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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742節(jié)

    蕭靖安雖然看不起褚元楠,但知道對方在神教時間長,對各種臺面下的規(guī)矩、習慣了解得比他深,而且消息靈通,不能真的小覷。

    劉晃給了各部進一步相互熟悉的時間,次日,八千之眾才統一離開總壇軍營。

    因為各個分壇的上師,基本都是統帶自己招募到的信徒戰(zhàn)士,彼此在分壇就已經相處了一些時日,互相較為熟悉,上下歸屬明確,神戰(zhàn)大軍倒也不是那么混亂。

    也僅僅是不混亂而已。

    神戰(zhàn)大軍沒有經過正經訓練,在趙寧看來就是一群烏合之眾,也就是有神教弟子作為骨干,這才有趕赴沙場作戰(zhàn)的能力。

    不過真到了戰(zhàn)場上拼殺,也只能是江湖械斗的場面,跟正規(guī)軍作戰(zhàn)完全不可同日而語。

    不過他們的對手同樣不是正規(guī)軍。趙英、趙平統領的反抗軍曹州預備營,組建時間同樣很短。

    出了濟陰城,行進沒多遠,有等候在道旁的其它隊伍加入了行軍人群。蕭靖安告訴趙寧,那應該是冤句縣的神戰(zhàn)大軍。

    “蕭兄明明是御氣境后期,為何跟御氣境中期的褚元楠一樣,都是八品上師?”騎在高頭大馬上,趙寧問一旁形影不離的蕭靖安。

    “無量神光。這都是我過往罪孽深重的緣故?!?/br>
    蕭靖安雙手合十低眉誦念神號,左右看了看,見褚元楠沒在附近,這便嘆了口氣壓低聲音,說出了真實情況:

    “近年來加入神教的江湖人不少,而神教在中原的分壇只有那么多,上師數量是有限的,一個蘿卜一個坑,我這種外來戶當然進身艱難。

    “魏老弟,你是元神境中期的真正強者,待遇當然不一樣,正常情況下不會被刻意打壓。可若想在神教站穩(wěn)腳跟,特別是更進一步獲得光明前途,那可不能單打獨斗,必須要有人幫襯才行?!?/br>
    趙寧輕嗤一聲,洞若觀火:“蕭兄莫不是想替誰招攬本座?”

    蕭靖安神色訕訕,有些不好意思,但很快就嚴肅認真地道:

    “咱們除魔軍副都指揮使,是元神境后期的絕頂強者,也是加入神教不太久的外來戶,在神教沒有根底,一直在廣交朋友,眼下已成氣候。

    “以魏老弟的實力,若是有我舉薦,必然能與副都指揮使結為兄弟,屆時有對方幫襯,就不擔心戰(zhàn)功被削減,未來的路也會好走很多?!?/br>
    趙寧沒有做出明顯回應。

    蕭靖安見他沒有拒絕,知道這事有譜,心神為之一振。他其實早就投靠了那位副都指揮使,但因為實力尋常且自身再無可能提升境界,一直不受重視,是個邊緣人物,平常沒撈到什么好處。

    要不然他也不會還是八品上師。

    這回若能引薦趙寧加入山頭,那就是立了大功,必然大為露臉,那位副都指揮使怎么都會給些好處,日后他在山頭內部的地位亦會提升,不再那么被人所忽視。

    一萬多人的神戰(zhàn)大軍,在離開濟陰城后沒有都擠在一起,各自踏上了不同道路前往不同地帶。黃昏時分,趙寧所在的第三營到了一個河邊村子駐扎。

    根據斥候探報,此地距離反抗軍曹州預備營的一隊人馬,只有二十里左右的距離,乃正經前沿地帶,雙方隨時可能遭遇、爆發(fā)戰(zhàn)斗。

    這個村子名為菏澤村,不遠處有個大湖就叫菏澤湖,村邊的河流名為荷水河,在下游匯入泗水。

    除魔軍第三營沒有自己扎營,而是就地征用了村子的屋舍作為營房。

    菏澤村里有神教分壇,很多百姓都是金光神信徒,說得上是簞食壺漿以迎王師,不僅對神戰(zhàn)大軍都很禮敬,也不吝家中食物,殺雞宰羊好不熱鬧。

    非只如此,村中一些年輕人還要加入除魔大軍,與神教戰(zhàn)士一同降妖除魔,對付來自河北的趙氏妖魔爪牙。

    這么好的擴充自身實力的機會,第三營當然不會放過,蕭靖安、褚元楠大肆收人。

    夜晚降臨,城中燈火通明——村子是鄉(xiāng)下地方,窮,沒有多少油燈燭火,眼下主要是火堆火把多。

    趙寧站在一座茅草為頂的民房屋頂,凝神著東邊星空下黑沉沉的廣闊天地。戰(zhàn)斗隨時都可能爆發(fā),而他進入神教的事情還有許多沒有完成,眼下得抓緊時間。

    “上師,新招募的青壯已經入營,上師要不要去見見他們,給這些年輕的小崽子訓訓話?”蕭靖安與褚元楠聯袂而至,將出風頭的機會拱手送上。

    但凡是上位者都喜歡訓話,尤其喜歡長篇大論的訓話,然而趙寧對此并無興趣,不過他還是接受了邀請。

    進入神教了解神教,就是為了從內部尋求瓦解神教之法,而想要瓦解神教,首先得弄清楚眾人加入神教的原因。這么好的了解神教戰(zhàn)士的機會,趙寧沒道理放過。

    蕭靖安、褚元楠兩人的部屬駐扎在東村,第三營都虞候親自率領的幾個都駐扎在西村,東面是反抗軍曹州預備營所在的方向,如果對方跑來夜襲,首當其沖的是趙寧這些人。

    眾信徒戰(zhàn)士正圍坐在火堆前相互熟悉、交流感情,菏澤村新加入的青壯們顯得頗為激動,圍著幾個神教弟子問東問西。

    趙寧選了個火堆坐下,左右的人主動讓出位置,他瞅了一眼左手邊的一個面相普通的信徒戰(zhàn)士,問這個在濟陰加入神戰(zhàn)大軍的漢子:

    “你為何加入神戰(zhàn)大軍?”

    見是伏魔上師、副都虞候發(fā)問,漢子不敢怠慢,既緊張又受寵若驚地道:“仆......仆下原本家境還算殷實,省吃儉用,雖然不能大魚大rou但也不缺衣食。

    “前年曹州豬羊價格飛漲,是之前的兩三倍,很多人都開始養(yǎng)豬羊,仆下忍了一年,見其他人都賺了,去年也把積蓄都拿出來建了豬舍買了豬崽,打算發(fā)個小財改善一下生活。

    “孰料今年豬羊價格大跌,仆下血本無歸不說,還欠了不少債,走投無路之下急得差些上吊。

    “好在神教招募信徒戰(zhàn)士降妖除魔,待遇優(yōu)厚還有發(fā)財可能,又可以積攢功德,仆下這便加入了神戰(zhàn)大軍,想......想要謀個翻身的機會?!?/br>
    趙寧微微頷首,不等他有所評判,一個今天剛剛加入神戰(zhàn)大軍的菏澤村年輕人,忽然插話問那個漢子:“兄臺,你可知你為何會買賣失敗血本無歸?”

    養(yǎng)豬漢子滿臉惆悵自責:“都是我自己目光短淺,不懂做生意還貪財,這才導致家財散盡,連累的妻兒老小一起受苦......要是我本本分分種地,就沒這個災難了?!?/br>
    “不,不是這樣!兄臺,你這么想就錯了!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問題!”那神采飛揚的年輕人,中氣十足地否定了養(yǎng)豬漢子的自省自責。

    養(yǎng)豬漢子一愣:“不是我的錯?那還能是誰的錯?”

    年輕人肅然看著對方正色問:“兄臺可知,前年曹州豬羊rou價格為何飛漲?”

    養(yǎng)豬漢子道:“不是說豬羊太少,供不應求?”

    “不!不是這樣!”

    年輕人斷然搖頭,“前些年豬羊rou價格還穩(wěn)定,供應沒有大問題,前年又沒有天災人禍,煮羊rou價格怎么會突然高漲幾倍?就算豬羊rou少要漲價,正常情況也不可能一下子漲那么多!”

    養(yǎng)豬漢子迷茫地問:“那是為何?”

    “因為有一群人刻意抬高豬羊rou價格!”

    “什么人這么有本事?”

    “當然是有錢人!”

    “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

    “當然是為了自己賺更多錢!”

    養(yǎng)豬漢子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不知道年輕人說得對不對,左看右看,想要從其他人臉上得到答案,可這注定是徒勞的。

    年輕人語重心長地道:“這事我是聽我一個遠房親戚說的,他自己就參與了這件事,賺了老大一筆。這種事屢見不鮮,在別的地方,還有布匹、藥材、食鹽等生活必須品,突然漲價的情況。

    “兄臺,你之所以賠那么多錢,想必是因為豬羊rou價格高的時候,養(yǎng)豬成本也在成倍上漲,豬崽、飼料都需要很多投入,你的錢都花出去了還借了錢,可最后豬羊rou價格又陡然下跌,只能血本無歸?!?/br>
    養(yǎng)豬漢子訥訥道:“正,正是如此?!?/br>
    “現在你該知道,為什么有錢人越來越有錢,而本就不富裕的你,卻家財散盡差些要上吊了吧?”

    年輕人循循善誘,“想賺錢沒有錯,誰不想發(fā)財?君子愛財取之有道,你做買賣合情合理。但你卻在這件事中,被那些jian詐有錢人禍害得差些家破人亡,你說,這是誰的錯?”

    養(yǎng)豬漢子再蠢也反應過來,不由得牙關緊咬:

    “是那些jian詐有錢人的錯!他們不好好做買賣,卻觸犯律法投機倒把,用陰險手段坑蒙拐騙,害得大伙兒吃不起rou還害得我走投無路,實在是該死!

    “官府為何不治他們?為何沒有人管他們?!”

    年輕人露出孺子可教的欣慰笑容:“正是此理?!?/br>
    他還想趁熱打鐵再說些什么,渾然沒發(fā)現褚元楠、蕭靖安已是面色不善,趙寧暗暗搖頭,對這個年輕人的身份已然心知肚明,為了對方的性命著想,遂打斷了對方:

    “有錢人也不都是jian詐之輩,天下還是好人多。”

    說這話的時候,他給了年輕人一個立馬閉嘴的警告眼神。

    接觸到趙寧一閃而逝的冰冷目光,郝云心頭猛地一跳。這位出身白蠟村、跟隨趙英參與革新戰(zhàn)爭的年輕人,在這一瞬清晰感受到了死亡降臨的威脅。

    第八二九章 雙標

    “是個強者,非常厲害的強者!”

    郝云心跳加速,情不自禁低下了頭,“不愧是神教上師,能夠統領千人的副都虞候......應該,至少是元神境初期!”

    他連忙反躬自省:剛剛態(tài)度是不是過于直接,說的話是不是過于直白?對方是僅僅不滿于他的危險思想,還是已經對他有了懷疑?

    作為一個加入革新隊伍不久,剛剛成為修行者的年輕人,郝云不可避免有些慌亂,好在慌亂一閃而逝,不著痕跡地深呼吸一陣,他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郝云接著想道:我們也有強者就在附近,如果有什么意外,我只要不當場被斬殺,應該不會有生命危險......想要建功立業(yè)出人頭地,怎么可能不冒風險?

    用不著過于緊張。

    念及于此,郝云鎮(zhèn)定了許多,再看那位神教大軍副都虞候時,雖然仍是覺得對方強悍非常,但已沒有了高不可攀之感。

    他想:一個元神境初期而已,要是我們的高手強者來了,還不是翻一番手掌就能讓他灰飛煙滅?我不用怕他。

    趙寧見郝云規(guī)矩起來,便也不再多注意對方,轉而問右手邊一個國字臉的信徒戰(zhàn)士:“如果我記得不錯,你也是在濟陰加入的神戰(zhàn)大軍,說說看,你為何要參與這場大戰(zhàn)?!?/br>
    國字臉漢子一臉肅然,用喊口號的神態(tài)語氣堅定道:

    “作為神的信徒,追隨神的意志,為神降妖除魔,為眾生尋求解脫,是最為圣潔光明的使命,我輩義不容辭!”

    他這番回答讓褚元楠、蕭靖安都十分滿意地點了點頭。

    趙寧毫不掩飾自己的反感與厭惡:“都是要一起拼殺的生死兄弟,再不說真心話,休要怪大伙兒到了戰(zhàn)場上不救你?!?/br>
    褚元楠、蕭靖安本能覺得趙寧這話不妥,卻不能當眾反駁,想到趙寧行事向來出人意表,也沒有多么無法接受。

    國字臉漢子面頰抽了抽,見趙寧眉眼冷冽仿佛能看穿他的臟腑,心中頓生一股敬畏之情,不敢違逆對方的意思,只得實話實說:

    “要是日子過得如意,誰想跑到戰(zhàn)場上拼命?那可是會死人的!上師容稟,仆下這回參戰(zhàn),其實是為了替家兄贖罪。”

    趙寧淡淡地問:“你兄長有什么罪?”

    國字臉想起悲慘境遇,咬著牙道:

    “我兄長為人本分,心地善良,在濟陰城做些小買賣。他鄰居是個帶孩子的寡婦,因為看對方體弱多病日子過得辛苦,兄長時常接濟一二,平日里也會有忙必幫。

    “誰曾想,前段時間,坊中有人造謠,說他跟寡婦有jian情。兄長早就成家立業(yè),這下被污了清白,自然找上門理論,孰料對方不僅不認錯,還說他跟寡婦通jian害死了對方的丈夫。

    “謠言很快在市井中傳開,那位寡婦受不了眾人的議論與指責,一病不起很快就撒手人寰,兄長盛怒之下去官府狀告造謠者,要對方賠償那位寡婦并且坐牢。

    “可官府不僅沒有判對方坐牢,連賠償都沒有,還說寡婦的死是自己的問題,跟對方無關。最后那個造謠者什么事都沒有,只被要求道歉。反倒是兄長為了請狀師,平白花了好大一筆錢,被人所恥笑!”

    眾人聽到這里不禁義憤填膺,紛紛大罵那個造謠者無恥。

    聽著眾人議論,趙寧摸了摸下巴有些無奈,這些人罵歸罵,但卻沒有罵到點子上,他正在思量是不是點醒一下眾人,就聽見有人開了口。

    “這位兄臺,那位造謠者明明有錯官府卻沒有判罪,你們有沒有想過原因?”說話的是個三四十歲的壯漢,看起來頗為精悍。

    注意到這個人,趙寧啞然失笑。對方他認識,唐興縣李虎,國戰(zhàn)時期的白洋淀義軍,后來的反抗軍戰(zhàn)士,有個很招人喜愛的女兒。

    “還能是什么原因?那個造謠者是坊中有名的大戶子弟,他家在濟陰城頗有影響力,傳聞黑白兩道都吃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