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氏族 第855節(jié)
“我們絕不能被他們咬住尾巴,亦不能讓他們趁機渡河南下!社稷存亡在此一戰(zhàn),你若是敢戰(zhàn)敗,本王決不輕饒!” 楊德明只得抱拳而去。 “事已至此,你們注定是要敗亡,吳王何必苛責(zé)部下?不如放開約束,就地請降,這樣還能死得有尊嚴(yán)一些?!?/br> 一個漠然而高渺的聲音忽地降臨,在楊延廣等人耳畔如雷炸響,回蕩不休經(jīng)久不絕。 眾人轉(zhuǎn)頭看向西方。 他們看到了趙寧。 帶著大群王極境高手,如仙人一般閃電臨近的趙寧。 趙寧此時出現(xiàn),即意味著大局已定。 備受羞辱的楊延廣五官抽搐,惱羞成怒。趙寧在這個時候稱呼他為吳王,戲謔不屑之意可謂是分外明顯。但他再怎么憤怒,也無法輕舉妄動,冒冒失失地向趙寧出手。 “寧小子!你休要猖狂!本王還沒有??!你大言不慚什么?!”楊延廣惡狠狠地盯著在千步之外停下的趙寧,恨不得指著對方破口大罵。 被大晉王極境高手們眾星拱月的趙寧,負(fù)手而立風(fēng)儀出塵,聞言淡淡地道:“孤不過是陳述事實而已,何來大言不慚之說?再者,孤就算是猖狂,那便猖狂了,吳王又能如何?” 楊延廣氣得七竅生煙,臉色泛綠,每一根顫抖的汗毛都在表達他內(nèi)心的痛苦。 他不能不痛苦。 若是平時,趙寧無論說什么都不可能讓他情緒失控,甚至無法撼動他的心理防線。 但如今吳國戰(zhàn)敗,吳軍折損了七七八八,就連亡命奔逃想要求個生路都不可得,楊延廣本就痛苦不堪,又如何還能忍受趙寧這番高高在上,視他若螻蟻糞土的姿態(tài)? 若非自身修為不濟,楊延廣立時就會跟趙寧拼命。 修為不濟也就罷了,打仗還沒打過,眼下落得個窮途末路的下場,楊延廣到底還是個有自尊心的,在這種情況下沒辦法嘴硬,故而氣得越來越難受越來越心痛。 他渾身都在發(fā)抖。 倘若如今還是國戰(zhàn)時期,楊延廣不曾稱王,是沙場悍將的身份,面對的是天元將領(lǐng),悲憤交加之下,他說不定會仰天大吼一聲“有心殺賊無力回天”,然后橫刀自刎。 主憂臣辱,楊延廣被趙寧奚落得五臟欲焚,王載當(dāng)然得站出來替君王找回場面,他立時向前一步,先是發(fā)出一聲輕蔑的冷笑,乜斜趙寧一眼,繼而仰首挺胸口綻蓮花: “中原之爭打到現(xiàn)在,你趙寧能夠略占上風(fēng),不過是時運相助而已,有什么值得驕傲自滿的?就算是一頭豬,時運到了,也能被颶風(fēng)吹到天上去。 “退一步說,縱然你趙寧最后僥幸贏了中原之戰(zhàn),那也不過是一時一地之功而已,這種時候就得意忘形,無論心胸還是志氣都不值一提,注定難成大器。 “此戰(zhàn)吳國雖然不幸落敗,但全因魏氏背信棄義,張京喪心病狂,一時之?dāng)》菓?zhàn)之罪,不過是時運暫時不濟而已。以吳國粟米之豐州縣之富,假以時日必能再擁百萬甲士,征伐中原! “你趙氏倒行逆施,不遵圣人之言,不循王道教化,只知道煽動刁民犯上作亂,實為禍國殃民之輩,天下大亂之罪魁禍?zhǔn)?!若非如此,四海之?nèi)豈能群雄并起? “可笑事到如今,你還因為一點微不足道的小勝,就自滿不已喜形于色,全然不知天下大勢如何,真是鼠目寸光之輩,愚蠢無知之人,我王羞于與你言談!” 王載這番話說得流利無比、格外順暢,加之語調(diào)鏗鏘、字字有力,落在吳國君臣眼中當(dāng)真是份量十足,引得他們精神振奮、腰桿挺直,仿佛自身掌握了真理,來日必將坐擁天下。 趙寧的神色很簡單。 他什么神色都沒有。 就像是聽到蚊蟲嗡嗡作響,一如面對鸚鵡學(xué)舌。 這種罔顧事實、顛倒黑白的發(fā)言,說得再有氣勢,也不過是貽笑大方罷了,落在趙寧耳中跟野狗亂叫沒有區(qū)別,毫無價值可言,完全無法讓他在意。 他是一個胸有天下,腳踏實地去為蒼生戰(zhàn)斗的人,也是一個到達天門之前,看見過星辰大海的準(zhǔn)天人境修行者,哪有心思去在乎這些? 太陽會在乎鳥叫嗎?明月會在意蟬鳴嗎?大家根本不是一個層面的存在,彼此差距比云泥之別還大,有什么交流的必要與可能? 趙寧但凡是就王載剛剛的話跟對方辯論一句,那都是降低了自身的格調(diào),侮辱了自己的智慧,把自己變得跟對方一樣愚蠢無知,輸?shù)脧貜氐椎住?/br> 所以趙寧的反應(yīng)同樣簡單。 他的嘴里只說出了一個詞:“聒噪?!?/br> 他的手上只有一個動作:揮刀。 無論是開口說話還是伸手揮刀,趙寧都做得格外隨意,云淡風(fēng)輕不惹塵埃,跟輕揮衣袖拂開飄到面前的落葉沒有區(qū)別。 他這一刀的效果也沒甚么驚艷的地方。 不過是殺了一個人而已。 殺的人當(dāng)然是王載。 刀氣不長不短不寬不窄不快不慢,在所有吳國王極境高手都來不及反應(yīng)、阻攔,亦或是無心救援的情況下,剛好把王載從身體中線劈成了兩半! 那一瞬間,王載神色僵硬,目光凝滯,眸底還有一絲茫然。 他似乎是神游天外,不確定這一剎那發(fā)生了什么;他好像是還打算侃侃而談?chuàng)]斥方遒,不相信自己就這樣突兀地,毫無預(yù)兆地,輕描淡寫地被人取了性命。 嘩啦,他身體中花花綠綠的腦漿、臟腑,合著鮮血掉落而出,跟尸體一起從半空下墜,砸在了淮河邊的曠野里,跟雜草混在了一起。 從此,世上再無吳國太傅王載這個人。 第九五五章 勢如破竹(11) 在趙寧看來,殺一個王載這樣的人,實在是沒什么值得大驚小怪的,這不比踩斷一根野草來得份量更重。 但這一幕卻讓吳國君臣驚詫彷徨,短時間無法接受,不少人都張大了嘴,一些人夸張到下巴都好似要脫臼的地步。 死的這個人可是堂堂太傅,吳王的左膀右臂,吳國的寒門士大夫代表,才華橫溢智謀百出的名士,威望深重備受敬仰的長者! 這樣的人,等閑是會死的嗎?縱然是國滅,他們大多也能保全自身,乃至在新朝出任官職。此等大人物怎么能死得如此突然,又死得如此平淡? 楊延廣反應(yīng)過來后的第一個動作,不是向趙寧發(fā)難,而是猛然扭頭,面色極為冷冽地看向楊大將軍,目中的憤怒與不滿如要化作刀劍,在楊大將軍身上劈砍一番。 作為見過天門的準(zhǔn)天人境高手,趙寧在出其不意驟然發(fā)難的情況下,哪怕是面對面,也能讓王極境中期的高手們應(yīng)對不及。 但同為準(zhǔn)天人境修行者的楊大將軍,在有一千步作為反應(yīng)距離的情況下,是無論如何都能救下王載的。 楊大將軍沒出手,只有一個解釋。 她不愿出手。 對方坐視吳國太傅被殺,楊延廣焉能不怒? 楊大將軍目不斜視面無表情,一副既往頂著一副木然的臉,讓人完全看不到她的內(nèi)心,體察不到她的情緒。但有一點可以確認(rèn)的是,她的確對王載的死沒有任何歉疚之意。 現(xiàn)在不是責(zé)問楊大將軍的時候,楊延廣不得不暫時放過對方,轉(zhuǎn)頭看向趙寧,從鼻孔里呼出一團冷氣: “寧小子,你殺我太傅,辱我君臣,無視吳國國威,今日之仇不同戴天,本王就算是披肝瀝膽,也一定會替向你討要代價!” 他說的是“會”,而不是“要”。這表明向趙寧討要代價是日后的事,今天他沒打算跟趙寧短兵相接,也不想跟趙寧拼個你死我活。 然而趙寧卻把長刀向前一引,徑直指向楊延廣,用稀松平常的語氣,沒有任何猶豫與停頓地,向身后的高手們下達了命令: “誅除國賊!” 嗡的一聲,響亮厚重的轟鳴霎時在半空炸響,重的像是天穹炸開! 那是許多道自王極境高手身上同時升起的真氣光柱,在天空開辟王極境領(lǐng)域時引發(fā)的共振雷音。 趙寧身后的大晉修行者們,在他話音落下的一瞬,便同時調(diào)動全部修為之力,群龍出海一般,從趙寧身側(cè)掠出,筆直殺向一眾吳國高手! 楊延廣:“......” 千步距離轉(zhuǎn)瞬即至,楊延廣這下連說話的時間都沒有了,只能立馬調(diào)動全身修為之力開辟領(lǐng)域之力,投入到與大晉高手的廝殺中。 不錯,楊延廣親自上陣了。他修為有限,無法脫離戰(zhàn)場,他身邊的高手?jǐn)?shù)量也有限,不可能把他隔絕在戰(zhàn)場之外,故而他只有參戰(zhàn)這一個選擇。 眾王極境高手捉對廝殺在一起,蒼穹下云波翻涌,真氣掀起陣陣巨浪,閃電交相輝映,雷鳴連綿不絕,場面狂暴而混亂。 在幾乎所有修行者都開始以命相搏時,只有兩人沒有下場搏殺。 他倆以遠(yuǎn)高出在場所有修行者的修為,讓旁人不敢向他們進攻。 他倆雖然身處激烈的戰(zhàn)場,卻好似置身事外,隔岸觀火。 這自然是趙寧與楊大將軍。 趙寧沒有動手怎么都說得過去,他是堂堂太子三軍統(tǒng)帥,重要性不可言喻,不冒然出手理所應(yīng)當(dāng)。 然而吳國這邊連吳王都已下場,親自跟尺匕、扈紅練等人激斗正酣,楊大將軍卻無動于衷,好似世外高人一般立在場邊,仿佛眼前戰(zhàn)斗跟自己無關(guān)似的,情形就顯得有些詭異。 更詭異的是,她還半點兒要出手的意思都沒有。 楊大將軍不出手,趙寧自然沒道理去主動糾纏對方,他樂得俯瞰整個戰(zhàn)局,間或調(diào)兵遣將發(fā)布軍令,指揮一下地面戰(zhàn)士的奮戰(zhàn)。 到了此時,地面戰(zhàn)況的慘烈程度,比半空的戰(zhàn)況有過之而無及。之所以是慘烈而不是激烈,原因非常淺顯:晉軍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吳軍死傷非常之快。 趙平、趙英率領(lǐng)反抗軍精騎最先沖到渡口,與吳軍結(jié)陣,阻攔他們的是親自率部斷后的吳軍統(tǒng)帥楊德明。 身為楊氏族人,又是國家中流砥柱,楊德明在危急關(guān)頭的表現(xiàn)體現(xiàn)出卓越素質(zhì)。 他親臨戰(zhàn)陣位立最前,率領(lǐng)親兵營與反抗軍精騎廝殺不退,哪怕是被趙平這個年輕了一輪的驍將打得險象環(huán)生,也沒有絲毫怯懦之意。 戰(zhàn)刀揮動間呼喝連連,絕大多數(shù)招式都用來進攻,半分也不介意自己不時被趙平擊中,哪怕是受了傷依舊面不改色,楊德明一門心思打退晉軍,當(dāng)真是悍勇無比。 他猶如回到了國戰(zhàn)時期,與天元悍將亡命相搏之際。 然而楊德明雖然彪悍輕死,他的部曲卻沒有這么舍身忘我,兩萬步騎組成的大陣被以重騎打頭陣的五萬反抗軍一沖,就像是單薄的堤壩遇到了勢若千鈞的洪水,沒堅持多久便出現(xiàn)了缺口。 缺口兀一出現(xiàn)便急速擴大,崩塌眨眼向左右蔓延,混亂急劇擴大。 第一處缺口出現(xiàn)后,第二處、第三處缺口依次出現(xiàn),在一片人仰馬翻駭人慘叫中,吳軍將士倒的倒,逃的逃。有人被反抗軍精騎撞翻,有人被精騎洪流吞沒,堤壩成片成片倒塌。 到了中段,提拔土石被洪水所裹挾著向前傾流。 這個時候,吳軍將士與反抗軍將士已是不分你我。 而到了最后,被卷入鐵甲洪流的吳軍步騎則被完全吞沒,不見了蹤影,只在反抗軍精騎身后,留下滿地冰冷尸體與斷肢殘骸。 反抗軍精騎沖破吳軍步騎大陣后,分作三股,直奔三座鐵索連舟浮橋而去,一路上遇到零散吳軍莫不閃電斬殺,勢若大風(fēng)掃落葉。 此時此刻,吳軍大隊人馬不是已經(jīng)度過浮橋,就是上了浮橋,加起來有近四萬之眾。楊德明率部斷后到底起到了一定效果,雖然沒能擋住反抗軍精騎,但畢竟通過戰(zhàn)斗遲滯了后者的步伐。 “上橋,殺過去!” “休要放跑賊軍!” “向前!向前!反抗軍向前!” 在趙英以及眾精騎將領(lǐng)的指揮喝令下,反抗軍精騎飛快變陣,中后部速度放緩,前部有序變成能夠上橋突擊的隊列,沒有任何混亂與遲滯的殺上浮橋,從背后砍殺奪路求生的吳軍將士。 被精騎追到了身后,吳軍將士莫不驚慌失措,就算他們是侍衛(wèi)親軍中的精銳,眼下也不能不狼奔豸突?;ハ嗤妻哂兄?,掉落河水者有之,驚慌大叫者有之,跪地投降者有之。 哪怕是渡過浮橋到了南岸的吳軍將士,恐慌之際回頭看見高頭大馬、鮮衣亮甲的反抗軍精騎一路殺人如屠狗,將前面阻礙前進的吳軍將士不是撞翻殺倒,就是逼得紛紛跳水,天兵惡鬼一樣緊追而來,不由得亡魂大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