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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氏族 第831節(jié)

    第九二六章 窮途末路(下)

    徐州。

    “張京這該殺的混賬,竟然完全不遵本王號令,他想干什么?我看他已經(jīng)沒有半分臣子自覺,他這是在反叛!他就不怕本王砍他的腦袋,誅他的九族?

    “他是瘋了不成?!”

    案桌后,五官扭曲的楊延廣一把摔了手里的折子,近乎是暴跳如雷,眸中怒火濃烈得好似要將大殿點燃。

    殿中的吳國大臣無不面色難看,紛紛出言唾罵張京毫無臣節(jié),沒有半分尊卑之念,完全沒把自己當(dāng)吳國之臣,應(yīng)該立即擒拿誅殺。

    眾人這般憤怒是有原因的。

    張京擅自率軍進(jìn)入亳州時,他們雖然驚詫,但沒有太過在意,畢竟彼時許州投降晉軍,陳州也被晉軍攻下,他們只認(rèn)為張京是覺得蔡、潁兩州守不住,故此帶著人馬過來跟吳軍合兵自保。

    這很合理。

    ——他們沒認(rèn)為張京是來報復(fù)他們的。

    他們當(dāng)然不會這么認(rèn)為。

    他們又沒害張京。

    他們雖然跟神教結(jié)了盟,但在吳國君臣看來,那不過是借助、利用一下神教而已。神教勸服張京遵守吳王之令,在汴、許、陳、蔡、潁等州據(jù)城而守,是對大家都有利的事。

    也是正確的應(yīng)戰(zhàn)之法。

    張京作為吳臣,本來就要遵守吳王之令——他之前跳脫地想要在汴梁進(jìn)行會戰(zhàn),拉西線吳軍下水,原本就是喪心病狂,腦子給驢踢了。

    吳國沒覺得神教把張京賣了。

    對大家都有好處的事,哪有什么把誰賣了?

    你張京一個吳臣,豈能一直跟神教結(jié)盟?神教這種存在,就只能是在吳王的羽翼、規(guī)矩下生存。

    張京跟神教首席廝殺一場,又對神教大肆報復(fù),這在吳國君臣看來也不過是張京跟神教的恩怨,與他們有什么關(guān)系?

    哦,也不是沒關(guān)系。

    要是能好好利用這一點,將來還能有所裨益。

    楊延廣也好,寒門士大夫們也罷,雖然迫于形勢選擇了跟神教合作——在他們看來這是吳王對神教的恩賜,但對善于蠱惑人心、控制百姓思想的神教并不放心。

    起碼他們不愿看到神教在吳國太過壯大,對吳國擁有像對張京那樣的影響力。

    既然張京跟神教反目,那這就方便吳國借他們的矛盾制衡神教,找理由限制神教發(fā)展,把張京當(dāng)?shù)蹲邮谷ソo神教使絆子。

    這很合理。

    不過這有個前提。

    這種事得發(fā)生在將來,不是在中原大戰(zhàn)的當(dāng)下!

    你張京現(xiàn)在對神教大開殺戒,攪得地方雞犬不寧,平白折損自家力量,在內(nèi)部制造混亂,那不是資敵嘛?

    所以楊延廣給張京下令,讓他好生在亳州呆著,不要再惹事,跟神教的恩怨暫時放下,以戰(zhàn)爭大局為重——楊延廣甚至派人對張京說,戰(zhàn)后吳王會為他主持公道。

    這很公正吧?

    你看,你都?xì)⒘藥兹f神教弟子信徒了,本王還能既往不咎,你不能說本王不信任你不看重你,你沒有理由不感恩戴德,不立馬遵從本王的號令——楊延廣是這么想的。

    楊延廣想的挺好的,可惜張京完全沒鳥他。

    張京并不參與各城防務(wù),沒有把麾下將士放到守城崗位上,反而帶著大軍繼續(xù)到處搗毀神教教壇。

    楊延廣很憤怒!

    于是他下令,讓亳州吳軍看著對方,不準(zhǔn)對方再擅自行動。

    西線晉軍近在眼前,張京已經(jīng)進(jìn)入亳州,楊延廣不好逼迫過甚,對方真要狗急跳墻跟駐扎當(dāng)?shù)氐膮擒姶蚱饋?,那豈不是壞事?

    結(jié)果如何?

    結(jié)果就在楊延廣剛剛摔在地上的折子里。

    里面寫得很清楚:張京竟然率部攻打阻止他們出營的吳軍!

    一場激戰(zhàn)下來,雙方將士傷亡數(shù)千,張京跟他的將士殺紅了眼,沖破了吳軍看管,竟然進(jìn)入亳州城大肆擄掠,橫行市井搶奪民財也就算了,竟然把吳軍軍營里的各種物資都掃蕩一空!

    大發(fā)橫財。

    駐守亳州的吳國王極境高手,被張京打斷了一只手跑了回來。

    亳州吳軍原來不少,縱然分散駐扎于各城,州城也有幾萬人,奈何先前出擊趙英失敗,平白折損兩萬步騎,眼下兵力空虛,數(shù)量只有張京所部一半,竟然就這樣給張京打得抬不起頭。

    沒辦法,張京是王極境中期,麾下還有幾名王極境高手。

    好嘛,楊延廣貴為吳王姑且顧全大局,不想亳州吳軍跟張京打起來,哪怕對方無視他的命令,也只是讓吳軍看著對方,甚至都不曾讓張京來徐州請罪,結(jié)果呢?

    張京自己率部主動進(jìn)攻吳軍!

    張京這般作為,楊延廣還能說什么?

    只能說對方瘋了。

    虧他先前為了保住張京性命,還讓楊大將軍過去照看,結(jié)果就照看出個這?還不如不讓楊大將軍過去,坐視張京被趙寧殺了算了。

    楊延廣惱羞成怒,恨不得把張京撕成碎片。

    “張京這混賬罪不容誅,死上一萬次都不足以償還其惡?!?/br>
    在殿中眾臣討伐聲平息下去的時候,王載拱手出聲,“但是王上,眼下我們還不能對張京逼迫過甚。晉軍勢大,已然進(jìn)入蔡、潁二州,如今張京不在這兩地,兩州駐軍又被張京帶走,各城只會投降。

    “不出兩日,西線晉軍就會向亳州進(jìn)發(fā)。張京如果真的在亳州反叛,亳州就會出事。

    “我們已經(jīng)丟了西線戰(zhàn)場的絕大部分,眼下只有宋、亳二州,倘若宋、亳二州再有意外,晉軍就會兵臨徐州城下!

    “無論如何,宋、亳二州要保住。張京已經(jīng)瘋了,我們不能讓他狗急跳墻。”

    聽他這么一說,楊延廣還未開口,已是有吳國大臣表示反對:

    難道他們還能坐視張京胡來?對方已經(jīng)對吳軍動手,姑息下去誰知道對方會瘋到什么程度?不如請大將軍出手,把張京殺了算了。早些解決此人,還能在晉軍進(jìn)入亳州之前,處理好亳州手尾。

    聽著眾臣議論,楊延廣五臟欲焚,氣得嘴角直抽抽。

    張京不是他的臣子嗎?張京的兵馬不是吳軍臂助嗎?怎么現(xiàn)在就成了他的麻煩,還是這樣的大.麻煩?

    想他們剛進(jìn)入中原的時候,那是何等勢大,左有張京歸附,前有兗州袁承志投靠,中原大地盡在手中,兵鋒直推兗州前線,只等東風(fēng)一到,就能將晉軍困殺于鄆州一帶!

    而今呢?

    張京把他搞得焦頭爛額,以至于大伙兒注意力都有些分散。事實上,中原戰(zhàn)局已經(jīng)是一片糜爛!

    東線兗州沒了,沂州丟了,西線曹州沒了,汴州丟了,許、陳、蔡、潁等州眼看著也要盡數(shù)落入晉軍之手!中原核心之地,已經(jīng)被晉軍掌握近半!

    哦,還有河陽、洛陽二鎮(zhèn)。那該死的魏氏,大戰(zhàn)還未開始,就從他手里騙走了河、洛二鎮(zhèn),至今都沒有歸還!背信棄義,狼子野心,都是直娘賊,跟張京一樣不知所謂!

    整個中原大地,眼下他們就只有原來屬于常懷遠(yuǎn)的武寧鎮(zhèn),再加上宋、亳二州了。

    丟城失地,喪師折兵,他們在中原這片戰(zhàn)場上的形勢,已經(jīng)是陡轉(zhuǎn)直下,而今都落入了岌岌可危的境地!

    而這一切的關(guān)鍵,是汴梁丟失,張京發(fā)瘋!

    倘若張京沒瘋,那許、陳、蔡、潁這四州中原腹地不能守嗎?晉軍至于得到的那么輕松嗎?局勢至于爛成眼下這樣嗎?

    豈有此理。

    他張京到底憑什么發(fā)瘋?就因為丟了汴梁與宣武軍?他跟神教又是什么仇什么怨,怎么就能這樣不顧大局喪心病狂?本王有什么對不起他的地方,他竟要這般貽害本王的大業(yè)?!

    是可忍孰不可忍!

    楊延廣越想越氣,越想越急,以至于怒火盈胸、面容猙獰,他再也受不了眾臣蒼蠅一樣的爭論,猛地一拍桌案,嘭的一聲巨響,整個大殿都跟著搖晃起來。

    “都給本王閉嘴!傳大將軍,讓她去殺了張京,帶對方的首級回來!”楊延廣猶如一只狂暴的老虎,雄踞在主位上,張開血盆大口露出尖利獠牙,向他的臣子發(fā)出了他憤怒至極、充滿威嚴(yán)的咆哮!

    殿中吳臣莫不被震得頭暈?zāi)垦?,大氣都不敢喘?/br>
    好半響,沒有一個人出聲。

    殿中氣氛瞬間到了冰點。

    只有楊延廣粗重的喘氣聲,像是虎嘯一聲持續(xù)不定。

    就連王載都只是皺了皺眉,沒有再貿(mào)然開口。

    身為士大夫,他是有節(jié)cao的,君王這般不理智不冷靜,隨意決定軍國大事,他必須直言進(jìn)諫,哪怕是抓著對方的衣袖,也不能讓對方不聽自己意見就離開大殿。

    但這種事其實要分對象,碰到性情溫和的君王,他不介意表現(xiàn)士大夫的國士風(fēng)范,但楊延廣畢竟是個殺伐君王,開國——王國也是國不是——君王,威嚴(yán)深重,而且心胸并不那么寬廣。

    這時候再搞拉著對方衣袖,噴對方滿臉唾沫那一套,跟找死沒有分別,王載再是有士大夫節(jié)cao,斷然也不會去這樣做。

    詭異持久的沉悶中,近侍來報:神教首席求見。

    低著頭不是看地板就是看腳尖,以表自己無法直視也不敢直視君王威嚴(yán)的大臣們,等了良久,在終于聽到楊延廣讓近侍傳神教首席的動靜后,無不暗暗長松一口氣。

    別的不說,神教首席這個救場很及時。

    穿著神教首席大上師華貴衣袍的小蝶,在步履沉穩(wěn)地走進(jìn)大殿行過禮后,說出來的話卻又讓眾臣的一顆心提到了嗓子眼。

    小蝶先是控訴了張京對神教的罪行,對戰(zhàn)爭大局的妨害,對吳國大業(yè)的損傷,而后便要求楊延廣嚴(yán)懲張京,給神教一個交代。

    用小蝶的話說,張京現(xiàn)在已成妖魔,跟趙晉之人毫無二致,不殺留著過年嗎?

    因為張京的“倒行逆施”,神教在旬日間死了幾萬弟子信徒,這件事肯定不能就這么算了的,楊延廣要是不給神教一個交代,怎么都說不過去。

    第九二七章 勢如破竹

    楊延廣冷冷看著小蝶,氣得想要發(fā)笑:

    你神教跟張京的恩怨,關(guān)本王什么事?給你們一個交代?本王巴不得你神教弟子信徒多死一些。神教最好是就此消亡,免得日后一代又一代地?fù)尡就醯淖用瘛?/br>
    王載等士大夫們也有話說的:

    拜托你們神教趕緊死絕好不好,我們好不容易斗倒了門閥世家,天下本來都是我們寒門地主的了,百姓的錢糧也好思想也罷乃至是身體,都是我們的了,多你們一個神教來分餅子,實在是不得勁。

    最終,小蝶什么都沒從這里得到,就被楊延廣下令退出了大殿。

    ——哪怕楊延廣剛剛已經(jīng)決定殺張京,但他連這句話都沒跟小蝶提。

    有什么好提的?最需要用你神教的地方都過了,現(xiàn)在幫你神教穩(wěn)住局面無利可圖——至少也是利益有限。既然利益有限,那就別怪我們行事謹(jǐn)慎保守。

    “王上,眼下東線戰(zhàn)場進(jìn)展順利,只要西線戰(zhàn)場能夠穩(wěn)得住,中原之戰(zhàn)我們依舊大有可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