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澤拜師有他自己的理由，哪怕不知道趙寧的底細這個理由也足夠堅實，但直接原因卻是張小紀拜了他便不能不拜。

    兩人的目光把李小梨整得一頭霧水：“哎哎，你們這是什么表情？怎么，看不起我？

    “小雞，你什么意思？就準你知恩圖報，就不準我恩怨分明了？

    “還有你，小澤，你能為了小雞不顧風險，就不準我講義氣了？”

    她這番話說得很有底氣，一副本女俠可是三俠之首的傲然模樣，原以為話說完就會贏得同伴的慚愧與敬佩，卻不曾想事情壓根不是這樣，張小紀、陳澤臉上的怪異不僅沒有減弱，反而更加濃郁。

    怪異之外，還多了不少尷尬。

    李小梨這下終于反應過來，瞬間變成了大花臉，尷尬地恨不得挖個地縫鉆進去。先前趙寧可是說了，張小紀天賦絕倫，陳澤天資尚可，唯獨對她的評語是勸她早點改行。

    很明顯，趙寧從一開始就沒有表露過要收她為徒的意思。

    她沒那個資格。

    眼下她興致勃勃地下跪，理所當然地跟同伴一起拜師，熟不知這完全是自作多情，把自己置于了無比尷尬的境地。

    堂堂天人境收徒，那是會濫竽充數的？

    “好了?！?/br>
    趙寧咳嗽兩聲，“念在你們三人心誠的份上，我就收下你們了。不過拜師之前，我得說一下規(guī)矩。我的規(guī)矩不多，但入了我的門就得恪守門規(guī)，否則別怪我手下無情?！?/br>
    這種時候，以趙寧的性格不至于把李小梨一腳踢開。

    聞聽此言，張小紀、陳澤既驚訝又欣喜，李小梨的大花臉頓時消失不見，高興得恨不得跳起來，一個勁兒作揖感謝趙寧，并且奉上了先生英明神武、淵渟岳峙、天下無雙等等馬屁。

    ......

    山峰。

    “長老，我們不需要滅了那兩百多個底層螻蟻嗎？”王極境后期的殺手詢問主事者。

    主事者平靜地道：“不用。”

    殺手不解：“他們見證了我們殺人滅口的行動，知道這回兇獸襲擊是有人幕后推動，如果這個消息被廣泛散播，只怕情況會對我們不利?！?/br>
    主事者輕笑一聲：“你錯了?！?/br>
    殺手一頭霧水：“哪里錯了？”

    主事者：“別人不會相信他們。”

    “長老為何如此確定？”

    “眼見為實耳聽為虛。一個是有人類上位者驅使兇獸大規(guī)模襲擊人類修行者，一個是一些江湖修行者信口開河胡說八道，你更愿意相信哪個？”

    “這......”

    “我告訴你，人們更愿意相信后者?！?/br>
    “為什么？”

    “原因很簡單——普通人更愿意相信上位者，而不是同樣的普通人。這就是權威的力量?！?/br>
    “......”

    “在這件事上，驅使兇獸大規(guī)模襲擊人類，怎么看都有些駭人聽聞，眾人會想大人物這么做圖什么。以他們的見識當然想不明白，只覺得匪夷所思，所以不會相信。而江湖上的普通修行者總是經常信口開河、吹牛造謠，這種事他們司空見慣，故而更愿意相信。”

    殺手大受震撼。

    他承認長老的話很有道理，但他不是貴族出身，有自己無法輕易更改的固有認知，想法跟對方不同，“可這樣并不保險，與其把希望寄托在別人身上，不如我們自己做得更好。

    “長老，就兩百多個江湖修行者而已，殺他們不需要費什么力氣，我們?yōu)槭裁床粶缌怂麄兇_保萬無一失呢？”

    主事者嗤笑一聲：“做得越多，留下的痕跡也就越多。

    “我們不必為了一個不是威脅的存在浪費精力、增加自身風險。這件事就這么定了，毋庸多言。”

    殺手雖然不甘心，但也只能退下。

    “七叔，這件事你為什么要這么處置？”主事者身后，站著一名青衫負劍的俊秀公子。

    “小十三，你覺得我哪里做得不對？”主事者沒有回頭，但語氣變得和藹可親。

    “紅錦與逐風雖然只是我們豢養(yǎng)的打手，畢竟是王極境，七叔為何不救他們回來，而是選擇了滅口？”負劍公子皺著眉頭。

    主事者不答反問：“你覺得他倆能救？”

    “那群人不過是一群元神境，里面就一個王極境，為什么不能救？”負劍公子聲音略顯低沉，“去滅口的人就能救他們?！?/br>
    主事者搖了搖頭：“那個人不是王極境?！?/br>
    負劍公子怔了怔：“不是？”

    主事者道出事情原委：“紅錦、逐風行動時，我恰好就在附近巡弋，他們失手被擒的場景我看在眼里，自然也見到了那個神秘人物。

    “當時對方雖然只展露了王極境中期的實力，但我卻在準備向他動手的時候，陡然間心悸不已預感到了強烈的危險！”

    負劍公子一陣錯愕：“什么？連七叔都感應到了危險？那對方豈不是.......”

    主事者點了點頭：“至少是天人境中期，甚至是天人境后期！”

    “這，這怎么可能？七叔，你會不會......”負劍公子沒有把話說完。

    主事者喟嘆一聲：“事后我也想過自己會不會出錯，但你應該明白這種可能性有多小。不周山之行干系重大，天下豪杰皆入其中，有高手隱匿身份修為混跡人群不算怪事?！?/br>
    負劍公子情不自禁握了握拳：“既然知道對方是天人境中的高手，七叔為什么還要派人去殺紅錦與逐風？這很可能是羊入虎口！”

    說到這，他又疑惑起來：如果對方是天人境，那又怎么會容許紅錦、逐風被人滅口，而且還沒有什么反應？

    他想到這些的時候，主事者已經緩緩開口：“為了試探。”

    “試探？”負劍公子沒反應過來。

    主事者沉聲道：“試探那人隱匿在普通修行者中的目的，試探他對我們的態(tài)度。”

    負劍公子問：“他有什么目的？”

    主事者搖了搖頭：“目前還不得而知，但有一點可以確定。”

    負劍公子反應過來：“他沒有對我們派出去滅口的人下手，就說明他不想過多暴露自己的實力與身份！那他對我們的態(tài)度呢？”

    主事者：“不想跟我們直接為敵，至少暫時是?！?/br>
    “七叔何以確定？”

    “因為到這一刻為止，他都沒有對你我出手。”

    “什......什么？！”

    負劍公子霎時間明白了主事者的意思，不由得大驚，連忙拔劍在手左右環(huán)顧：對方是天人境，那么殺手的行蹤就完全在他掌握中，對方很可能跟蹤殺手來到了這里！

    “不必過于緊張，他要出手早就出手了。”主事者穩(wěn)如泰山。

    負劍公子收了長劍，摸了摸額頭的冷汗，長出一口氣，“他不想跟我們?yōu)閿尘秃??！?/br>
    “不是不跟我們?yōu)閿?，是不直接為敵?！敝魇抡咭痪湓捰肿屫搫泳o張起來，“你剛剛沒聽周鋒說嗎？那群人曝出了我們驅使兇獸襲擊修行者的事，還號召眾人團結起來與我們斗爭。”

    周鋒就是前腳離開的殺手，同樣是他們豢養(yǎng)的修行者。

    負劍公子思索著道：“但七叔剛剛也說了，對方的話旁人不會信，所以他終究影響不到我們的大計?！?/br>
    “有一種情況例外。”主事者目光深邃。

    “什么情況？”

    “在這件事上，普通修行者不會相信普通修行者，但如果對方本身就是身份不俗的貴族呢？”主事者面帶憂慮，“上位者的秘密由上位者曝出來，可信度跟普通人曝出來不可同日而語。”

    負劍公子：“......”

    他到底年輕，這回跟在主事者身邊就是歷練的，碰到這樣紛雜的事只覺得自己腦袋不夠用：“那我們該怎么辦？要不要繼續(xù)試探他？”

    主事者搖搖頭：“不必。但凡是大能，就不能過多試探，否則必然讓對方反感，縱使之前不打算跟我們翻臉的，也可能改變主意?！?/br>
    負劍公子嗓音低沉：“確實如此?！?/br>
    主事者見他心情沉重，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道：“不必過于憂心，當他察覺到我們的勢力之大，就不會輕易與我們撕破臉皮，貿然跟我們開戰(zhàn)。

    “對任何人而言，家族都不是好惹的。天人境面對我們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份量，謹言慎行?！?/br>
    負劍公子這回真正放松下來：“的確?！?/br>
    主事者看向茫茫荒野，神色恢復平靜：“他若是識相，無論做什么都不會踏過界線；如果他真敢危害我們的大計，讓事情超出我的能力范疇，大不了我上報家族。

    “屆時，他就是自取滅亡！”

    第一三三五章 意料之外

    兇獸襲擊人類修行者的事件，在旬日間大規(guī)模爆發(fā)，根據張小紀等人從各處得到的消息，趙寧初步估計數量超過了一百起。

    一百多起戰(zhàn)斗，涉及數萬兇獸與數萬人類修行者，這是一個讓張小紀等人嗔目結舌的數字。要知道，涉事的都不是普通民眾，而是元神境存在。

    元神境修行者在此界雖然多不勝數，但數萬人在短時間內曝尸荒野，依然是不折不扣的罕見大事，在西行隊伍中掀起了驚濤駭浪。

    貴族們的反應趙寧不得而知，但就張小紀等人探知的情況，江湖豪杰民間散修無不膽戰(zhàn)心驚，同時也怒不可遏。

    “大伙兒根本不信這件事幕后有人類勢力在搗鬼！”

    外出聯(lián)絡修行者隊伍的張小紀等人匆匆歸來，向趙寧稟報這些時日的奔走成果，“我接觸了十幾支隊伍，大家認同我們所說的團結起來聯(lián)合行動，但僅限于報團取暖對付兇獸。

    “至于跟幕后主使較量......我再三講述自己的親身經歷，跟同行者保證我們所說的話的真實性，但幾乎沒什么人相信我們！”

    說到最后，張小紀十分懊惱、郁悶。

    陳澤接過話茬沉聲道：“驅使數萬頭兇獸殺傷數萬名人類修行者，確實怎么看都顯得太過匪夷所思，大家想不明白其中的緣由，也不認為人類上位者會這樣做。

    “無論怎么說，普羅大眾更愿意相信上位貴族是有底線的，畢竟大家被對方統(tǒng)治著?！?/br>
    他并不像張小紀那樣憤懣、意外。

    李小梨鼓著腮幫子氣呼呼地道：“這些家伙實在是太頑固了，不聽我們?yōu)樗麄兒玫姆胃砸簿退懔?，我說得多了，他們還反過來問我搬出這套陰謀論居心何在，是不是非得他們都聽我的話為我效死才肯罷休，真是......

    “真是氣死我了！”

    趙寧沉吟片刻，很快想通種種關節(jié)。

    他淡然自若地道：“既然大家普遍不愿意相信，那么在更有力的證據出現之前，我們便不要再提有人驅使兇獸這件事，往后只需要號召大伙兒一起抱團行動即可?！?/br>
    見他拿定了主意，三名弟子俱都拱手稱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