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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638節(jié)

    “平日里你收授劉某的錢財、分走劉某的紅利時,可不是這樣的態(tài)度!

    “若不是有劉某這些人,刺史大人何至于短短兩年之內(nèi),名下就多了幾千畝良田,十幾個日進斗金的商鋪?若是沒有劉某,刺史大人何以能在宅子里養(yǎng)著那么多嬌妻美妾,日日鐘鳴鼎食?”

    劉晃這番話毫不客氣,刺史又驚又怒,還隱約有些慚愧。

    他堂堂一州主官,被對方這般蹬鼻子上臉,自然是大感受辱,起身怒斥:“劉晃!你好大的膽子,怎么跟本官說話的?你還想不想在曹州呆了?!”

    劉晃冷笑不迭:“曹州可不是你一個人說了算!”

    兩人吵鬧不休,旁邊一直沒怎么說話的教壇主持,這時候終于發(fā)出了自己的聲音:“無量神光。兩位施主何必再吵?就算吵贏了也無濟于事?!?/br>
    刺史跟劉晃同時從鼻孔里發(fā)出一聲冷哼,甩頭坐下,沒心情再看對方一眼。

    主持長嘆道:“神教受此大難,實在是令人痛心,煩請二位盡起麾下修行者,到教壇護衛(wèi)神明,并召集城中江湖民間修行者,一起到教壇來做準備。”

    劉晃訝然:“要鬧這么大動靜?”

    把自家的修行者都弄去教壇,他的生意買賣還做不做了,在眼下這種形勢下,要是有人趁機鬧事,他的財產(chǎn)蒙受了損失誰來負責?

    刺史更加不樂意,雖說官府跟神教平日里多有合作,關(guān)系緊密,但神教是神教官府是官府,雙方并不曾混為一談。

    如今要他刺史府的人,都去保護教壇,給人家充當護院,豈不是說他刺史府低教壇一頭,難道往后還要聽對方的命令?

    這不可能。

    權(quán)力不容輕視。

    他道:“官府最多只能派遣一隊修行者過去。眼下是非常之時,官府要保證全城治安,保護整個曹州的百姓!”

    刺史很清楚一件事,張京下轄各城的神教教壇在被攻打、搜出罪證時,官府并未受到波及,那些人也沒有強行對官吏出手。

    也就是說,這件事他可以置身事外。

    但如果派了太多官府的人去教壇充當護衛(wèi),那就是自己把自己置身于紛爭泥潭中,屆時如果沒擋住對方,官府顏面何存?

    他這個刺史顏面何存?

    日后張京怪罪下來,他豈不是要成為官場中的笑柄?

    要是惹怒了那些人,他被對方揪住拷問自己的不法之事,亦或是被對方殺了,那豈不是更冤?

    教壇主持見兩人態(tài)度如此,不由得怒火中燒,陰沉著臉寒聲先是看向刺史:“曹州政通人和、上下相安無事的局面,是如何得來的,刺史大人忘記了?

    “如果沒有神教教化百姓,讓他們與人為善,教導(dǎo)他們?yōu)榱硕赏駠淌芙裆嚯y,培養(yǎng)他們的奴性,以你們壓迫剝削百姓的手段,他們豈不是早就群起造反了?

    “沒有神教的教眾不辭勞苦多方奔走,宣揚教義,曹州哪有現(xiàn)在的秩序?那些百姓若不能忍受苦難努力種地、做工,自己把自己看作牲口,曹州哪有現(xiàn)在的繁華?

    “沒有這些許多繁華,刺史大人如何能豪宅美妾,富有萬金?

    “如今神教有難,刺史大人這般置身事外,良心安在?”

    刺史面紅耳赤。

    主持又看向劉晃:“劉施主往日不過是冤句縣幾大地主之一,若沒有神教給予的種種便利,能有今日的榮華富貴?

    “神教不僅幫你打通了很多門路,讓你買賣興隆、財富大增,還讓你只用養(yǎng)牲口的食物付出,就能收攏流民,蓄養(yǎng)大量佃戶、奴仆,而后者一心服從不反抗,你難道就不知道對神明感恩戴德?”

    劉晃羞愧低頭。

    主持長出一口氣:“今日之內(nèi),必須按照本座說的,將全部修行者帶到教壇,護衛(wèi)神明,這是你們該做的,不容有失!”

    這話一出,刺史與劉晃立馬不干了,慚愧之色瞬間不見。

    刺史嗤笑道:“沒有官府支持,你們神教何以能迅速在各地興建教壇?沒有官府應(yīng)允,你們何以能快速擴充教眾信徒?

    “這天下的權(quán)力與財富,原本都掌握在朝廷官府手中,你們令大量百姓成了教眾,從此不事生產(chǎn)不為國家創(chuàng)造財富賦稅,這是跟國家爭奪人??!

    “你們傳播教義,讓大量百姓將手中錢財當作香火錢送給你們,聚斂民間財富為己所用,卻只知道修建廟宇塑造神像,何曾反哺百姓國家?這是與國爭財!

    “非只如此,你們兼并土地擴充教產(chǎn),卻不用給官府繳納賦稅,儼然國中之國,你們還大放印子錢,吸取民間財富——這是禍國殃民!

    “你們有這么多惡行,豈是一個教化百姓與人為善,給百姓一些小恩小惠的所謂功勞,就能全部掩蓋的?

    “在本官看來,你們不過就是一個大些的幫派罷了,所作所為跟市井黑幫的唯一區(qū)別,不過是善于欺騙百姓愚弄民眾!

    “官府能容許你們存在,就是對你們最大的恩賜,你們還敢向官府提要求?!”

    他之前說那么多,就是為了讓劉晃、主持慚愧,多拿出一些錢財來分給他,并招募江湖民間修行者充實羽翼。如此,他才可能下場幫忙。

    孰料,主持只一味要求官府修行者守衛(wèi)教壇,而劉晃也全然沒有出血的意思,他已是大怒,說話再也不留情面。

    刺史噴了教壇主持滿臉唾沫,后者面色泛青,額頭青筋凸起。

    劉晃大點其頭開始幫腔:“不錯,要是沒有我們這些地主大戶、權(quán)貴商賈的支持,神教何以能在各地站穩(wěn)腳跟?

    “要是各地士紳大族跟官府一起來反對你們,而不是帶頭信奉神明,到你們的教壇參拜神像,就憑你們那些蠱惑人心的妄言,有幾個百姓會信你們、敢信你們、能信你們?!

    “這些年來,劉某是身價倍增,得了你們的好處,可也因為我們跟官府的支持,你們這些教眾才能興建高樓大廈。

    “教壇長老、主持才能住比百姓大的房子,穿比百姓貴的衣衫,用比百姓好的器具,庫房里才能藏著無數(shù)金銀珠寶,手下才能有大量教眾任憑驅(qū)使,有無數(shù)信徒認可尊重你們,讓你們享受到另一種權(quán)力富貴,有今日這樣大的事業(yè)!

    “說到底,大家都是為了自己發(fā)財。

    “是為了‘家業(yè)’‘事業(yè)’,誰也不比誰高尚,誰也不比誰仁善,誰也不欠誰,咱們是一樣的豺狼虎豹,不是什么為國家嘔心瀝血、為蒼生奔走吶喊的義士!

    “既然如此,我們現(xiàn)在為什么要聽你的?!”

    教壇主持被氣得一佛出竅二佛升天,渾身顫抖地指著兩人,嘴巴動了半響,硬是說不出一個字來。

    平日里,神教、官府、地方權(quán)貴沆瀣一氣,相處得十分融洽,而一旦危機來臨,為了各自的切身利益,三方便展露出貌合神離的一面,幾欲分崩離析。

    第七零九章 真面目(12)

    磨山,張京矗立山巔縱目遠眺,欣賞大好河山。

    這些時日,張京逐漸從被趙寧擊傷的陰霾中走了出來,大軍作戰(zhàn)勇猛攻勢順利,已經(jīng)掃清武寧軍在蕭縣的外圍營寨,忠武軍即將發(fā)起決勝總攻。

    兩軍無論數(shù)量還是戰(zhàn)力,都有實質(zhì)區(qū)別,哪怕沒有金光教作為內(nèi)應(yīng),他張京自身也不能出戰(zhàn),僅靠麾下高手、部曲的進擊,也令他勝券在握。

    說到底,張京現(xiàn)在是四鎮(zhèn)之主,麾下猛將如云悍卒如雨,而武寧軍不過一鎮(zhèn)兵馬,哪怕從一開始就采取了守勢,依然不是他的對手,無法抵擋他的進攻。

    一想到吞并武寧軍,占了徐州,這中原大地就基本落入自己手中,張京便忍不住暗自高興。這是他稱霸一方,成為亂世四大家最重要的一步。

    只要得了武寧,黃河以南淮河以北,潼關(guān)以東大海之西的廣大地域,便只剩下了東北面的幾個藩鎮(zhèn)。

    屆時只要擊敗耿安國,拿下義成軍,自己的大業(yè)便算是成了,那兗州防御使、青州王師厚,根本翻不起什么浪花來。

    王師厚、兗州防御使跟耿安國有矛盾,不可能聯(lián)手對抗自己,合該被自己一一擊破——就算他們勉強聯(lián)手,也只是一個空架子,對付起來并不難。

    自己滅了耿安國后,王師厚跟兗州防御使若是愿意投降,那便省了自己的事,他們?nèi)羰遣辉竿督?,以自己的軍力,頃刻間就能叫對方灰飛煙滅。

    至于如何拿下耿安國,張京已有十足把握,如今曹州已經(jīng)是金光教的地頭,只要得了曹州,耿安國便沒了先機,只能被動挨打。

    他日五鎮(zhèn)兵馬齊出,耿安國焉能不亡?

    未來一片光明,但時間卻很緊迫,這兩年自己在兼并鄰鎮(zhèn)的時候,魏氏、楊氏也沒閑著,他們都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成果,眼下怕是快要騰出手來。

    不僅魏氏、楊氏,河北的大晉朝廷內(nèi)部聽說也安穩(wěn)了下來。

    這三家下一步的目標,肯定是逐鹿中原。

    張京常感時不我待,懊悔自己起勢晚了些。要是早日跟金光教聯(lián)手,只怕早已獨占中原、齊魯,趁著三家還未徹底壯大的時候,先行發(fā)兵征伐了。

    不過這也怪不得誰。若是沒有金光教,他何以能那么迅捷的拿下鄭州、洛陽?而且自身還沒有什么損失。

    張京時常想,能被金光教找上門來,實在是老天在關(guān)照自己,此生能跟金光教攜手共謀大業(yè),委實是莫大的幸事。

    正因為有金光教相助,縱然是面對趙氏、魏氏、楊氏三家,自己幾乎在所有方面都處于劣勢,張京依舊信心滿滿、雄心勃勃。

    前段時間,趙寧突然來扇了自己一巴掌,張京當時給嚇得半死,還以為自己性命要交代掉,孰料趙寧并沒有取自己的人頭。

    張京很清楚,依照自己的所作所為,趙寧要殺自己,自己絕對不冤,但對方偏偏沒有這么做,這肯定不是對方不愿意,而是不能。

    至少是暫時不能。

    既然對方不能殺自己,那自己就沒道理害怕,更加不能退縮,想要保命,就必須創(chuàng)建大業(yè),讓身邊有更多高手護衛(wèi)。

    乃至提升自己的修為到王極境后期。

    原本張京對王極境后期的天地知之甚少,能夠成就王極境中期,已經(jīng)算是僥幸,若是沒有意外,自己這一輩子都很難摸到王極境后期的門檻。

    可當鴻運高照的時候,人生往往有意外之喜。

    趙玉潔曾經(jīng)是王極境后期,而且在那個境界停留了不短時間,對方對王極境后期的理解非常深刻,如今有對方近乎手把手的指導(dǎo),張京已是成功在望。

    想到趙玉潔,張京便感慨萬千。對方的確是天下一等一的聰慧之人,做先生都做得極好。名師出高徒,這話是不騙人的。

    很多修行者自己能成就一定境界,卻不知道如何教導(dǎo)別人,就如很多飽讀詩書的士子,卻做不好教書先生,許多功成名就的大人物,卻無法讓子女成才一樣。

    別人不知道,張京卻很清楚,金光教很多修行資質(zhì)不錯的修行者,都能得到被趙玉潔當面教導(dǎo)的機會,而元神境中的佼佼者更是經(jīng)常被耳提面命。

    趙玉潔面前那位被稱作“阿蝶”的神教大弟子,張京起初見對方時,對方只是王極境初期,可過了沒太久,對方搖身一變,已是王極境中期了。

    正因如此,如今的金光教里,才能有一定數(shù)量的王極境高手。

    “可惜,若不是修為根基被毀,此生都無法再凝聚氣海,以神使的天縱之姿,恐怕有望那天人境!”張京每每想到這里,都是既覺得可惜又覺得慶幸。

    如果對方自身就有非凡實力,那根本沒必要耗費心血指點他的修為,讓他能夠跟魏無羨、楊佳妮等人對抗。

    倘若對方真的成了天人境,而自己卻只是一個王極境,張京就得擔心自己的藩鎮(zhèn)、往后的皇朝內(nèi),究竟誰才是真正的主人了。

    無論如何,徐州必須要盡快拿下,戰(zhàn)事絕對不能拖延,拖則容易生變。早一日成為天下第四家,才能更好與其他三家相爭。

    站在磨山山峰,望著身前連綿數(shù)十里的齊整大營,張京心曠神怡、雄姿英發(fā),視野前移,無盡平原盡收眼底,煙霧朦朧中的大好河山令人心折。

    張京意氣風發(fā),指點江山道:“旬日之內(nèi),拿下蕭縣,殲滅武寧軍主力,旬月之內(nèi),進占徐州,奪取此鎮(zhèn)!”

    站在他側(cè)后的謀主郭淮點了點頭,精神抖擻地道:“而后陳兵濠、泗等州,經(jīng)營淮河防線,封鎖淮南楊氏北上之路。

    “如此,大軍便能放心轉(zhuǎn)師北上,進擊耿安國,拿下鄆州,劍指齊魯!”

    張京轉(zhuǎn)頭對郭淮道:“軍師果然是我的知音,與我想得分毫不差?!?/br>
    兩人齊露笑容。張京是豪氣干云地哈哈大笑,郭淮是胸有成竹的撫須微笑。

    不時,有王極境修行者徑直飛上山頭,急慌慌地道:“張帥,大事不好,后院失火了!”

    張京倏忽一愣,覺得不可思議,這時候后院怎么會失火,沒聽說趙氏、魏氏的兵馬集結(jié)逼近啊,“怎么回事?”

    王極境修行者一五一十,將緊急情況說給了張京聽。這內(nèi)容,正是他轄境內(nèi)近三成州縣城池的金光教教壇,被一品樓、長河船行修行者突然進攻的事。

    聽完手下的稟報,張京耳畔一陣嗡鳴,不由得心口猛縮,渾身緊繃,冷汗直冒,如同陡然置身于刀山上、火海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