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735節(jié)
兗州城,節(jié)度使府邸。 因為反抗軍對兗州城的封鎖,袁承志尚未見到吳國正式來冊封他的使者,但這并不妨礙他早早以兗海節(jié)度使自居,把原本的府邸改造為節(jié)度使府邸,同時建立自己的幕府,并對麾下文武加官進爵。 袁承志倒也不全是自己想著升官發(fā)財,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形勢緊張的戰(zhàn)爭時期,給文武官員加官進爵能夠提振人心、穩(wěn)定士氣。 這種努力的確在一段時間內(nèi)起到了效果,畢竟兗州直到現(xiàn)在還在他手里,城里并沒有出什么亂子,軍中氛圍也算和順。 直到費縣大戰(zhàn)的結(jié)果傳到兗州城。 “軍帥,我們真的要這么做嗎?一旦我們開始這么做,可是半點兒余地和回頭路都沒有了,若是事有不諧,軍帥與我們只怕都會性命危殆......”面容英俊衣衫干凈的文士遲疑著問。 背著手在桌案后來回踱步,眉頭擰成一個疙瘩的袁承志,聞言停了下來,轉(zhuǎn)頭緊緊盯著他:“你有什么好的計策?” 神色倉惶、惴惴不安的文士張了張嘴,低下頭道:“卑職沒有......” “沒有計策你還嚷嚷個鳥,婆婆mama的像個老娘們兒,我要是你我就閉嘴了!” 身材魁梧臉上有疤的大胡子悍將喝罵一聲,轉(zhuǎn)身對袁承志抱拳,“軍帥,事到臨頭當斷則斷,眼下我們已經(jīng)沒有選擇,無論走哪條路都會有風險,還不如去搏一搏! “請軍帥立即決斷,時不我待,我們?nèi)羰遣涣⒓葱袆?,拖延下去只怕會連行動的資格都失去!” 袁承志看了看堂中的文武要員,沉吟片刻,閉上了眼,臉上刻滿痛苦之色,好半響才從牙縫里擠出一句話:“事已至此,只能盡人事聽天命了!” ...... 駐扎在兗州城外的反抗軍是第七軍,趙寧進入軍營的時候,將士們正在跟平盧軍進行日常交流,雙方在校場上較量技藝,彼此相處得十分融洽和諧。 到了中軍大帳,趙寧在將案后坐下,問站在帳中的第七軍將軍:“袁承志真決定這么做了?” “回稟大帥,此事確信無疑。就在半個時辰前,他的兩個嫡子已是一起到了軍營。”第七軍將軍如是回答,“大帥是否要現(xiàn)在召見袁承志的兩個兒子?” 趙寧擺了擺手,袁承志的兒子還沒有讓他召見的份量,“不必。你去回應袁承志,我同意他獻城投降?!?/br> “末將領命!” 半個時辰后,袁承志帶著麾下的文武要員,在第七軍將軍的帶領下,進入了反抗軍軍營,來到大帳外求見。 進了大帳,看到高居將案后的趙寧,本就心懷忐忑的袁承志心中一突,如同看到神人天降,心臟好似給人一把捏住,沒來由得感到一陣驚慌。 身體中的修為之力好像霎時被瞬間抽空,連帶著所有的精神力也消散干凈,思緒僵滯腦中近乎一片空白,只剩下弱者面對強者、螞蟻面對大象時的本能恐懼。 噗通一聲,袁承志大禮拜倒在地,聲音的顫抖無可抑制:“罪......罪臣袁承志,攜兗州文武,參見太子殿下!” 他身后的兗州文武悉數(shù)拜倒,白凈文士、大胡子將領也在其中,紛紛以頭觸地:“罪臣等參見太子殿下!” 范子清、常懷遠等人面對趙寧時用的是軍中身份,所以自稱末將、下官,袁承志等人現(xiàn)在是向大晉儲君投降,彼此身份自然就是君臣。 不錯,袁承志等人最后拿定的主意就是向趙寧投降,希望能以此換取半點兒功勞,可以憑著這份功勞保全自己的身家性命。 趙寧沒有吩咐這些人起身,輕聲一笑,調(diào)侃起袁承志: “袁承志,孤剛來的時候,看到兗州城高墻深戒備森嚴,還以為你怎么也能跟王師交手一兩陣,為何眼下投降得這么快?” 袁承志不敢抬頭,身體微抖嗓音發(fā)顫,猶如一只寒風中的螞蚱: “回,回稟殿下,之前是罪臣被豬油蒙了心,神智失常舉止錯亂,請殿下恕罪......沒有及時效忠朝廷實在是愚蠢至極,殿下英明神武,王師都是天兵天將,罪臣等人無不心悅臣服.......” 袁承志這種人的奉承趙寧根本不愛聽,除了覺得惡心他不會有第二個感受,揮了揮手示意袁承志住嘴,意興闌珊地宣布了他們的命運: “爾等身為皇朝官員,卻跟逆臣賊子相勾結(jié),為了一己之私置轄境百姓于不顧,正如你所言,的確是罪大惡極。 “來人,將袁承志等人拿下,即日押送燕平,交由朝廷發(fā)落!” 帳外立時有高手強者入內(nèi)。 袁承志等人無不驚慌抬頭、臉色大變,“殿下,殿下!罪臣等是主動獻城,就算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還請殿下開恩吶!” 兗州文武無不大呼: “請殿下開恩,我們好歹獻出了城池,避免了一場大戰(zhàn)啊!” “求殿下念在我等尚有微末之功的份上,放我們一條生路!” “殿下大人有大量,大人不計小人過,放過我們吧!” 他們決定投降,是覺得能夠保住身家性命,畢竟耿安國、王師厚在效忠朝廷后,不僅保全了節(jié)度使之位,還受到了褒獎。 他們不說官位不受影響,可怎么也不能真的被當作罪人押到燕平去受審,余生都在牢獄中渡過吧? 這個結(jié)果他們無法接受。 面對袁承志等人悲愴的呼喊與乞求,趙寧嗤笑一聲: “勾結(jié)逆賊誤國害民,走投無路才想著投降,竟還妄想保全身家性命,真以為大晉皇朝沒有律法,是藏污納垢之所了? “你們不降,大戰(zhàn)一開,下面的軍民自然會主動獻城,你們何功之有?就算你們不降,區(qū)區(qū)兗州,一群驕兵悍將,拿什么擋我王師?” 說到這,趙寧揮揮手,示意高手強者們將袁承志等人立即押走,他懶得看這些人渣廢物,并表示如果他們不服,立即當場廢除修為。 “殿下,殿下開恩??!” “殿下饒命,我等知錯了!” “求殿下給一次改過自新的機會,我們愿上戰(zhàn)場效命......” 袁承志等人凄惶的求饒聲很快在帳外消失。 趙寧看向帳中的第七軍將軍與平盧軍節(jié)度使王師厚:“第七軍打頭,平盧軍輔助,接收城池,繳兗州守軍的械,如有反抗,格殺勿論!” 第七軍將軍與王師厚心神一凜,立即抱拳:“末將領命!” 袁承志等人的悲慘遭遇讓王師厚頗受觸動,在聽到趙寧“如有反抗格殺勿論”的軍令后,更是精神一緊,不由得在心中感嘆: 袁承志啊袁承志,你們真是蠢到家了,早不投降,到了這個時候認輸還有什么用?太子是仁厚不假,可你們怎么就忘了,殺伐果斷、眼睛里不揉沙子才是大帥的本色! 想起國戰(zhàn)時期見識的大齊戰(zhàn)神,王師厚不禁毛孔發(fā)澀。 要不是對趙寧忌憚極深,知道自己沒有選擇,他又怎么早早歸順大晉朝廷?如果他稍有遲疑,恐怕就會落到袁承志今日的境地! ...... 袁承志等人被押解到燕平后,以叛國害民的罪行被判永生監(jiān)禁,遇赦不赦,在一身修為盡數(shù)被廢除的情況下投入大牢。 袁承志這個靠著兵變起家的兗州防御使,為了兗海節(jié)度使的高位富貴投靠楊延廣,精心算計多番努力連日煎熬,結(jié)果竹籃打水一場空,富貴沒保住不說,還成了一無所有的階下之囚,因為接受不了這個現(xiàn)實,在牢獄中撞墻自殺而死。 這是后話。 眼下趙寧平了兗州,不僅將鄆州、沂州連成一片,中間再無敵對兵馬阻隔,讓東線戰(zhàn)場的形勢再上一個臺階,還讓反抗軍第七軍、平盧軍能夠騰出手來進入前線戰(zhàn)場,可謂是告成了一場大功。 趙寧這里形勢一片大好,遞給朝廷的都是報捷文書,楊佳妮的處境可就不那么好了,去徐州陳述軍情的時候飽受詰難。 第八二零章 互不理解 高居主座的楊延廣,面色不善地看著站在殿中的楊佳妮,憤怒這兩個字明晃晃的掛在眉眼之間。 他對楊佳妮很不滿。 事實上,楊延廣對楊佳妮從未如此不滿過,眼下他都有撤掉對方前線主帥之職的沖動。 費縣之敗損失慘重、影響惡劣,對形勢造成了不小貽害,但如果僅僅是這樣,楊延廣還不會對楊佳妮如此不滿。 勝敗乃兵家常事,他們這回的對手是反抗軍,楊佳妮面對的又是素有戰(zhàn)神之名的趙寧,輸了并不是什么無法接受的事。 更何況大軍之所以慘敗,并非楊佳妮排兵布陣、調(diào)兵遣將的臨機應對上有什么致命失誤,而是侍衛(wèi)親軍硬生生被反抗軍正面壓制、擊敗,建武軍無法應付反抗軍重騎沖陣。 楊延廣之所以這般不滿、憤怒,另有一番原因。 “精氣神,精氣神——我吳國將士的精氣神,怎么就比不上晉軍的精氣神了?難道晉軍中的那些人吃得不是五谷雜糧,頓頓都是用靈丹妙藥飽腹?” 楊延廣平復心境、收斂怒意,目光森冷地盯著楊佳妮,“兩軍將士都是人,都是血rou之軀,我吳國將士難道天生不如晉軍戰(zhàn)士?真是豈有此理!” 面對楊延廣的訓斥,楊佳妮默然不語。 大軍敗了,她回到徐州,自然得跟楊延廣等人回顧整場戰(zhàn)斗的經(jīng)過與大小細節(jié),總結(jié)經(jīng)驗教訓,分析戰(zhàn)敗的原因,力求下回作戰(zhàn)時有所改進,避免重蹈覆轍再次被擊敗。 楊佳妮認為侍衛(wèi)親軍之所以被正面擊敗,最重要的原因是吳國將士精氣神不如晉軍,并表示縱觀整場戰(zhàn)斗,這是再明顯不過的結(jié)論。 大戰(zhàn)初期,侍衛(wèi)親軍能做到與反抗軍大致勢均力敵,可隨著戰(zhàn)斗進行,侍衛(wèi)親軍愈戰(zhàn)愈疲,而反抗軍越戰(zhàn)越勇。 前者每日作戰(zhàn)后回到軍營只想著歇息,而反抗軍精力旺盛斗志昂揚神采飛揚,戰(zhàn)后還能研究改進戰(zhàn)法,不斷取得進步,最終全面壓制了侍衛(wèi)親軍。 這個情況監(jiān)軍韓守約、侍衛(wèi)親軍陳雪隴、建武軍吳俊都親眼看到了,楊佳妮提出來也沒甚么,楊延廣就算不能接受也不會發(fā)怒。 關鍵在于,楊佳妮分析兩軍將士精氣神不同的根由時,所產(chǎn)生的一個重要結(jié)論。 這個結(jié)論不是反抗軍吃得好,天天有rou,而吳軍將士每日只能吃饅頭干餅——雖然這的確是事實,反抗軍軍營里飄出來的rou湯香味,吳軍普通將士聞不到,楊佳妮等高手卻能嗅個分明。 楊佳妮的結(jié)論是,晉軍將士精氣神勝于吳軍的原因,不在軍中,而在國中。 河北河東的大晉子民,人人安居樂業(yè),家家生活美好,衣食住行方方面面都有基本保證,不會出現(xiàn)辛勞多年卻無安身之地的情況,生老病死也有相應保障,不存在一人生病全家遭殃的慘劇。 另外,河北河東的大晉子民不受地主、官員等特權(quán)階層的欺負,不必對誰卑躬屈膝,不必諂媚討好大人物,人人都有尊嚴,也沒有人能剝奪他們的尊嚴,讓他們?nèi)倘柝撝亍?/br> 簡而言之,大晉的平民百姓活得像個人,而不是牛馬牲口。 可吳國不同。 吳國之內(nèi)地主為尊、財富為王、權(quán)力至上,人人都崇拜金錢信奉權(quán)力,而不是崇拜道德,追尋公平正義,官員豪商也好,書香鄉(xiāng)紳也罷,這些寒門權(quán)貴是人上人,靠著特權(quán)站在平民百姓頭上拉屎。 于是到了戰(zhàn)場上,吳國普通將士不敢死,死了,家里失去頂梁柱,妻兒老小就會在吳國那樣格外現(xiàn)實逐利的世道里處境悲慘,并因為地主大戶、富人官員的欺負活得艱難無比; 而大晉普通戰(zhàn)士敢死,他們死了,也不用擔心家人受欺負。 相反,他們的家人會成為英雄眷屬,人人尊敬,因為信奉公平正義而重情重義的鄉(xiāng)親鄰居,會在生活中自發(fā)提供力所能及的幫助與照顧,并獲得地方官府與國人聯(lián)合會的諸多厚遇,一生無憂。 晉軍將士是為了家鄉(xiāng)親人,為了美好生活而戰(zhàn),戰(zhàn)意昂揚,遇到艱難困苦也不會畏懼后退; 吳軍將士出戰(zhàn)完全是因為當兵吃糧,想要趁機劫掠發(fā)財,戰(zhàn)事順利當然如狼似虎,戰(zhàn)事不順則容易倦怠,生出抵觸思鄉(xiāng)等情緒。 兩者的精氣神不是不同,而是有天壤之別。 故而侍衛(wèi)親軍雖然裝備精良,卻被晉軍打得慘敗。 有了這個結(jié)論,楊佳妮向楊延廣提出了自己的進言:吳國需要進行大刀闊斧的改革,給平民百姓更多福祉,限制寒門權(quán)貴的利益與特權(quán),這樣一來良家子才會為了保家衛(wèi)國奮不顧身。 聽了楊佳妮的分析與進言,楊延廣的反應如何? 他能有什么樣的反應? 答案再簡單不過。 當然是勃然大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