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679節(jié)
第七五五章 教導(上) 楊延廣之所以想跟趙寧見面,自然是有自己的打算。 且不說看一看趙寧的精神面貌,評判評判對方有無驕傲膨脹的勢頭,套一套趙寧的話,推測推測趙氏接下來的用兵重心,僅是直面感受趙寧對待楊氏的態(tài)度,就對接下來的中原大戰(zhàn)有相當意義。 追根揭底,逐鹿中原的不是兩家,而是三家。 無論是其中的哪兩家,在必要時候都有暫時聯(lián)手的可能。 彼此之間先前都有交情,而且是很不錯的交情,所以不到最后一刻沒道理撕破臉皮,完完全全變成徹徹底底的敵人。 正因如此,楊延廣雖然被趙寧一番話惡心得不行,卻沒有當場發(fā)作,反而故作大度大氣地一揮手:“本王素來愛民,自當善待百姓。 “不瞞你說,淮南百姓皆知本王仁義,如今本王大軍占了武寧,自然會施行一貫的安民之策,確保百姓安居樂業(yè),根本無需你贅言?!?/br> 趙寧放心地笑了笑:“若得如此,那是再好不過?!?/br> 雙方接下來的交談,算得上是賓主盡歡,因為都不想太刺激對方,說得是場面話。彼此敘一敘舊情,誹謗誹謗魏氏是題中應有之意。 當然,楊延廣對趙寧免不得多方試探。 這無疑是徒勞的,趙寧半點口風也不漏給楊延廣。 作為交換,趙寧也沒有站在朝廷的大義高位上,斥責楊氏割據(jù)自立的反叛行徑,期間甚至跟王載有不少交流,雙方好似忘記了昔日的齷齪,成了只有交情的老友。 半日會晤,最終在一場宴席中結束。 縱觀始終,這成了一場只敘私交,不論大事的見面。 夜幕降臨時,趙寧離開吳營,楊延廣只送到了大帳前,把他送出轅門的是楊佳妮。 這回沒有眾吳國文武相隨,兩人在轅門外并肩而立,沐浴著清涼的夜風,望著星海下輪廓清晰的徐州城,有片刻的無言。 “我答應你的事會做到?!睏罴涯蓍_口的時候,一副“你好好看著”的樣子。 趙寧知道她說得是站在平民角度上,善待百姓這茬,微微點了點頭。 其實這對楊氏來說并不容易。站在平民角度上善待百姓,跟站在地主階層的位置上安撫百姓,完全是兩碼事。 趙寧沒有多說什么,連告別的禮節(jié)也沒有,輕輕一揮衣袖便離開轅門,飛回了徐州城。 翌日,武寧軍撤出徐州城,一路向北進發(fā)。 城池可以給楊氏,軍隊自然不可能留給對方,雖然趙寧瞧不上藩鎮(zhèn)軍,但武寧軍到底是一分戰(zhàn)力,沒道理資敵。 藩鎮(zhèn)軍日后改造一番,還是有相當一部分將士可以用的。 同時被趙寧帶走的,還有黃瑜、章顥等一批精干官吏。 眾人撤走的時候,徐州百姓帶著干糧瓜果等物自發(fā)相送,東西送不到趙寧手里,便塞給黃瑜、章顥等官吏,揮淚者不知凡幾,隊伍綿延二三十里。 原本志得意滿進城的楊延廣跟吳國官將,在看到這副場面時,一個個都變得意興闌珊,好似正在吃一桌索然無味的美食。 半路上,趙寧把隊伍交給扈紅練、常懷遠、黃瑜統(tǒng)率,自己直接前往鄆州。 武寧軍撤出徐州時,大晉王師數(shù)萬先鋒渡過黃河,抵達了鄆州城。 先鋒是反抗軍驍將范子清的部曲。 在大晉禁軍整編完畢后,所有部曲都歸入了反抗軍序列,也就是說如今的大晉禁軍全是反抗軍,反抗軍即大晉禁軍。 按理說,反抗軍反抗成功,大晉取代了大齊,便該有新的名稱。 但大晉要的,不是反抗軍從反抗者變成既得利益者,而是要反抗軍一直秉承初心,所以最終的決定不是反抗軍更名,而是禁軍成為反抗軍。 同時,這也是在向天下人傳遞一個信念: 反抗,永不停止。 反抗不會停止,不應該停止,更不能停止。 只要這天下還有“朝廷”一說,就會有掌握“朝廷”權力的人,不斷成為手握權勢、財富的既得利益者。 而只要有既得利益者,就必然有壓迫剝削。 平民百姓想要自己的尊嚴與利益一直得到保障,就得一直保持反抗之念、反抗之力。 一言以蔽之,有人的地方就有壓迫,有人的地方就有反抗。 必須有。 世上沒有一勞永逸的事,革新戰(zhàn)爭也不能一戰(zhàn)定百年、千年,只有時時警惕,時時保持革新戰(zhàn)爭之心,能夠時時進行革新戰(zhàn)爭,才能確保戰(zhàn)爭果實不被既得利益者竊取。 這跟想收獲糧食,就得年復一年日復一日種地,是一樣的道理。 總而言之,因為河北河東財力有限,大晉又施行精兵之策,反抗軍目前只有四十萬人左右,共編為三十六軍。 軍隊施行二五制,五人為一伍,十人為一什,五十人為一隊,百人為一都,五百人為一指揮,千人為一小營,五千人為一大營,萬人為一軍。 戰(zhàn)時,一軍之上設大將軍,可臨時統(tǒng)率數(shù)萬人。 范子清眼下便是先鋒大將。 趙寧在鄆州城外反抗軍大營,見到范子清的時候,他身邊跟著一大一小兩個年輕人。這兩人一看到趙寧,便笑得見牙不見眼。 年小者,名叫趙英,是趙寧的親弟弟。 不錯,正是趙北望、王柔花的骨血。 他出生在乾符六年之后,故而算是趙寧重生帶來的結果,趙寧前世時對方并沒有機會降世。 趙英如今年方十六,眉眼俊俏,五官輪廓溫和,笑起來很是陽光,雙眸里有著不惹塵埃的干凈清澈。 這是他第一次跟隨趙寧出征。 作為一個進入修煉黃金四年為時尚短,剛剛開始參與家族、皇朝大事的少年郎,他眼下的修為是御氣境。 年紀大一些的,是趙烈的子嗣,名叫趙平。 他是今年加的冠,個子生得矮小一些,氣質不算突出,但眉宇間的堅毅之色卻已掩蓋不住,明眼人能夠感受到他內斂的智慧。 早在趙氏代齊,燕平革新風波之時,趙平就已開始奮戰(zhàn)。河北河東的革新戰(zhàn)爭,他亦有參與其中,且屢立功勛,建立了不菲名聲。 現(xiàn)如今,他已是王極境初期的修行者,趕上了他的父親。 在趙氏眾多子弟中,無論修為、心性、學識還是能力,趙平都是絕對的鳳毛麟角,不僅趙烈對他寄予厚望,整個趙氏亦對他期望甚高。 趙英與趙平,一個皇帝嫡子,一個帝室驕子,代表的是趙氏與大晉皇朝的部分未來。 中原大戰(zhàn)方啟,他倆隨著先鋒大軍一起來到戰(zhàn)場,是為了跟在趙寧身邊歷練,接受趙寧的教導,以便早日成才,擔當大任。 這是趙寧主動向趙北望提出的建議。 范子清跟趙寧簡單稟報過大軍情況后,趙英與趙平走上來,一前一后跟趙寧見禮,激動之情溢于言表。 “大哥,你在徐州的所作所為我們都聽說了,一個人就把楊氏眾高手擋在徐州城外,讓他們不能北上半步,實在是太厲害了!” 趙英少年心性,按捺不住心中的興奮,一番話說得眉飛色舞,“我還聽說,你離開徐州的時候,徐州百姓萬人空巷,自發(fā)相送三十里,就跟史書上的名士賢才一樣,這就更厲害了!” 說到最后,趙英雙眼亮得厲害,眸中滿滿都是敬佩膜拜之色。 趙寧笑了笑,“日后你就會明白,這并不算什么。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到的事情。有大晉戰(zhàn)士相助,你也能做到。” 趙英一臉向往,“我也能做到嗎?” 想到自己日后也能單人長刀,青衫如畫矗立城頭,讓成百上千的修行者畏懼后退,令千軍萬馬不敢上前,巋然不動震懾一方,威風無兩,他就恨不得那樣的時刻馬上到來,“我什么時候能做到???” 趙寧拍拍他的肩膀,“好生修行,努力革新,那一天早晚會到來。” 趙英雖然迫不及待,但也知道心急吃不了熱豆腐,當下重重點頭。 他暗暗下定決心,從今日起一定要跟在趙寧身邊好生學本事,與大晉勇士一起并肩奮戰(zhàn),在革新戰(zhàn)爭中抓緊每時每刻提升自己。 等趙寧跟趙英的交流告一段落,趙平才不那么著急的開口。 他二度行禮,由衷道:“大哥辛苦了?!?/br> 趙寧微微頷首:“中原之戰(zhàn)兇險,比之河北革新戰(zhàn)爭有過之而無不及,從現(xiàn)在開始,你怕是也逃不了辛苦二字?!?/br> 趙平露出笑容:“有大哥在前面頂著,小弟還怕什么兇險?只要能為大哥分憂一二,再辛苦小弟也無所畏懼?!?/br> 趙寧對趙平一向滿意,當下也不多言,同樣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的能力我是了解的,但凡能戒驕戒躁,名揚四方只在旦夕?!?/br> 趙平點點頭。 趙寧看了看范子清:“傳令下去,明日大軍拔營,揮師東進,先去兗州走一趟?!?/br> 范子清抱拳道:“得令!” 武寧軍退出徐州后一路向北,很快就會臨近兗州防御使的地盤,正需要范子清過去接應一二。若是兗州防御使識相,自然萬事大吉,他要是不識相,大軍就得先攻下兗州。 帶著趙英、趙平走向大帳的過程中,趙寧問范子清:“你見過耿安國了?那廝現(xiàn)在是什么狀態(tài)?” 他雖然來了鄆州,但沒有主動去見耿安國的道理,對方應該主動來迎才對。范子清正要說話,已有軍使來報,說是耿安國在轅門外求見。 第七五六章 教導(中) 趙寧先見到的是黃遠岱。 耿安國這個義成節(jié)度使,進入反抗軍大營需要通報,黃遠岱就不必有這個過程。 他身上雖然掛著義成監(jiān)軍的職銜,本質仍是朝廷的人,早就獲得了隨意進出反抗軍大營的資格。 趙寧跟黃遠岱照面之際,除了簡單見禮,沒有半分客套寒暄,連辛苦了這樣的話都沒說,一起進了大帳。 看到趙寧跟黃遠岱相處得十分隨意,簡直比自己跟趙寧更像兄弟,趙英羨慕不已。 在他心目中,總是在朝堂上跟父親對答如流,高居東宮主殿指派高手強者的大哥,無數(shù)輝煌強悍的功績擺在那里,腳下無數(shù)敵人的尸骸也不會消失,每一言就能決定皇朝國是,每一行都能影響天下大勢,身影怎么看都實在是太過偉岸高大。 對方身上仿佛時刻籠罩著威嚴之氣,讓人不得不心生敬佩與敬畏。 雖然趙寧對他關愛有加,平日里相處也很隨性,但他心中對趙寧的敬重之情始終大于其他感情,他看趙寧的主要目光是看待英雄的目光。 真要他降低些發(fā)自肺腑的尊重去跟對方隨意相處,他覺得自己根本做不到。 趙英早就把趙寧視作指引光明方向的啟明星,對自己的要求是緊跟對方的步伐,追隨對方的身影,竭盡全力去拼搏奮戰(zhàn),讓自己能夠多擁有一些對方的品質、才能,凡事不能墜了對方的威風,不能有辱自己這個太子親弟弟的身份,讓天下人看了笑話。 趙寧坐上大帳主位,吩咐軍使傳耿安國。 不多時,耿安國進了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