戈為玉帛?你也配?

    “動手!”

    這一次,他身后兩個高手一起出動,一個逼向薛長興,一個逼向苗恬。手中符刀上的符文陣列被真氣點亮,刀芒熾烈如焰,元神境的修為猶如山巒,憑空而降,重重落在薛長興與苗恬肩上,將兩人壓得面色發(fā)白。

    薛長興面上不為所動,轉(zhuǎn)頭看向苗恬。

    那意思再明顯不過:老兄,金光教的強者呢?怎么還不現(xiàn)身?

    面對步步逼近,隨時都可能將自己一刀梟首的風云幫強者,苗恬保持著淡然的笑容,顯得渾然無懼胸有成竹。

    只是,隨著對方不斷拉近彼此距離,都快走到臉上來了,周圍仍是沒有金光教的強者露面,苗恬的笑容漸漸僵硬,眼中的疑惑漸漸明顯。

    人呢?跟自己一起來的,等在外面的人呢?

    說好了一見到信號就進來的,怎么到了現(xiàn)在還不出手?

    他想左右看看,卻又不想露怯。

    已經(jīng)到了面前的風云幫強者,怪異地看著面色不斷變幻的苗恬。

    不知這位強者,是不是也弄不懂苗恬在唱哪出。

    怎么,風度翩翩的出現(xiàn),大言不慚的勸架,好似身后有千軍萬馬,什么問題都能解決,臨了刀都快架到脖子上了,卻要告訴所有人,自己身后其實沒人?

    那你是來干什么的?搞笑,還是送死?

    苗恬終于忍不住了,慌忙左右觀察,似乎只要他努力尋找了,幫手就會出現(xiàn)。

    他的努力竟然沒有白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