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血醉美人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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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景朝堂之上,并不安穩(wěn)。太子即位后,雖然頒布諸多新政,譬如削減賦稅和登記戶口,在諸州推行下去,也算修養(yǎng)生息。但風(fēng)平浪靜之下,局勢是暗潮洶涌,根本不會聽從人愿。 首先遞至建康的消息,便是南北戰(zhàn)事的再起。好在先帝雖昏,也不至于殺將自廢武功,再調(diào)去部分府兵,應(yīng)當(dāng)可以應(yīng)付北邊的攻勢。戰(zhàn)事吃緊,賦稅勞役又不可避免,因此依舊費了民力民財。 景令瑰剛處理完戰(zhàn)事,后宮的奚婕妤,就乘著景元琦幫他爭取來的松懈監(jiān)視,收買了大臣,請求立后。 他朱筆一扔,墨汁濺落至衣襟上。旁邊侍從大氣也不敢出。奚朱見是唯恐天下不亂?立后一事多有朝臣響應(yīng),甚至還分成不同派別爭執(zhí)不休。他降了奚昭儀為美人,并繼續(xù)囚他于宮里思過。 一周后,奚美人又嚷嚷,說自己懷有皇嗣,想見皇帝。景令瑰養(yǎng)的雙頭鳥也不唱歌了,就重復(fù)喊著,“稀奇!稀奇!”他心煩意亂,更喜歡窩在jiejie懷里,討厭起惹他麻煩的朝堂與后宮。 “這鳥還會說人話?!?/br> 景元琦并不恐懼,伸了手指摸向兩只鳥頭。那雙頭鳥溫順地讓她摸,似乎是有意討好。 床上的少年愜意地縮在被褥之中,堪堪抬眼看向永遠(yuǎn)包容著他的溫柔jiejie,“它可聰明了?!?/br> 兩只鳥頭順著景元琦垂眸的方向歪去。景元琦嘆息,“我想見他一面?!?/br> “為何,我已經(jīng)遵守諾言,一再放過他,你就這么喜歡他?” 她搖頭,“我有問題想問?!?/br> 少年把自己整個人裹進(jìn)被子中,賭氣道,“那你見吧,只準(zhǔn)見一面?!?/br> —— 今日去見她的路竟無比漫長。他借口懷孕,卻盡挑偏僻小路走,一點都不恐懼被公主或者是皇帝降罪。 奚朱見路過一處荒廢的皇宮,不由放慢了腳步。 “那是何處?” “回娘娘,那是陳貴嬪生前所居宮殿?!?/br> 一宮女回答。 他立馬抬腳進(jìn)去,“我看一眼,你們別跟過來?!?/br> 宮井荒,殿基頹,青苔湮。 叢樹荒煙,凄然成迷。 這里,似乎隱藏了什么秘密。他本張狂要他們?nèi)f劫不復(fù)的心思,如浸冰雪,涼了許多。 來到一處枯萎的花架下,穿梭在木骨之中的奚朱見抬頭,對上白衣女子微笑的面容。 “你……” 他一驚,后退半步。 坐在架上的白衣女子像是沒看到他,白云般停泊在陰影的上方。她忽然高亢吟詠道: “今我何時當(dāng)然得,一去永滅入黃泉。 功名竹帛非我事,存亡貴賤付皇天?!?/br> 這些字撬起了命運(yùn)為奚朱見扎入骨頭里的楔子。被蛀空的白骨要供rou體驅(qū)使,它就以一種狼狽的姿態(tài)含吞著新的養(yǎng)料——忌恨。這些忌恨被他賦予百種理由存活于體內(nèi),恨會長久,恨會永存。女人吟唱的字句,無疑喚醒了蠢蠢欲動的鬼魅,那些隱身于他的災(zāi)厄。 他只聽到“黃泉”二字,就變了神情,握緊了拳,冷笑道,“你是何人?” “奚彤,收手吧。” 女子認(rèn)真地說,像慈母勸慰不復(fù)歸的游子,只是白衣飄蕩,多了幾分隨意。 “不可能的?!?/br> 奚朱見妖媚若好女的臉上盡是恨意,像女人也像男人,兩雙面孔都在詛咒道,“這世道,也該亡了。” “十世迷惘不可解。三生因果自成劫。這已是第十世了?!?/br> 女子無感情的冰冷話語,在奚朱見的耳畔響起。 奚朱見臉上失了幾分血色,“我是自作孽,是畫地為牢,可又如何,我解脫不了,也不會放過他們……” 一剎那,風(fēng)過無痕亦無聲。只是吹動女子那白衣時,奚朱見敏銳瞧到,她下身一片空蕩。 “三法展轉(zhuǎn),因果同時。如炷生焰,焰生焦炷。奚公子的因果,終究如此……” 女子黯然傷神。 她復(fù)又盯向他,“如果事成,把她帶來見我?!?/br> 奚朱見下意識回絕,“不行,她只是我的?!?/br> 女子未言,揚(yáng)袖,大風(fēng)突起。他睜眼,自己已經(jīng)回到了廢宮的門口。 憶起白衣女子那番話,再望著這一片寂寂無人的宮殿,他終是忍不住落下淚來。 ——“耶耶,吃?!?/br> 是獨兒,他已經(jīng)長大會說話了,還會給父親拿糕點。 ——“愛卿是我朝重臣,朕的特許,權(quán)貴和世家亦不能毀謗?!?/br> 是陛下,他一心跟隨的君主。君臣相知,一時佳話。 ——“朱見,此樹有連理枝,像不像我們夫妻?” 是……昌樂。明月之夜,少女樹下驀然回首,朝他明媚一笑。 到此為止…… 要不,所有的愛恨,就都到此為止…… 懷揣匕首的奚朱見來到中宮,這么想著。讓風(fēng)刺過那些不斷擴(kuò)大的空洞,還是為所有的楔子找到新的宿主呢,他不敢想因果,亦不敢算得失,否則冷靜下來,就會發(fā)現(xiàn)——一樣,全一樣。 他的腳踢到門檻,驚動正殿內(nèi)室的雙頭鳥。 “開門,開門!” 鳥古怪地桀桀笑著,想撲過來食他的rou。 奚朱見不語,由宮人引到內(nèi)殿。 中宮儼然是另一世界,綺縠紛披,宮徵靡曼,不禁讓人柔情蘇起,難以抉擇。富貴溫柔鄉(xiāng),誰能不愛,他怎能不愛。 他坐在案幾旁,慢慢綴飲春酒。許久未見她的人影,他有些按耐不住,想起身去偏殿。 “娘娘,公主在上林苑。請隨我們來?!?/br> 奚朱見不可察動了一下眉頭,他還是依言上了車。 還沒到那處花林,車上一身宮裝的奚朱見就徹底怔住了。 不遠(yuǎn)處的少年,給少女鬢間簪上了幾朵桃花。他清楚看到了,景元琦的笑容,亦如春花般爛漫。風(fēng)入花枝動,少女含情微笑,好似幾生幾世的苦與哀都凋謝在了昨日。 一樣,全一樣。 奚朱見握緊了刀,如果在她歡笑時就收走她的命,這一切就是永恒的。他想到眼前的人是他昔時摯愛的妻,舊時忠誠的君主,不禁雙眼噴火,肺腑撕裂。他又把痛恨的火焰點燃,燒盡這一片開得過艷的花林。所有的歡樂,都要被他踐踏在腳下,永世不得輪回。 此時已是黃昏之時,但春日不謝,依舊旖旎悱惻。 “臣妾見過陛下,公主?!?/br> 地上的影子,被拉得很長,像搖動的燭影。在青與赤的相融交合中,他為此地染上一抹死亡的色彩。背對著太陽,讓人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望著他的身軀,竟無比高大。 景令瑰見他來了,神情不虞,“阿姊,趕緊問事情吧。” 說著,他就轉(zhuǎn)身去往別處了。 皇帝不理解,明明只是一個消遣玩意,為何jiejie這么看重他,還要為他跟自己置氣。再想想這段時日里他的膽大妄為,讓景令瑰根本不想多看他一眼。 弟弟一離開,景元琦的身子顯得有些單薄。 帷帳中,有茶有酒,好不愜意。兩人先相對無言喝了一點,直到月升,才開始說話。 她斂去臉上的笑,看著盛裝的奚朱見,“你……怎么了?” 奚朱見不見半分窘迫,勾起自己散出的幾根發(fā)絲,玩味地笑,“都說了,我想當(dāng)妖妃,可得搞點事情出來?!?/br> 她定定瞧著他,見他不知悔改,神色微冷,“言不由衷,口是心非?!?/br> 奚美人心虛抿了抿唇,頓了稍許,生硬轉(zhuǎn)移了話題,“公主與陛下,感情倒是不錯。” “不要扯其他,回答我的問題?!?/br> 景元琦語氣柔和,但一口挽回了他想跑偏的話題。 “公主,對婚事,是什么看法?” 奚朱見無視她的警告,低聲問道。他眼中,充斥著深黑的渾濁,周圍也似乎冷了許多。她窺了一眼,就立馬轉(zhuǎn)移了視線,“你很關(guān)心這件事?” 奚朱見扯了扯嘴角,眼下的痣顯得他幽怨極了。那個小痣,如同她夢中的白夜黑月,古怪又不詳。再加上青年妖異的妝容,讓那顆痣在她眼里不斷放大,讓她覺得他就是一具美艷的尸體,有著眼角下青黑色的霉斑。 “畢竟,我跟公主,也算是……半世夫妻吧?!?/br> 她的視線落在遠(yuǎn)處的皇帝身上,拉回了理智。她表面是順從了父親,實則繼而反抗兄弟。 景元琦低嘆,“……皇命不可違?!?/br> 不可違。 他沒動,景元琦往前走了幾步,眺望那夭盛桃花。 “不可違,什么都不可違,是嗎?” 景元琦聽到他陰陽怪氣的一句,覺得怪異,想回頭看他。但是她還沒來得及,胸口就一痛,倒下去后,是奚朱見手中染血的匕首,和他臉上扭曲的笑容。 “公主,我來陪你,可好?” 奚朱見緩慢吐出這幾個字,串起此世最終的哀音。景元琦努力支撐著身子,回頭狼狽地仰視著他,善變的男人,他永遠(yuǎn)以一種陌生的姿態(tài),在她心上疾馳而去,她抓不住。 他最后一次仰望這輪悲憫冷漠的明月。流盡血水后,月的皮rou層層堆迭,如此經(jīng)過幾輪容貌的極度扭曲,她留給他一副甜膩張揚(yáng)的美人面。 不知她還會喚他名字么?不知她還會聽見他的聲音么? 穢云頓去,露出那雙黑色的瞳孔。等他想看清她眼睛里那濃烈的混亂,又一把劍就如神光一般辟進(jìn)他身體里,血液朝空中噴撒而出,像極黃泉路上起初的陣陣鼓點。 真好,真好啊,等他褪盡凡胎,化作厲鬼,他便要生生世世同她問個清楚。