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721節(jié)
論修行資質,對方不弱于他、魏無羨、楊佳妮等人。甚至猶有過之。 草莽之中多豪杰,這話真不是隨便說說。 范子清連忙自謙,扈紅練打趣道:“范將軍的修行資質,我都嫉妒得很。這天下實在是大,我如果不是靠著一品樓,又碰到了殿下,真不算是什么人物?!?/br> 說著,她看向趙寧:“殿下,副執(zhí)事在白蠟村能夠這么快取得成果,是因為找對了方向,借助了白蠟村本村年輕人的力量。 “但即便是這樣,白蠟村仍有一些譚、林兩家的核心佃戶,在事后對革新戰(zhàn)爭頗有抵觸,那些金光教的虔誠信徒,也不甘失敗。 “他們的頑固超乎想像,我們在河北河東鮮少遇見。” 趙寧沉吟片刻,尋思著道:“譚、林兩家的核心佃戶,原本在白蠟村地位不俗,只比兩家地主與金光教低,等閑佃戶不敢得罪他們,見到他們也得禮敬三分,而且日子過得不錯,能吃飽飯。 “現(xiàn)在他們眼看著昔日那些不如他們的人,都有了比他們好的日子,在村子里的地位聲望也上來了,自己卻成了不被待見的人,心里自然有落差。 “這些人不懂道理,卻偏偏看不得別人比自己好,嫉妒心勝過一切,很容易走向極端,做些損人不利己的事。 “那些金光教的虔誠信徒也一樣,以前認為自己離神很近,有功德有渡往神國的可能,自覺高人一等,優(yōu)越感根深蒂固。 “可以想象,在日常與人相處中,他們總能用嫻熟的教義來突出自己的智慧,加強自身存在感,獲得別人敬重。 “他們對金光教付出不少,當然不愿承認自己是被騙的傻子。 “可現(xiàn)在白蠟村沒了金光教,他們在事實上成了一群被愚弄的可笑蠢夫,得被村里人指指點點,無法接受在情理之中。 “他們很可能打心底希望金光教卷土重來,這樣他們就能重拾以往的優(yōu)越感,以離神更近的身份自居,重新成為備受認可的智者。” “這些人都是不安分因素,要告訴小英好生善后?!?/br> 扈紅練將趙寧說的話一一在心中記下,這都是需要在給趙英的信里詳細說明的,以便趙英明白前因后果,知道善后之事的重要性。 范子清搖頭嘆了口氣,不無苦惱、不解地道:“末將其實很不能理解那些核心佃戶、金光教虔誠信徒的想法。 “沒錯,白蠟村革新戰(zhàn)爭之后,他們是失去了一些東西,但他們只要擁護革新,也會被分得土地,過上比之前更好的日子。 “這不是更加緊要的實際利益嗎?還有什么比這更大? “金光教上師與人通jian,品性不端,金光教斂財自肥,擺明了是偽善騙人,革新把他們從被騙的境遇中解救出來,他們?yōu)楹尾粯芬猓?/br> “他們難道甘愿做傻子?” 扈紅練張了張嘴,卻不知道該說些什么。 坐在帥位上的趙寧手指敲打著桌案,聲音平靜而有力地道:“這人世間的事,大多數(shù)時候其實不是講道理,而是講心理。 “人是受情感影響很深的存在,情感、心理上的東西往往比道理更加重要,更能決定人的言行舉止?!?/br> 范子清怔了怔,露出所有所思之色,扈紅練眼前一亮,只覺得這話一針見血,笑靨如花道: “殿下說得實在是太對了,奴家茅塞頓開,很多之前想不通的事一下子想通了。殿下如此洞悉人心,才該去做金光教神使?!?/br> 趙英摸著額頭無奈地道:“跟你說了多少次,不要再自稱什么奴家、妾身,大晉子民人人平等,沒誰是低人一等的奴、妾。” 扈紅練笑嘻嘻地道:“是,紅練記住了,下次要是再犯這種錯,殿下就打我板子好了?!?/br> ...... 離開中軍大帳,趙寧獨自在軍營中逛蕩起來。 軍中事務范子清基本都能解決,需要趙寧拿主意的地方不多。 但逛蕩并不是閑逛,除了巡視軍營體察戰(zhàn)士疾苦振奮人心,更重要的是,在戰(zhàn)時趙寧得準確把握將士們大大小小的各種情況。 這些情況包括但不限于作戰(zhàn)傷亡、軍心士氣、困難挑戰(zhàn)、需求想法......紙上得來終覺淺,趙寧的習慣是親眼見證。 當然,在眼下這場戰(zhàn)爭中,趙寧覺得跟將士們一起探討大小戰(zhàn)陣的敵我優(yōu)劣,找到克敵制勝的戰(zhàn)術戰(zhàn)法,是一件很關鍵的事。 真正的智慧存在于大眾之中,將士們往往能涌現(xiàn)許多奇思妙想。 比如說現(xiàn)在,趙寧就看到錢仲、錢小成在自家營帳外擺弄一個新鮮物件。 “這是什么玩意兒?”趙寧走到蹲在地上專心打磨一根鐵棱刺的錢仲身前,俯身好奇地詢問。 “大帥?” 錢仲與錢小成見是趙寧,連忙起身見禮,前者擾擾頭頗為不好意思,“這是標下自己琢磨的破甲錐...... “吳軍甲胄堅固,等閑兵刃不好破甲,標下昨日跟他們作戰(zhàn)時,發(fā)現(xiàn)這種棱刺的效果似乎不錯,所以想著改進改進,下回上陣的時候好試試。” 趙寧拿起那根黝黑發(fā)亮的棱刺看了看。棱刺尖端已經被錢仲打磨得十分鋒銳。軍中其實不是沒有破甲的東西,只是數(shù)量少用途有限,就譬如說破甲弩矢。 精良甲胄在戰(zhàn)場上之所以無往不利,關鍵就在難以針對,世人形容一支軍隊強大時,往往用的是甲兵鼎盛四個字。 “尖端細了些,很容易就鈍了,也容易折斷,把角度弄大一點應該會好一點。”趙寧仔細觀察半響,順手試了試,給出了自己的意見。 這根棱刺是用四棱鐵箭改造而來,趙寧感覺用處不會很大,畢竟鋒頭就那么點,桿部還是木頭。但如果用長矛去改造,矛頭又顯得太大,不夠鋒利。 “大帥說得是?!?/br> 錢仲眼前一亮,旋即露出沉思之色,“只不過如此一來,鋒頭恐怕又不夠銳利,無法達到破甲的效果......要是能把短矛的矛尖改小一半,那就既鋒銳又不怕折斷了?!?/br> 趙寧搖了搖頭,對手中這種兵刃的期待已是很小,“雙手持矛,灌注全身之力捅刺之下,都不能擊破的甲胄,這種單手短兵刃就更難有效殺傷吳軍?!?/br> 吳軍甲胄精良,長矛沒法正面擊穿甲葉,長矛破甲講究的是抵住敵軍身體后持續(xù)用力,讓鋒頭從甲葉縫隙中滑入。 可只要戰(zhàn)陣完整,長矛手刺中敵軍身體后,根本沒有那么多時間持續(xù)發(fā)力,吳軍刀手很快就會上來支援。 哪怕沒有其他將士干預,僅是雙方長矛手以持續(xù)發(fā)力的方式一對一互相傷害,以反抗軍的甲胄防御力,也會被對方長矛手先刺傷。 錢仲聽完趙寧的話想通其中的道理,不由得面色一黯。 趙寧的到來吸引了附近將士的注意力,見他跟錢仲相談甚歡,將士們漸漸圍攏過來旁聽,眼下都跟錢仲一樣神色黯然。 趙寧笑了一聲,寬慰眾將士道:“要是破甲這么容易,甲胄也不會是國之重器了。 “尋常時候我們想要擊破精良甲胄,無非是專挑對方的甲葉縫隙和連接處下手,專門用來做這種活的刺刀、匕首都有些用。 “無論是國戰(zhàn)時期對付天元大軍,還是河北河東的革新之戰(zhàn),我們都沒吃過甲兵的虧,對這方面的戰(zhàn)法不算嫻熟。 “如今碰到了吳軍,不要想著一口吃成個大胖子,揪住一個方向就能徹底迅速擊敗他們,好生練連破甲刺刀、匕首,其實是相對而言最有用的。 “我之前已經下令,讓后方集中破甲刺刀、匕首運過來,不日就會抵達。屆時加上軍中本有的這種兵刃,大伙兒盡快熟練使用起來。 “戰(zhàn)爭從來不是一件簡單的事,要戰(zhàn)勝勢均力敵的對手就更難。 “大伙兒戒驕戒躁好生努力,只要韌性比吳軍好進步比吳軍快,一點一點把優(yōu)勢積攢起來,最終的勝利一定會屬于我們!” 眾將士聞言精神稍振,紛紛躬身應諾。 兩軍交戰(zhàn),比拼的是硬實力,誰的綜合戰(zhàn)力強誰贏面就大,反抗軍將士絕不會畏敵更不會畏難。 一旦自己畏敵畏難,那不用對手做什么,己方首先就落了下乘,輸?shù)粢淮蠼亍?/br> 第八零四章 費縣之戰(zhàn)(2) 數(shù)日后。 清晨,晉軍與吳軍出營列陣。 這是晉軍與吳軍在費縣交戰(zhàn)的第十三日,前面十二天雙方激斗不休,沒有分出勝負,各自都有數(shù)千人傷亡。 當戰(zhàn)場傷亡超過一成,而勝利的曙光遠未到來,將士們看不到放松的那希望,拼殺顯得無休無止時,就難免心神疲累。 數(shù)萬人參與的大戰(zhàn),在十二天的戰(zhàn)斗里傷亡就超過一成很多,好幾千人被折損,這怎么都不是一場輕松的戰(zhàn)斗。 將士疲累的當然不止是心神,更重要的是身體。 在之前的十二天中,反抗軍部曲完成了四次輪替,時至今日,錢仲所在的第九軍右營,已經是第五次踏上戰(zhàn)陣最前沿。 侍衛(wèi)親軍同樣如此。 今日作戰(zhàn),除了值守軍營的部曲,反抗軍全軍出動,在大營外列陣時擺了左中右三個大陣。左中右三部,即是最原始的三軍之意。 之所以這樣布置,是因為趙寧認為吳國建武軍今日有可能出戰(zhàn),大軍需要保證側翼能夠順暢地分出去應對。 開戰(zhàn)之前,趙寧依然策馬在大軍陣列前奔馳而過,以示與將士們同在,鼓舞、堅定三軍士氣與戰(zhàn)意。 大戰(zhàn)開始后,侍衛(wèi)親軍照舊選擇了主動進攻。 “到了這份上,陳雪隴竟然還敢主動來攻,莫不是已經急了眼?”望樓上,范子清半是疑惑不解半是不可思議地說道。 趙寧淡淡地道:“陳雪隴是個驕傲的人,對侍衛(wèi)親軍的戰(zhàn)力極為自信,要他服輸退讓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再加上楊佳妮是個不喜歡麻煩人,對自己麾下將領又十分信任,不到非常必要的時候不會直接讓陳雪隴怎么樣?!?/br> 總而言之,侍衛(wèi)親軍如果沒有吃到切實苦頭,陳雪隴不會放棄進攻。 這番話趙寧說得輕描淡寫但十分篤定,這是因為他對吳國了解頗深,而且這種了解還在不斷加深。 ——中原之爭前揚州的一品樓、長河船行就沒有閑著,中原逐鹿開始后,隨著大批在河北河東進行革新戰(zhàn)爭的人手南下,一品樓與長河船行對吳國的滲透愈發(fā)深入。 對知己知彼這四個字,趙寧一向要求嚴格。 很快,兩軍已是臨近。 “都打起精神,咱們休養(yǎng)了這么久,精力充沛,而晉軍連日鏖戰(zhàn)必定疲憊,今日一定要好好揍他們,這是我們建功立業(yè)的時候!” 手持盾牌的隊正王森,回頭看了自己的部屬們一眼,半是鼓勵半是安慰地大聲說道。 他們隊在第一次對上反抗軍時就傷亡四分之一,這些時日一直在休整,原以為等閑不會再上陣,沒想到昨夜接到軍令,今日又到了戰(zhàn)場上。 之所以會這樣,原因是顯而易見的:侍衛(wèi)親軍將士疲憊,且傷亡在擴大、加快。 呆在軍營休養(yǎng)的這些時日,每逢大軍在日暮前撤回軍營,王森都不會忘記打聽大軍的作戰(zhàn)情況。 他得到的結果不算好,而且是越來越不好。 兩軍第一日交戰(zhàn)時,傷亡差不多,有些部曲還能壓著反抗軍打,可到了第二日,也就是王森帶隊休整時,侍衛(wèi)親軍就也不能占到便宜。 等到了第四日,也就是兩軍部曲都經歷過一輪廝殺,開始第二輪戰(zhàn)斗時,侍衛(wèi)親軍基本都落在了下風無法翻身。 王森聽其他人說起,在兩軍拼殺之際,反抗軍大小戰(zhàn)陣在戰(zhàn)法戰(zhàn)術上都有了新花樣,各種各樣的手段層出不窮。 雖然在大伙兒的奮力作戰(zhàn)下,吳軍并沒有被對方突破營隊戰(zhàn)陣,但晉軍卻給將士們造成了一定麻煩,一度讓將士們應付得手忙腳亂。 要不是侍衛(wèi)親軍戰(zhàn)斗經驗豐富,將校們又都心智堅定,戰(zhàn)況不定還會怎樣發(fā)展。 王森對這樣的消息并不意外,當日他的隊伍跟反抗軍交手,對方就在猛沖猛打時變幻了好幾次戰(zhàn)法,做出過不少破陣努力。 如果說兩軍將士的第二輪交手,反抗軍雖然用了些手段,但都沒有起到多大效果,只是讓侍衛(wèi)親軍精神緊繃,實質殺傷有限,那到了第三輪第四輪交陣,情況就有了rou眼可見的惡化。 到了這兩輪,反抗軍已經懂得近乎完美的揚長避短,通過戰(zhàn)陣中隊與隊之間的快速、無縫輪換,確保正在拼殺的將士們氣力一直相對充沛,狀態(tài)始終保持在高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